南宮導看到那張符,神色微怔,似是頓了頓,慢了半拍才想起來自己身上是曾沾過一張這樣的符紙。
他覆在她臉頰上的手掌微微攏住,掐了掐她頰邊的軟肉:“你之前怎麼不告訴我?”
“你便直接從無妄之海漂走了。”他嗓聲中似有怨懟,隱隱還有一絲委屈的意味。
“我以為你喜歡黎殊。”黎諄諄倒是坦然,她吸了吸鼻子,“三年青春喂了狗,穿到這具軀殼中便被你愛上了……若是你你不生氣嗎?”
儘管她言辭之間門並不客氣,甚至將他稱作了“狗”,南宮導卻一點也不惱怒,他掀起嘴角,眸中染笑:“諄諄,你吃醋了?”
“我才沒有吃醋,你怎麼這麼自戀?我隻是氣憤……”
她話音未落,他已是捧起她的臉頰親了一口。一口還不夠,薄唇吻過她的眉眼,她微涼的臉頰,最後停留在她的唇上。
黎諄諄揮開他的臉,他便又湊了上來,好似上了癮,壓上她的唇珠,緩緩撬開了唇齒,吻得輕柔。
許是知道她不會換氣,南宮導吻上片刻,便往後退了退,將兩唇之間門留出了一條縫隙,供她呼吸。
她手掌攥成拳頭,抵在胸前,推搡了他兩下,卻完全憾不動他半分。
“我若是你師父,你便是大逆不道……”她鼻息之間門縈繞著他的呼吸,滾燙的,濕熱的,像是氤氳的霧氣,漸漸將兩人的呼吸交.融。
他似是輕聲笑了一下:“諄諄,你怕是忘記了你在荀家老宅的私泉裡……對我做過什麼?”
他刻意拉長的語調,讓黎諄諄腦海中莫名閃過了那一日發生的事情。
她臉頰騰起一抹薄暈,神色微慍:“我做什麼了?”她額頭往前撞了他一下:“明明是你自己主動倒貼的。”
“是,我倒貼的。”南宮導攏住她額前的碎發,眉眼似是初融的春雪,輕而柔和,“諄諄……可不可以收回你今日的話?”
她怔了怔:“什麼話?”
“你說你不想見到我……”他低聲,“還說如果人生能重來,你希望你的人生裡再沒有我。”
南宮導清清楚楚記得每一個字,如今說出口來,隻覺得心口又被刺痛了一遍。
“……”黎諄諄默了默,卻是不說話了。
她的人生已是如此,還能重來一次嗎?
重來一次的她,又還是她嗎?
見她不語,南宮導也沉默了下來。
氣氛好似再次跌倒了冰點,但沒有維持太久,便被弱水閣那扇搖搖欲墜,終於不堪重負砸下來的殿門打破了僵持。
殿門重重砸在地上,兩人下意識望過去,卻看到了四個不知何時立在了弱水閣外的弟子。
顯然,人類的本質是八卦。
但比八卦更重要的是性命,他們愣了一瞬,待反應過來,連忙齊刷刷跪了下去,埋著頭道:“師尊,師,師兄……”
這一次說話好像利索了些,其中一個弟子指著殿外不遠處的方向:“閣外有一隻巨雕,好似是找師尊……”頓了頓:“也可能找師兄。”
黎諄諄靠在他肩上,小聲問:“他們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外?”
他道:“親你的時候。”
“那你怎麼不說?”她嗔了一句,推開他想要站起來,腳下打了個顫,便又摔回了他懷裡。
南宮導攥著她的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你想去哪裡,我帶你去。”
她沒再掙紮,隻是問:“你將天兵收拾乾淨了嗎?”
“差不多了。”
黎諄諄又問:“天道會不會來找你?”
南宮導道:“或許。”
她蹙了蹙眉:“那你打得過他嗎?”
“不知道。”
他輕描淡寫的語氣,讓她惱了起來,忍不住伸手握拳,往他身前錘了一下:“你不是說要帶我回家?”
言外之意,他若是死在天道手裡,她怎麼回去。
南宮導任由她捶打著,半晌,抱著她從弱水閣走了出去:“不論我是生是死,我定會送你回去。”
他的嗓音不大,說出來的每一個字卻無端讓人信服。
可黎諄諄莫名從中聽出了一絲傷感。
她遲疑著,緩聲問道:“你到底是怎麼尋來了此處?”
“你的血。”南宮導直言道,“現代世界是一個陣法,設陣的人法力很強,強到足以支撐起一個世界運轉自如。”
“我想儘了一切辦法,去過寺廟,去過道觀,找過神婆,找過大師……最後想起先前與你互換過身體的事情,便由此想到了你的血。”
他也隻是試了一下,沒想到竟然真的尋到了這個世界來。但緊接著,在他恢複黎不辭的記憶後,他嘗試著尋回現代世界,卻發現回不去了。
那個強大的陣法還在運轉著,隻是他一時間門找不到陣眼所在,便也無法勘破陣法,打開回去的路。
黎諄諄一聽見‘強大’二字,不知怎地,莫名想到了兩個人。
假如她和南宮導都是這個修仙世界的人,而現代世界不過是一個陣法,那設陣的人也必然是修仙世界的人。
而這個世界裡,她印象中最強的人隻有三個——一個是天道,一個是黎不辭,最後一個人便是班十七。
既然南宮導已經複蘇了黎不辭的記憶,這件事情又不是他做的,那嫌疑目標便隻剩下了天道和班十七這兩個人。
倘若如此,設陣創造出一個現代世界的人,還有創造係統局綁定她的人,這兩人又是不是同一個人?
黎諄諄抿著唇,猶豫了一瞬,看向南宮導:“我想試一試……”她頓住聲:“黎不辭,你原諒我了嗎?”
他怔了一下,反應過來。
她叫他黎不辭,便是想試一試,完成這最後一個任務之後,她能不能回到現代去。
南宮導垂下眸,異色眼瞳中閃過往日種種。
在他與黎殊決裂之前,儘管黎殊相信他,他也因此遭受到了花悲數日的折磨。
她親手給他戴上了拴魂鏈,親手將他推向花悲,又親手掐滅了他心底的最後一絲希望。
當他看到她身著嫁衣,與花危談笑之時,那一刻他隻想就此湮滅,哪怕是魂飛魄散也好。
但他們之間門的孽緣,也不過是剛剛開始罷了。
後來他將無妄城沉了海,他逆天而行複活了無妄城的百姓,他創造了無妄之海,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魔尊。
可他即便成了魔尊,卻也不是無所不能。
譬如他為了見一麵黎殊,隻能四方作亂,引生靈塗炭,入目瘡痍。
黎殊也確實是來了無妄之海,但那時候的她隻想讓他死。
她不惜傷害自己,將食之劇毒的山魈草研磨塗抹在肌膚上,待他親近她時,便會悄無聲息侵入他的五臟六腑。
她明明知道他對她有情,也明明知道他是不死不滅之身,那山魈草於他而言不值一提。
可她終究還是這樣做了。
幾年下來,他毫發無傷,而她卻因山魈草毒入肺腑,石藥無醫。
他為救她,隻能將心魂諦羲斬裂成兩半,將一半融進她的識海。
而他也因此虧損了元神,每到八月十五那一日便會失去業火。
她知道了此事,便將此事偷偷傳稟了出去,意圖引五嶽六洲的名門正派,前來助她將他封印。
五嶽六洲的大小宗門派來數名外城弟子,已是變相拒絕了她的懇請,但她仍不死心,親自在八月十五這一日對他出手。
黎殊再一次寒了他的心。
他們從無妄之海打到了天山之下,他從未這般絕望過,可縱使如此,他還是不忍傷害她。
直至天亮之前,黎殊為將他封印,引爆了自己的元神。
他記得她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是:“黎不辭,我一生無愧蒼生,無愧家族,無愧師門,唯獨愧對虧欠於你。若有來世,換我愛而不得,得而不守。”
至此,他再不掙紮。
往昔種種掠過眼前,開懷的,雀躍的,痛苦的,悲傷的,一切恍若隔世。
南宮導掃過她頸上細長的金鏈子,輕歎一聲,緩緩開口:“黎殊,我原諒你了。”
一字一聲,儘是憾然。
他愛她時,她不愛他。
她愛他時,他不愛她。
明明他們都毫無保留的愛過對方,卻又從未相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