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若不快刀斬亂麻, 就會後患無窮,比如今日之事,還不能告訴羅敬熙。這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即便是你是受害者, 但你的閨譽有問題,丈夫都會覺得你有問題, 瑤娘恨死這些, 但又無能為力。
江媼被捆至園子裡, 那裡人煙稀少,處置起來也很方便。
瑤娘在鬱氏耳畔耳語一番,“這賊婆子買通了大嫂的丫頭,偷了大嫂的貼身衣物要挾, 正好被我發現, 娘,您一定不能放過她。”
“好, 我知曉了,你先回去吧。”鬱氏看了女兒一眼,她不願意女兒參合這樣的事情中。但她還是為女兒的敏銳驚到了, 家中魑魅魍魎多, 但不曾想到女兒直接把現行抓了, 而且怕她嚷嚷, 直接把嘴堵了,安了個偷盜的罪名。
可以說做的乾脆果斷。
瑤娘當然知曉若是問出什麼風月之事, 她在這裡不合適,甚至是這件事本身也不該她管。
範氏也對瑤娘道:“五妹妹,今日多謝你了,後續事情我和太太商量, 你難得休沐一日,還是帶三弟好生去玩吧。”
“好,母親嫂嫂,我就先出去了。”瑤娘推門而出。
家中上下並未多引起波瀾,都以為太太要發落偷盜之事,有些平日手腳不乾淨的做賊心虛,唯獨二房的任氏和周氏婆媳則覺得莫名。
任氏對周氏道:“我怕是長房在弄鬼,好端端的,那江媼可是針工大師,有田有鋪,如何會偷熙哥兒媳婦的東西?”
“那要不然兒媳婦上門去問問。”周氏還是舍不得江媼。
她現在放印子錢還有拿乾股,都是通過這個人穿針引線,如果江媼真的出事了,她的事情會不會抖落出來。
事實上,她猜對了,江媼幾乎把所有的事情都抖落出來了。
鬱氏和範氏不同,範氏和羅敬熙是表麵夫妻,二人都不會說剖心之論,鬱氏卻不同,尤其是範氏和她提及陳子衡之後,鬱氏就意識到,這並非是簡單的要挾之事,反而背後有人在暗算羅家。
麵對鬱氏和範氏,江媼可以說一半藏一半,但是羅至正坐在那裡之後,江媼就什麼都說了。
“是貴府那位大海商陳子衡,他編造謊言說和你們府上大奶奶有私,原本小人是不肯的,但是他——”
羅至正接話:“他給的太多了。”
江媼慚愧的低頭,又把自己如何通過周氏來到長房,結果猝不及防的被五姑娘派婆子堵嘴捆到這兒來。
“羅老爺,其實小人沒有真的想如何,還想把真相告訴大奶奶呢。”
羅至正淡笑:“一個上門勒索我家的人,還敢狡辯。我也無意與你分說什麼,官員之家,最忌諱行不義之事。”
“請銓曹大人饒命啊!”江媼還留一絲僥幸。
吏部文選清吏司郎中,也被稱為“銓曹”,選拔官員升遷。
“不必提了,你家中孫兒我已經派人送往一家無子的夫妻身邊,將來也不必受你兒子帶累,否則,跟在你身邊,莫說科舉,就連家世都不清白。你如今涉及我家如此私密之事,你自明白如何做。”
江媼臉色發白,可她知道該如何做,羅至正的言下之意,就是速速自儘,否則,她孫子就會有不測,官員要對付她可是太容易了。
江媼從園子裡走出,皮肉無損,聽聞羅家高義,但她已經無顏麵再待到京中了,鋪子托給經紀們賣,她自己則對大家說要回本籍。
乘船回家的途中,因為船翻了,被水淹死了。
此事做的天衣無縫,範氏聽聞江媼的死訊,心裡舒了一口氣。而範氏的丫頭鈴蘭聽聞是跌落到了井中,她父親拿了羅家二十兩的安葬費。
至於,陳子衡早已人去樓空,甚至連瑤娘都不懂,為何陳子衡敢做出這種事情來?他難道不怕事情敗露呢?
羅至正卻是明白,他對鬱氏道:“要不說就是色膽包天呢。自古賭近盜,奸近殺,人多為‘淫’一字有凶殺。此事,既然已了,就不必再提,雖說二房那些蠅營狗苟也有問題,但是兒媳婦那裡也該讓她厲害些,就像瑤娘那般才好。”
鬱氏不妨到最後羅至正誇女兒,鬱氏笑道:“老爺誇她做什麼,我還嫌她小孩子家家胡鬨,還好這次是鬨對了,下次若是鬨出何事來,該如何是好?”
“並非如此,如今人人求全,恨不得永遠不出格才好,以顧全自己的名聲。就像當官的,哪個不是有才,可為何庸官多,就是怕擔責任要名聲。天下間,敢於任事之人還是太少,若今日是其她人遇到,她們絕對不會處置的如此乾淨利落,也根本不會管,聽到了隻當沒聽到,正因為她敢於任事,才保全了咱們家中的清白和兒媳婦的清白。”羅至正他本人為官多年,當然也有自己的判斷。
他並非迂腐之人,並且十分唾棄迂腐塞責之人,天下壞就壞在那些庸官手中。
鬱氏又是另一種想法:“可凡事多做多錯,少做少錯。”
彆說是旁人家了,就是她們家中選兒媳婦都是選的柔順之人,女兒性子太要強,可並非是什麼好事啊。
鬱氏的擔憂羅至正一聽就挑眉:“也沒什麼,瑤娘的臉看起來不是再溫柔不過了嗎?”
“咳咳。”正喝水的鬱氏一下就被嗆到了。
了卻此事的瑤娘,正跟在許嬤嬤身邊學規矩,許嬤嬤五十許人,相貌尋常,但行事卻有章法,非常人能夠比擬。
因為隻教一個月,許嬤嬤教的更多的就是行禮的規矩和宮中忌諱:“但凡走路,不能左搖右擺,一定得腳跟用力帶著前掌。不要過分的昂著頭,顯得傲氣,也不必畏畏縮縮。”
這就是中間要拿那個度,瑤娘認真的體會著。
許嬤嬤見麵前這五位姑娘,年長一些的二姑娘時貞和三姑娘敬柔都是狠人,二姑娘對自己狠,也好放大言,很容易迷惑彆人,實際上才疏學淺,三姑娘則是處處維護自己的名聲體麵,但又很容易被名聲掣肘羈絆。
四姑娘更是不著調,總是不用心。
偏小一點的兩位姑娘時微和時雨卻與眾不同,尤其是五姑娘時微,小名叫瑤娘的這位。她年紀雖小,雪膚花貌,舉止清朗,偏偏又自有一股正氣在。
但這樣的性子,卻是很難被選上皇家伴讀的,做公主伴讀最重要的是能忍,小心侍奉公主,不是真的讓你去顯才的。
瑤娘當然心中也很清楚,她前世是因為沒辦法,做了周王世子的乳母,才卑躬屈膝,並非她天生就犯賤,想去侍奉彆人,低人一等。
不過,許嬤嬤又想,可這姑娘麵相又自帶一股溫柔氣息,生的非常麵善。性格和長相如此不同,倒也是少見了。
這日,鬱氏受邀去了羅至正座師家,因此範氏請了她姊妹一處在她那裡用飯。羅敬柔則和瑤娘還有時雨提起二房:“她們那邊鬨著分家,那個偷盜咱們家的江婆子,據說還替那邊的大伯母和大嫂放印子錢,這不,老太太很是生氣呢。”
“我也聽說了,我看不至於分家,隻是近來還是讓法二嫂嫂管家,這倒是好事了。”瑤娘覺得二房的任氏周氏婆媳真的是亂來一通。
若是送去老家,也怕她們魚肉鄉裡,鬨的鞭長莫及。
時雨一臉嫌棄:“是啊,二房那邊被她們弄幾天,哪個人不是怨聲載道的。”
姑娘們也隻是閒話幾句,在範氏那裡就都住嘴,隻用飯說些其他的了。範氏則吃了幾口,胸口有些悶,瑤娘看她這個情況,心中一動。
飯畢,姐妹三人一處吃茶,外頭說羅敬熙回來,三人連忙告辭。
又說這羅敬熙本去找陳子衡作耍,聽聞他不知去向,不由悻悻的回來。他還和範氏抱怨:“這陳兄弟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前些日子還說讓我介紹延平侯府的人給他認識呢。”
範氏心中卻慶幸這狗東西還好走了,她本以為他會鬨出來,大家一起玉石俱焚,心中十分懼怕。可這件事情中,因為瑤娘提早遏製,公婆替她處理好,甚至都沒告訴丈夫,範氏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幸運了。
她莞爾一笑,拉著羅敬熙道:“我要同你說一件大事。”
羅敬熙不解的看著她,範氏則咬唇,在他耳旁耳語一番,羅敬熙不由得大喜:“果真?”
範氏點頭:“日子雖淺,我怕坐不穩胎,因此並未往外提起。”
這羅敬熙成婚數年,一直無子,如今聽說範氏有孕,變得略微體貼一些了。
當然,這個體貼也隻不過說了幾句軟話,但範氏已經把全部心思放在肚子上了,盼著能生個孩子下來,不這麼孤寂就好了。
前世本該這個月暴斃身亡的範氏不僅無事,還有了身孕,瑤娘舒了一口氣,她總算是改變了範氏的命運了。
至於二房的引禍人時芳也被許嬤嬤剔除了,一個月的規矩學成,隻有時芳不合格,讀書也多為劣,甚至女紅也很一般。
若非是那府的大老爺苦苦哀求,據說竇老太君還想讓人休了任氏,這才把任氏嚇唬住,如今已經不敢再出門了。
還有時芳,竇老太君放在身邊養著,也許,竇老太君怕任氏嬌慣了時芳,日後對時芳反而不好,她老人家現在唯一能管到的就是時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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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食節之後,禮部派官員來造冊,據聞伴讀年紀要在八歲到十二歲左右,太大的不要。這樣,時貞就是第一個被剔除了。
因為她周歲已經十三歲多了,時貞覺得自己時運不濟。
一個競爭對手被剔除,另一個競爭對手年紀超了,羅敬柔瞬間就笑了,她年紀最大,規矩也是學的最好的,瑤娘和時雨比起自己來可差的遠呢。
但她也想做兩手準備,若選不上,也該有個好去處才是。
可巧羅時貞的婚事就此定下了,單玉京因為縣試府試連捷,已經是童生了,正準備八月的院試,其學問眾人有目共睹,更何況,他也不過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