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將要結束前,秦沅仿佛有所感知似的,他站起身走到林郗的身後。
秦沅個子比林郗高一點,所以林郗的頭不會擋住他。
視線掠過林郗的肩膀往樓下看。
擂台上兩人腳步都在踉蹌。
一地的刺目鮮血,一時間都分不清那些鮮血是誰的。
顯然都是兩個人身體裡流出來的鮮血。
觀眾的呼喊聲,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小了一點。
大家似乎都有感覺,有人即將倒下。
是誰會先倒下,然後再也爬不起來。
是傅臣還是謝封邶?
本來謝封邶第一來,很多人都覺得他或許會不行。
可是一兩個小時過去了,他還能站在上麵。
他的實力,和傅臣不相上下。
已經沒人可以猜到這場比賽誰會贏。
就他們兩人的身體狀況,好像誰贏,其實都算是輸。
到處都是鮮血,連圍欄上的繩索,也都沾染了鮮血。
兩輛救護車在拳擊館外麵停著,醫生護士們甚至已經來到了擂台下。
隻不過他們沒太往前麵走,穿著白色大褂的他們,如果走到擂台邊,那樣子仿佛是在昭示著某種相當不好的事一樣。
於是他們都站在人群後,等待著擂台結束,有人倒下。
然後他們好衝上去把人抬上車,送去醫院急救。
擂台上,傅臣和謝封邶都沉沉喘著粗氣。
傅臣嘴裡的後槽牙都在鬆動了。
大概自己拿手指一扯,應該就能扯出來一顆牙齒。
謝封邶那裡,下顎骨鬆動,隻能維持嘴巴緊緊閉著,無法張開,湧出來的鮮血更是立刻就吞咽回去。
不能張開嘴巴,否則的話,可能嘴巴就合不上了。
謝封邶沒有再抬頭往樓上看。
到了現在,他感知到渾身的力量流失得有多快。
他無法抬頭,那一點抬頭的力量他得保存起來,然後站到最後。
謝封邶雖然眼睛沒有受傷,可是太陽穴被肘擊過,偶爾晃動腦袋,好讓自己看的更加清楚。
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疼,但痛感太濃,又好像都被屏蔽了起來。
隻剩僵麻,沒有痛感了似的。
謝封邶笑起來,閉著嘴巴在笑。
大概這輩子就這一次,這樣血腥地打鬥。
以後不會再這樣來了。
唯一的一次,他自然不能倒下。
倒下就意味著輸。
意味著他沒有那麼強的力量,去追求秦沅,去得到秦沅的注目。
那個人擁有一切,他謝封邶要想得到他的心,隻能用這樣最為原始的方法。
不然他怎麼讓秦沅動心。
謝封邶張開手指,又緊緊攥起來。
肋骨估計已經斷了三四根了。
他受傷很重。
腳骨也被狠踹過,感覺後麵得好好養,可能得杵拐杖了。
輪椅他肯定不會坐的。
想到以後,謝封邶就忍不住笑出來。
傅臣緩了兩口氣,他單獨的一隻眼睛凶狠地望著謝封邶。
該結束了。
接下來就會結束。
兩個人都揮舞著拳頭,這次誰都不躲避,朝著對方的心口位置就就砸過去。
兩道悶響融合在一起。
拳頭直擊心臟,兩個人的身體都在巨大的攻擊下麵躬了起來。
在倒下之前他們忙先看向對方,誰會先倒下,對方就輸了。
自己還得堅持,不能倒下去。
傅臣身體往後趔趄,他倒在了圍欄上,沾滿鮮血的手緊緊抓著繩索,他恍惚的視線中,看到謝封邶在掙紮,他也抓住了繩索。
咚。
身體砸在一地猩紅上麵。
是自己贏了嗎?
傅臣在劇痛中閉上眼睛前最後一刻,他努力扭頭往擂台外麵看,一個身影猛地從人群後衝過來,傅臣緩緩抬起手,他想要去碰林郗的手。
手臂落下去。
傅臣眼前一片濃烈的黑暗襲來,他徹底昏迷了過去。
“傅臣!”
林郗嘶啞出聲,他手腳並用地爬上擂台,來到傅臣麵前,傅臣身體躺在眼前,他一臉鮮血,血液還在從他身體裡湧出來,林郗抬起的手,手指僵硬和顫抖不已。
他忽然不敢去碰傅臣的身體了,他怎麼覺得傅臣的胸口沒有起伏的痕跡,傅臣已經沒有了呼吸。
林郗眼前頃刻間完全模糊了,他跌跪在了地上,他爬著到傅臣身邊,顫抖著觸摸到了傅臣的皮膚,馬上又恐懼地拿開手。
“傅臣,不要閉眼,睜開啊。”
“你睜開眼睛。”
林郗猛地抓住傅臣的肩膀,他靠近傅臣,眼淚一顆顆砸在了傅臣的臉上。
救護人員此時往擂台上擠,但是圍觀的人太多,大家誰都不讓,倒是救護人員們一時間無法順利來到前麵。
擂台上謝封邶也倒了下去。
他和傅臣幾乎是同時倒下的,他仰躺在上麵,傅臣閉上了眼睛,謝封邶本來也閉上了,可是忽然間他猛地睜開眼。
他努力轉動脖子,他想從人群裡找到秦沅的身影。
秦沅沒有在下麵。
他還在樓上。
謝封邶緩緩抬眼,幾秒鐘後看到了秦沅。
秦沅已經站到了圍欄外。
他懷著孩子,不該這樣站著。
快坐下多休息。
謝封邶眼神裡全都是這樣的意圖。
秦沅看不懂謝封邶的意思,他好像在關心自己。
明明自己半條命都沒有了,卻還有心思在意自己。
秦沅不得不皺起眉頭來,就在剛才謝封邶倒下的那個瞬間,秦沅有種不快的念頭。
謝封邶站到擂台上,他一開始就做好了一切的打算,哪怕是自己死在擂台上,他都心甘情願。
這樣瘋狂的愛,加上無處不在的鮮血,讓秦沅腹部都隱痛了一下。
不是孩子的緣故,而是曾經他腰側那個刀口,莫名疼了起來。
以死明誌嗎?
用死來表達自己的愛?
秦沅沒有絲毫感動。
反倒是忽然間明白過來,為什麼上一輩子自己死的時候,林郗會站在旁邊無動於衷。
因為這樣的喜歡,分明就是一種負擔。
但凡正常的人,都不該為此感動到。
更像是一種情感上的強製和綁架。
因為自己可以付出所有,包括生命,那麼對方就一定得喜歡自己。
這種感情,是錯誤的。
謝封邶用錯了方法。
要追求自己,有更多彆的方法。
彆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
流那麼多血,更該愛的人是自己。
先愛自己了,才能把這份平等的愛,給予彆人。
秦沅忽然間從謝封邶身上明白了這個道理。
所以當初無論他做什麼,林郗都不會喜歡自己。
他一直都用錯了方法。
秦沅注意到人群後麵的醫護員,他們都穿著白大褂。
普通的衣服,醫院裡麵隨處可見。
但出現在這裡,怎麼就成了死神似的,來收割人的生命。
秦沅為自己的這個念頭感到好笑。
台上的謝封邶還不眨眼地看著他,秦沅本來不想下去的,就讓對方閉眼好了。
可是他也不明白怎麼回事,似乎身體控製不住。
等到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走到了樓下。
人群從剛才的震驚,現在回過神來了。
“誰贏了?”
“他們好像一同倒下的?”
“傅臣輸了吧,他倒下後就昏迷了。”
“不是死了吧?”
“一動不動,他老婆不都哭成那樣?”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
都買了其中一人贏,可同時倒下,雖然這會謝封邶還醒著,但身體無法動彈了。
倒下不起來就算是輸,這種情況以前沒有過,所以大家也不清楚誰輸誰贏。
“不會都沒有輸贏吧?”
“喂,快起來,爬起來就是你贏了啊。”
“快點爬起來。”
一些人衝到謝封邶身邊,抓著繩索大聲朝他叫喊。
謝封邶想要起來,可是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了。
唯一的力氣用來尋找秦沅,看秦沅。
秦沅好像從樓上下來了,但是謝封邶腦袋越來越暈眩,躺在地上,但是整個人天旋地轉一般。
在無數聲喊叫中,謝封邶緩緩閉上了眼睛。
等到秦沅出現在擂台邊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謝封邶閉眼的那一刻。
秦沅麵色一點點怔然起來,林郗的哽咽聲從上麵傳來,秦沅心底驀地一沉,謝封邶他不會……
不,這個人比任何人都強悍,他隻是昏迷了。
秦沅努力讓自己不要多想,可是醫護員走到擂台上,有人跪在地上,檢查謝封邶的身體時,秦沅還是忍不住往前麵又走了兩步。
“他……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