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衝動了,不過沐顏並不後悔,這種男人不尋思著怎麼提升自己,在職場上出人頭地,反而在背後詆毀女人,好似社會上的一切不幸都是女人帶來的。
民國社會上雖然時常有對舊思想文化的清算,可主張“婦女回家”的封建守舊派向來勢力頑固,其中不乏在各界極有權威的人士,尤其是文藝界,他們尤其擅長運用長期以來在社會上根深蒂固的生理決定論來壓製、貶低女性,在舞會上出言不遜的就是他們這類人。
沐顏向來討厭這種人,無論他們多有才氣,多受追捧,也不能遮掩那股惡心的爹味,所以她出言嘲諷了。
同桌的太太們眼睛亮晶晶的,還有兩個給她豎起了大拇指,她們也是新式女性,經常在外麵參加活動,還有讀過書的,會在報紙雜誌上撰稿,所以自然對那些男人的言論深惡痛絕。
這下也不像剛才隻是客氣地稱呼沐顏為鬱夫人了,而是一口一個親切的小顏。
而背麵沙發上坐著的三四個男人,大概沒想到有人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他們出言嘲諷,要知道他們可都是上海文藝界有頭有臉的人物呢,其中甚至還有一個是一家報社的老板。
這年頭,得罪什麼都不要得罪報人,要不然他們沒有職業道德的,尤其是一些三流小報,拐著彎地抹黑你,像沾上臭狗屎一樣,甩都甩不掉。
所以這些太太興奮之餘,還有對沐顏的擔憂,覺得她明天大概會占據上海各大報紙的頭條了。
對麵幾個男人站起來,個子都不怎麼高,大概三十來歲的樣子,年紀倒不大,就是思想跟在地裡才刨出來的一樣。
男人們看向這裡,發覺剛才說話的是個漂亮美麗的小姐,一愣之下覺得極其丟臉,就想找回麵子。
最開始說話的那個男人覺得沐顏可能不知道他們一行的身份,所以失了分寸,於是他頗為自傲:“你知道我是誰嗎?聽過《雲城往事》嗎?我寫的!出版社已經第三次發行了。”
言下之意他是很有名的作家,要讓沐顏說話看清楚對象。
沐顏就嘲諷地笑了,一個作家,怎麼說話這麼油膩呢,不應該清新一點,顯得自己有思想一點嗎?真是開了眼了。
“怎麼作家了不起啊,畢竟這也不是一個人賤人愛的社會,您那本書我倒是真沒聽過,可您犯的賤卻讓人老遠就感到惡心呢。”
另一人怒了,這是給臉不要臉了,於是指著沐顏口沫橫飛:“真真是潑婦,白長了這副模樣,說話絲毫沒有文明之氣,粗俗又沒文化!”
沐顏回嘴:“沒文化可以學,可您心眼壞氣量小就沒法治了。”
後麵的太太們笑出聲,覺得不能讓沐顏孤軍奮戰,於是站起來給沐顏壯氣勢。
惡臭男人們那邊也不甘示弱,衝著這邊大聲指責起來,其中一個太太幫著回嘴,卻一時想不出什麼懟人的話來,沐顏就在一旁給她支話。
那太太把披肩扯下來往沙發上一扔,雙手叉腰,很有氣勢地跟對麵的男人對噴:“你是什麼品種的豬玀,怎麼叫得這麼凶!”
說完還得意地看沐顏一眼,沐顏衝她笑著點頭,那太太就很高興了,一時也忘了這是盧家的舞會現場,隻覺得對麵的男人們就該這麼臭罵一頓。
其他幾個太太被鼓勵到了,於是也紛紛出口痛罵,想得出的就自己罵,想不出的就問問沐顏。
於是熱鬨的舞會一角逐漸變成了男女罵戰的戰場。
那邊一句:“你道德敗壞有辱斯文。”
這邊一句:“你腦子進水沒安排水管吧,脖子上長個腦袋是為了增高嗎?大男人心比針眼小。”
那邊再回嘴:“你說的是人話嗎?怎麼這般汙言穢語?”
這邊不甘示弱:“我隻對人說人話,可你看看,自己有個人樣嗎?還真得誇您一句聰明呢,還知道自己是人,可這人嘴怎麼跟糞堆一樣臭呢?”
這邊的吵鬨聲漸大,人群慢慢注意到這裡,舞池換音樂中間停頓的時候,兩方爭吵的頓時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先生小姐們都看向這邊,大家都被驚呆了,這樣的場合,竟然一群男男女女吵成一團,一幫子女人打扮得高貴精致,幾個男人也是西裝革履人模人樣的,怎麼就吵起來了。
聽聽這一句句的,好多人在周圍看熱鬨,還被這些女人罵人的話逗笑了,原來罵人還能這麼罵啊。
幾位太太的先生原本跟鬱自安在另一邊說話,冷不丁的,就聽見自家太太對著幾個男人罵得氣勢洶洶。
鬱自安也瞧見了那邊的動靜,他擔心沐顏受委屈,趕緊就走過去,其他幾個先生也跟在後麵,他們還有點懵,平時自家太太多注意形象啊,怎麼大庭廣眾之下就成這樣了呢。
這肯定是有人給她們受委屈了,媽的,自家太太再不好,也輪不到彆人作踐啊,於是一幫男人像找茬一樣走過去。
那邊對罵的兩方已經有人在勸了。
“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都彆衝動,大家好好說,都是體麵人,大庭廣眾的,不要失了體麵。”
男人那邊也圍著不少人,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能勸著先消消火。
“你們幾個大男人,乾嘛和女人計較呢,有沒有點氣度了?”
“就是,有話之後再說,看看全場都看著這邊呢,不嫌丟人啊。”
男人們嘴皮子功夫比不上對麵,隻能恨恨一句:“好男不跟女鬥!”結束了罵戰。
沐顏這邊的女人們鄙視地瞧他們一眼,“哼,好女不跟男爭,跟一群棒槌也沒什麼好吵的。”
那邊聽著氣不過又想開噴,結果被旁邊勸架的死死攔住,不過他們麵目猙獰的模樣正好被趕來的這群太太的先生們看個正著。
這得找回場子啊,他們都是上海灘有頭有臉的人物,自家太太明顯受了欺負,這還能縮著?還是不是男人了?
於是烏拉拉一群七八個男人圍過去,“誒誒誒,乾什麼乾什麼,欺負女人是不是,覺得我們家人都是死的是不是?”
一個脾氣蹭的還推了對方一把,瞪圓了眼睛:“來來來!你再用手指著我太太?給你孫子臉了是不是?擱這給誰充大爺呢?”
另幾人也湊上去,趁著人多給了對麵幾腳:“可是開了眼了,幾個大男人眾目睽睽之下欺負女人,要不要臉了?要不我幫你把臉皮撕下來?”
被罵的那幾個男人傻了眼了,這怎麼就是他們欺負女人了呢,明明是他們被幾個女人臭罵一頓啊,然後這群男人不分青紅皂白就對他們動手了。
還講不講道理了?
於是其中一人高聲反駁,說他們沒有欺負女人。
率先推人的那個男人就看向對麵自己太太:“嬌嬌,他欺沒欺負你?”
那個名叫嬌嬌的太太很年輕,長得很溫婉可人,看著兩人應該成婚沒幾年,言語間很是親密。
她微微點頭,臉上一副委屈的樣子,嬌聲細語地跟自家先生告狀,一副被嚇到了的神情,完全看不出剛才指著對方鼻子大罵的潑辣勁兒。
“真是太嚇人了,他們剛才簡直像要吃了我們一樣,無緣無故就罵人,是不是精神不太好啊?”
沐顏暗歎這位太太真是個人才,看看這茶言茶語的小模樣,多討人喜歡啊。
鬱自安走近沐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著應該沒事。
“怎麼樣?你也受欺負了?”
沐顏笑得眼睛亮晶晶的,沒等她說話,鬱自安就知道這場鬨劇多半是這個小調皮弄起來的。
於是也沒說話,示意許安山擠到那邊趁亂給那幾人幾拳。
是的,沙發對麵已經打成一團了,那個叫嬌嬌的太太話一出口,她先生就率先對那幾個男人動了手。
後麵的先生們也齊齊跟著,於是那幾人倒黴了,兩邊打成一團,剛才勸架的幾人也被迫加入戰局,你一圈我一腳,大家使勁踢著踹著,也不顧及自己身上的西裝了,人多,就是容易上頭。
戰局明顯是人多的這一方占了上風,更彆說還有許安山暗自下黑手,於是等盧大虎和劉四他們簇擁著總長公子聶新元進來時,看到的就是客廳裡打成一團的亂相。
邊上人群議論紛紛,有勸架的、有添油加醋的,場麵極其熱鬨。
之前下人進來通報說聶公子的專車已經到了巷口,盧大虎就讓劉四跟管家和他一起出去迎接。
一見麵,這位聶公子果然一表人才,說話也極為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