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來,上海灘發生了兩件大事,先是楚興幫的當家夫人沐顏和小公子鬱熙聞在融光大戲院遇刺,現場發生槍戰,死了好幾個人,楚興幫大張旗鼓全城緝凶,再是洪起幫當家竇先生一家慘遭滅門,就連家裡的狗都被虐殺,現場觸目驚心。
這不,今天新鮮出爐的報紙剛印出來,基本不用怎麼叫賣,就被人一搶而空。
大街小巷人人談論著這兩件事,尤其是最後一件,簡直稱得上是駭人聽聞了。
就連幾個在火車站出口拉黃包車的車夫閒時也在議論。
“嗨,聽說了嗎?洪起幫幫主全家被滅門了,我昨天拉了一個客人,那人家裡有在警署工作的,說是現場慘不忍睹啊。”一個車夫蹲著身子,語氣表情極為誇張,話一出口,他身邊便圍了一圈等著拉客的車夫。
顯然大家都對這事有所耳聞。
“嘿,這事誰還能不知道啊,不過怎麼個慘烈法兒,你給展開說說,那位竇先生不是混道上的嗎?我來上海這麼些年了,對竇先生的大名可是如雷貫耳啊,這樣的人物,怎麼就能說被滅門就被滅門呢?”
另一人猜測:“該不會惹了什麼仇家?”
一人擺擺手,說道:“混道上的,哪個沒幾家仇人,竇先生能平安無事在上海立足這麼久,說明是有真本事的,他還能不防著有人尋仇?”
“所以這是怎麼回事兒?這竇家到底是惹了哪路神仙了?聽說連家裡的狗都被弄死了。”有人暗自稱奇。
最開始說話的那人顯然知道些內情,說道:“可不是嗎?我聽人說,竇家上下大大小小全被人砍了頭,那宅子裡的血都流成河了,可你說這一家死得這麼慘,鄰居愣是一點動靜都沒發現,還是早上出門的時候看見竇家院子裡一具具無頭屍體堆成了一座小山,這才被嚇個半死。”
另一人問:“竇家混幫派的,家裡應該有不少好手守著吧?怎麼就全死了?”
那人回答:“可不是嘛,所以說不知道惹上了哪路神仙,上海灘稱霸那麼久的大佬說滅門就滅門,那些守著竇家的幫派人手也是一樣,全部被砍了頭。
上海灘以前也有幫派火拚搶地盤刀斧棍棒一起上的,可哪個有這次這麼嚇人,想想看,砍頭啊,連竇家養的那幾條大狗都被砍了頭,狗頭就掛在竇家的鐵門柱上,聽說警員到的時候好懸沒吐出來,那血還一滴滴地往下掉著。”
有人就歎道,什麼仇什麼怨啊,跟人過不去情有可原,乾嘛連狗也不放過呢。
這話一出口,有人就笑他:“看來你還是知道的不夠多,竇家上下做過的惡事那是多了去了,可以說沒一個清白的,就連他們家的狗也是一樣,你知道嗎?竇家養的那幾條狗,可都是吃過人肉的。”
狗?吃人肉?這是怎麼回事,旁邊人好奇地看著說話的那人,想聽他繼續講下去。
那人拉起脖子上掛著的汗巾子,抹了一把臉,看著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看著他,這才慢悠悠開口:“上海的賭場你們去過嗎?”
其他人搖頭,他們就是賣苦力的車夫,一天掙的錢勉強吃飽就不錯了,哪兒還敢去賭場啊?
“那我可得跟你們好好說說,上海的賭場啊,分為明賭和暗賭兩種,明賭大家都知道,撲克牌、猜點數這些都是明賭,花樣挺多的,玩的人也挺多,可這暗地裡還有一種更刺激的,鬥獸場就是其中一種,這就是暗賭了,竇家的那幾條狗,就是養來玩這個的。
聽說竇先生為了培養那幾條狗的凶性,不僅帶它們去打獵,甚至還讓它們獵人,幫派裡不聽話的,或是他的仇家,死在那幾條狗嘴裡的可不少呢,後來那幾條狗出去放風的時候,不知怎麼的凶性大發還咬死了兩個孩子,不過那兩個孩子是窮人家養的,這事最後就不了了之了,所以啊,人有時候活著還不如狗呢。”
聽完這話,剛才為幾條狗鳴不平的人也不說話了,這狗養出了凶性,吃過人,不殺還留著乾什麼,還等著禍害人嗎?
普通的小狗多可愛啊,說來那幾條狗也是不幸,有竇先生那樣的主人,但凡它們被真心喜歡狗的主人養大,或許現在還能滿院子撒歡跑呢。
“那警署的人怎麼說?這滅門案究竟是誰下的手?”
那人搖頭:“這就不知道了,現在滿上海的人不都在猜嗎?洪起幫以前可是幾乎跟巨龍幫平起平坐的,誰有能耐一下子就滅了一個幫派老大滿門呢,恐怕巨龍幫的人也辦不到吧。”
街頭巷尾,不僅車夫們在議論這件震驚上海的大事,一個大型幫派當家滿門被滅,給上海灘地下勢力幾乎是造成了地震般的影響,一時間上海大大小小的幫派人人自危,生怕下一個遭殃的會是自己。
而稍微知情的人心裡早就有了猜想,楚興幫當家夫人和小公子遇刺在前,洪起幫竇家被滅門在後,這兩件事情發生的未免也太巧了些。
盧大虎自從得知竇家滿門被滅的消息後就一直心神不定,他幾乎可以肯定,下手的絕對是楚興幫的人,可若真是鬱自安下的手,那他的手法也過於凶厲駭人了,他在想,自己或許還是有些低估對方了。
他在客廳裡來回踱步,時不時看向門外,沒一會兒,劉四急匆匆進來了,連頭上的汗都來不及擦,就跟盧大虎彙報自己查到的消息。
“虎爺,我去現場查探過了,竇家上下沒留一個活口,而且人頭全被砍了下來,竇先生一家的人頭被人整整齊齊擺在洪起幫的香堂供桌上,打掃香堂的人當時推門一看,險些沒嚇瘋了。”
聽那人的描述,當時供桌上一排排人頭正對著他,眼睛睜得大大的,桌子上地上到處都是黏膩的血,那人就是個掃灑的小嘍囉,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麵。
盧大虎喃喃道:“下手太過了些,殺人不過頭點地,何至於此呢?”接著,他又問:“那他們的屍體呢?”
劉四麵色也不好看,他趕過去的時候,警員還沒處理現場,所以庭院裡無頭屍體堆成小山的那幕正好被他看個正著。
“屍體都堆在院子裡,看過去像是個墳堆一樣,好些警員都不敢上前看。”
盧大虎看向劉四,正色道:“依你看,若是咱們巨龍幫想對洪起幫的竇林濤下手,有幾分把握成事?”
劉四仔細思索了下,回道:“六分左右吧,畢竟洪起幫的勢力不比我們差多少,竇先生手下的能手不少,竇家本家更是護衛森嚴,要想悄悄摸進去都很難。”
盧大虎眉頭緊皺:“我記得你說過,竇家四周的鄰居當晚什麼動靜都沒聽到,對吧?”
劉四點頭:“沒錯,第二天一早才有人發現死了人,竇家那幾條經常參與鬥獸的狼狗也被砍了頭,狗頭全部掛在竇家鐵門的門柱上。”
盧大虎目泛寒光,問他:“那你覺得是誰下的手?”
劉四不假思索:“楚興幫,鬱家。”
隨即他接著道:“早先在戲院有人對鬱自安的夫人和兒子出手,楚興幫大動乾戈全城搜凶,當天晚上,就出了竇家被滅門的事情,我查到一點線索,那天死在戲院的人,家裡親戚似乎跟洪起幫有些瓜葛。”
不僅如此,整個上海,動手喜歡砍頭的隻有楚興幫一家,楚興幫的許安山,就是靠這招讓許多人聞風喪膽的。
以前沒有槍支彈藥的時候,大家乾仗喜歡用刀用斧,可後來,隨著洋槍傳到國內,殺人不過給對方幾槍就完事了,冷兵器的搏鬥被熱武器替代,殺人的場麵也沒有以往那麼血腥。
可楚興幫是個例外,他們中很多人似乎更喜歡用這種冷兵器的殺招,他們跟人搶地盤,當然也用□□,可大多還是比較粗暴的喜歡直接砍人,所以每次打鬥的現場都極為慘烈,這也是楚興幫能迅速崛起的一個原因,靠殺人殺出了凶名。
“我也是這麼想的,可若真是楚興幫下的殺手,那說明我們以前還是低估他們了,就算咱們對洪起幫出手,恐怕也做不到這樣的地步”,盧大虎歎道。
他果真是老了嗎?為什麼巨龍幫以前有這樣的人才,他卻一無所知呢?
接著,他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問劉四:“刺殺鬱夫人的事,咱們底下沒人摻和吧?”
在沒有探到對方底子之前,貿然出手,大概就是竇家這樣的下場了。
想想看,這麼多年風風光光揚名上海的一屆梟雄,就這麼慘死家中,甚至連全屍都沒有,這實在讓他有了種兔死狐悲之感。
劉四回道:“這次我們的人沒有出手,您吩咐過的,洪起幫忍不了多久,讓他們先為我們探路,最好鬨個兩敗俱傷。”
可是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一方毫發未損,一方被滅滿門。
接著,他又想起了底下報上來大小姐的動靜,想著這事兒也該讓虎爺知道一下,便道:“虎爺,倒是大小姐那邊,聯係了幾家小報,登了些鬱當家和鬱夫人的事情,措辭有些過火了。”
盧大虎嘴角拉平,這個女兒從來都不叫他省心,這副蠢樣不知道是像了誰。
他表情冷淡:“跟宋家打個招呼,閨女嫁過去了,就是他們宋家的媳婦了,該管教的也該管教起來,免得為人做事失了分寸,平日惹下禍事,到時候,遭殃的可就不止盧家一家了。”
“還有,讓人轉告大小姐,讓她最近安分呆在家裡,最好彆出來走動,萬一出了什麼事,彆說我這當爹的不護著她。”
劉四自然應下。
盧大虎又問起警署查案的進展,劉四回道:“現場沒有任何線索留下,隻憑砍頭這一點也不能斷定就是楚興幫下的手,我看警署好些人被嚇破了膽子,就算凶手真查出來是楚興幫,他們也不敢得罪對方的,這事該死的人都死完了,我看可能最後就不了了之了。”
其實上海灘好多人都猜測這是楚興幫的手筆,可誰也不敢出口亂說,可以說楚興幫弄了滅門這一出,把好些幫派和名流都嚇到了,鬱自安這個名字又一次響徹整個上海。
這麼一出殺雞儆猴,原本蠢蠢欲動想對楚興幫下手的人一下子縮了回去,短時間裡,也幾乎沒人敢對鬱夫人和鬱小公子出手了。
就連前幾天登了鬱自安和沐顏醜聞的那家小報,上下所有人都惴惴不安著,他們報社上下三層的牆麵被人整個潑了紅漆,遠遠看去血紅血紅的,再結合著最近發生的兩件大事來看,報社主編都快被嚇死了,上下班老覺得有人跟著他,就連家裡,也覺得隨時會有人闖進來。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次是踢到了鐵板,以前登的那些東西,人家沒怎麼跟他計較,他也就漸漸養大了膽子,可這一次,他惹上的是混黑的幫派啊,人家殺人放火是很正常的,怎麼就把這點忘了呢,早知道就不該收盧大小姐的那筆錢,現在好了,錢有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命花。
於是破天荒的,這家報紙接下來的幾天都在頭版醒目的地方登上了一則道歉公告,言明是為了獵奇增加報紙銷量,所以杜撰了鬱先生和其夫人的早年事跡,現誠懇向鬱先生和夫人道歉,望對方原諒。
不止報社這邊被嚇到了,就連盧安雅也被竇家滅門的消息嚇了一跳,她小時候還經常去竇伯伯家做客呢,聽說這次竇家是因為對沐顏出手,才遭了此番禍事,這是她爸爸讓人過來告訴她的,還說她要是再惹事,他這個當爹的,早晚有護不住她的一天。
她並不懷疑父親說的是假話,畢竟從小是在幫派中長大的,她明白,就連父親想對竇家出手,都不會做到如此地步,兩家勢力算是旗鼓相當,盧家這幾年隱隱往龍頭的位子上走了,可仍舊不敢輕易得罪洪起幫,更彆說將對方滅門了。
所有人都對這樁滅門慘事心照不宣,沐顏能明顯感覺到,以往和她來往甚密的幾位太太對她的態度越發好了起來,她的工作室生意也越來越好。
洪起幫竇家的慘事她也知道了,她能猜到是鬱自安乾的,畢竟她和嘟嘟上午才被刺殺,晚上竇家就死光了,聽人說竇家的所有人都被砍了頭,屍體堆成堆,這讓她想起了以前在大楚邊境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