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騷動(1 / 2)

警務處的副處長譚勇和鬱自安熟識,他女兒譚七七跟嘟嘟一個幼稚園的,小小的幼稚園自發形成了一個家長圈子。

譚勇那天吃飯的時候抱怨說他在副職上呆了好幾年了,鬱自安正好要辦戒煙館,索性給他借力扶他一把,配合他打擊上海的煙土走私,以便為他積攢功勞,早日升職。

而譚勇得了好處,後麵自然會站在鬱自安一邊,這就是聰明人間的你來我往了。

這事一出,鬱自安和譚勇不但彼此互惠互利,而且還在底層民眾間贏得了口碑,早年間各地吞雲吐霧的大煙館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政府管也管不利落,富人還好些,窮人一旦沾染上這個東西,那真是害了一家的性命了。

沒錢買大煙了怎麼辦?典妻當女唄,把自己的老婆女兒賣給彆人,心腸好些的賣去給人當下人,心腸不好的為了賣個好價錢把妻女送到臟地方去,那一輩子就毀了。

彆說妻女,一旦染上毒癮,就連家裡的老父老母也跟著遭殃,上海這地界抽大煙的著實不少,所以鬱自安的戒煙館一辦起來,立刻就門庭若市了。

尤其是窮人家有煙癮的,不管這戒煙館有用沒用,反正就把人用架子車給拉來了,瞧把家裡人逼的,都死馬當做活馬醫了。

李叔林聽說鬱自安辦了戒煙館,對他也是大加讚賞,甚至在公開場合讚他“雖出身幫派,卻有愛民救國之心”,這可叫人驚掉了下巴,誰不知道李市長向來厭惡幫派團夥,隻是為了上海內務穩定,才沒有對幫派出手,所以他對鬱自安的稱讚,當真叫人匪夷所思。

不止如此,李叔林還親自帶隊,叫政務廳組織了底下警署和禁煙辦的人一起去勵誌戒煙館參觀,爭取仿著這個在上海多建幾家戒煙館。

早上十點多,三四輛吉普車在勵誌戒煙館門口停下,鬱自安帶著常平幾人在門口迎上去,李叔林下車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向鬱自安,雖是夏天,他還是穿著一身中山裝,看著精氣神極好。

“自安啊,你做事可真是叫人刮目相看,走吧,帶我看看你辦的戒煙館。”李叔林走過去徑直拍了拍鬱自安的肩膀,語氣欣慰又和善,一副拿他當自家小輩的意思。

後麵跟著的人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楚興幫和李老爺子關係會這麼親厚,這瞞得真夠好的,看起來楚興幫這是黑白通吃啊,怪不得發展這麼快。

鬱自安叫常平過來給大家介紹戒煙館的情況,這個戒煙館是他一手經辦的,其中機巧布置他最是清楚。

常平帶眾人進去向他們介紹:“我們戒毒館的戒毒流程分為三步,第一步是入館,有煙癮的人需要淨身入館,防止他們攜帶煙土和其他危險物品,基本的生活物品和換洗衣物館裡會提前備好,進來什麼都不需要準備。

第二步是入所適應和脫癮期,我們請了專門的醫生給這些成癮人員準備了吊瓶和藥品,還有專門的戒斷餐,確保他們能相對安全平穩地戒斷煙土,同時我們還請了幾個說書先生時不時給大家表演幾段,讓他們放鬆一下,這樣張弛有度的安排,戒斷的效率會提高不少。

第三步是常規矯治和回歸適應,主要是做些教育矯治和體能心理康複治療,最後培養大家回歸適應社會生活的能力,最重要的是教他們不要複吸,好好生活。”

常平說話的時候,館裡請來的醫生正在給給一個戒煙的男人吊水,男人麵色灰白,眼下發青,雙腿時不時地猛蹬幾下,顯然極為難受,醫生就在一邊說些彆的轉移他的注意力。

見大家都看著這邊,常平解釋道:“這位先生前天才入館,如今正處在快速戒斷期,所以比較難受,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這哪是難受啊,這分明是死一般的痛苦,那男人聽見常平的話還想反駁兩句,可惜他渾身沒力氣,醫生在他的藥水裡加了安定的成分,所以他就那麼虛弱地躺在病床上。

其他相鄰的幾個病床前也都是差不多的樣子,第一批進來的人基本都在快速戒斷期,大家都一起熬著,反而心裡舒服一點。

等送走李叔林一行,常平向鬱自安彙報了巨龍幫最近的一些異動。

“五爺,國府和江浙那邊打起來之後,巨龍幫收了很多外地來的青壯,現在他們的幫眾基本快要到咱們的兩倍了,我看盧大虎那老匹夫最近跟其他幫派的頭目走得越發近了,估摸他再忍不了我們多久了。”

鬱自安揉揉眉心:“嗯,繼續盯著那邊,這回他們十有**是想聯合其他幫派一起對咱們下手,畢竟煙土這塊是我們絕了他們的財路,做好準備,該來的總是要來,聽說盧大虎八月的時候要大辦壽事,這事八月份基本就能塵埃落定了。”

常平思忖著主子的意思,想著盧大虎八月過壽可真不知是喜事還是喪事。

他們這邊想著要對付巨龍幫,巨龍幫那邊也覺得楚興幫欺人太甚,甚至一貫行事謹慎周全的盧大虎都忍不下去了。

他自問從楚興幫成立之日起就從未跟對方直接對上,為了安穩起見一直都是步步退讓,可楚興幫那群兔崽子並不領情,反而步步緊逼讓他不得不下殺手。

如果他再不出手,楚興幫毫無疑問很快會成為上海第一大幫派,那時候不說有沒有他的立足之地,怕是他的性命也很難保全了。

其實他心裡很不情願跟楚興幫對上,因為勝負實在相差懸殊,好在那個鬱家小兒太過猖狂,竟然配合警署嚴查上海的煙土走私,這下可算是把上海大大小小的幫派勢力得罪完了,他一個巨龍幫拚不過鬱自安,可若是上海所有幫派加在一起呢,這規模足夠比擬一支軍隊了,他就不信楚興幫的人能以一敵百。

最關鍵的是,他們選擇的動手時機就在他的壽宴上,這樣一來,主動權在他手裡,他贏麵就更大了些。

正想著這些,劉四敲門進來,“虎爺,咱們剛靠岸的一批煙土又被警署的人給扣了,再這樣下去,生意沒法做了,還有我打聽到楚興幫買下了北郊靶場那塊地,不知道乾什麼用的,許安山最近已經帶著人在那邊挖地基了,據說還從北平那裡請來了著名的建築大師做規劃。”

盧大虎眉目緊皺冷哼一聲:“好好一個幫派,非要折騰些其他狗屁倒灶的破爛事兒,不管他們了,你最近好好安排訓練人手,楚興幫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反正接下來大家總要拚個你死我活的。

對了,找個鄉下隱秘的地方,把家裡人悄悄先送走,不管事情結果怎麼樣,總要以防萬一的。”

劉四躬身應下,這話說得沒錯,動手前得先把家裡人送走,不知怎麼的,這次他總有股不詳的預感。

鬱自安從戒煙館出來後本想著和常平直接去趟北郊靶場的,那邊的施工基本全是楚興幫自己的弟兄在幫忙,包括宿舍區,將來有一部分是留給他們自住的,所以大家乾起活來特彆賣力。

可臨走的時候剛好碰見譚勇,譚勇非要拉著他去望川路新開的一家川菜館吃飯,譚家祖籍四川,好麻好辣,請客常選在川菜館。

“走,兄弟,那家新開的館子味道特彆好,你們家夫人孩子不是喜歡吃川菜嗎?你跟我去嘗嘗,覺得不錯的話下次帶弟妹孩子一塊來。”

鬱自安納悶,他怎麼知道沐顏和嘟嘟喜歡吃川菜的。

“哎呀,這不是你嫂子回家提起來的,她前幾天跟弟妹她們一起出去逛街吃飯嘛,正好你兒子也跟著一起,她回來就說你們家兒子那口味,前世應該是個四川人才對。”

席間譚勇邊吃菜邊喝酒,鬱自安一開始以為他有話要說,結果眼看著這人喝上勁了,似乎心情不怎麼好。

“這是怎麼了,最近你抓獲了那麼多煙土,警署那邊可是風頭正盛呢,怎麼還這麼氣不順啊?”

譚勇猛灌了一杯酒,說道:“唉,彆提了,本來稽查煙土這事辦得好好的,可誰知今天從英租界那邊來了一群印度警員,找茬說是我們警署最近忙著禁煙,疏忽了他們那邊的租界治安,非說我們瀆職,要給他們個交代,你說這事氣不氣人?”

說著他又解釋:“你是不知道,這租界裡麵人家有自己的警署,平時根本不歸我們管,我們就是進去巡邏都得跟人家打好招呼,尤其是英國佬那邊,警署裡麵一夥子耀武揚威的印度人,成天拿著警棒亂舞亂劃的,生怕彆人不知道他們是英國佬的走狗。”

“就這些人,頭上纏著紅色的頭巾,你在街上應該見過的,走起路來拽得二五八萬的,你說大家平時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罷了,可這回那是真心過來找茬,也不聽人解釋,烏裡哇啦一通亂說,直接就喊著要給他們交代,租界治安平時不讓我們插手,現在反而叫嚷著是我們的責任了。”

說完,他又歎口氣,聲音很是鬱悶:“你說這是在咱們的國土上吧,可咱們自己人反而不敢得罪外國人,得在外國人麵前裝孫子,媽的真是憋火!”

鬱自安聽完卻覺得不對勁,問他:“那些印度警員是平白無故到你們警署去找茬的嗎?”

譚勇回道:“那還能因為什麼?最近上海灘也沒發生什麼大事啊,江浙那邊打仗還牽連不到咱們這邊呢。”

“不對,想想你最近在乾什麼,你在嚴查販賣煙土的事,上海灘大小幫派被你收走的煙土數量不少,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傳聞,說是煙土商人後麵的大煙販其實是英國人,現在想來這個說法還是有一定可信度的,應該是你嚴查煙土的事影響到了英國人的販煙生意,所以他們才讓印度人到你們警署找茬。”

譚勇後知後覺的,他根本沒想到這一茬,因為上海這地界本就華洋混處,外國人來找本國人的麻煩是時常發生的事,人家不高興了就來找茬,哪能想到這次後麵還有這個原因。

他看向鬱自安,鬱自安就繼續跟他解釋:“政府禁煙是明麵上的事,英國人暗地販煙是違法的,他們肯定不能大張旗鼓說你妨害了他們的利益,所以隻能靠這種敲邊鼓的辦法給你個警告,這就有了印度人來找茬的事。”

譚勇胳膊放在桌子上湊近鬱自安,問道:“那我現在到底是怎麼個章程,繼續查?還是就那麼睜隻眼閉隻眼?”

鬱自安身子後仰,娓娓說道:“做事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英國人其實也拿你沒法子,不然他們領事館直接出麵不是更好,就是因為這事上不得台麵,所以才想著拿印度人當馬前卒,試探你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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