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好戲開場,整個劇場靜了下來,舞台上的紅色幕布緩緩向兩邊拉開。
台上孔方元和林婉黎男的瀟灑,女的嬌柔,兩人一唱一吟,一舉手一抬足都釋放著十足的魅力,連貫優美的英語從他們的唇齒間流逸而出,吸引了台下所有人的視線。
王雅雅卻是例外,她心神不定地思來想去,借著打量舞台的空隙四處張望,想要知道動手的人藏身何處,畢竟一會兒要挨搶子的是她,總歸是很緊張的。
直到一聲不明顯的呼哨聲響起,她渾身微微一哆嗦,旁邊的齊玉生不動聲色地朝她點頭,接著,意外幾乎發生在一瞬間。
“砰砰砰”有人用搶向前排的觀眾席位射擊,毫無防備之下好些人中槍倒下,驚恐的尖叫聲響徹劇院。
有人倉皇著跑到出口處試圖打開觀眾席的大燈,可照明係統明顯在劇目開場後被破壞殆儘,眾人亂作一團,四散逃命,台上的演員也捂著耳朵瑟瑟躲在道具後麵,林家夫人邵麗琴被流彈擦傷,而聶新元這邊最為嚴重,歹徒明顯是衝著他來的,他的保鏢在後一排還沒來得及反應,旁邊的王雅雅已經撲在了他身上,為他擋了好幾搶。
王雅雅中搶的瞬間簡直痛得發狂,那個該死的男人,不是說隻是擦傷嗎,為什麼她會連中三搶,劇烈的疼痛灼燒著她的神智,她無力地從聶新元的身前滑落。
聶新元後知後覺地抱緊她,結果在她後背處摸到了滿手黏稠的血,王雅雅果然是經過特訓的,即使身受重傷,卻還在聶新元懷裡綻出了個虛弱蒼白至極的笑,“聶公子,你上次救了我,這次,換我救你了,雅雅好開心。”
說完這句話她才放心地暈厥過去,聶新元臉色大變,連忙抱著人就往外跑,也顧不上自己嶽父嶽母一家了,就連台上的林婉黎他都沒想起來,畢竟歹徒的搶並沒有朝著台上開火。
他的保鏢跟上來,動手的人已經逃之夭夭了,害怕再生變故,兩個保鏢連忙守在聶新元身邊不敢再離開寸步。
大家夥一窩蜂地往外跑,街上的人很快知道劇院發生了搶擊案,有人連忙跑去警察署報案,聶新元則抱著王雅雅上了車,嘴裡急喘著:“快,去最近的醫院!”
“嘭”地一聲車門被狠狠甩上,聶新元關門的一瞬突然想起林家人,繼而又把一個保鏢趕下車,“阿大你去幫著林家安排處理一下後續事情,阿二陪著我去醫院就行了。”
那個叫阿大的保鏢還沒應聲就被推下車,車子在他麵前揚長而去,他隻能重回劇場幫著安頓林家眾人。
林家人其實沒什麼大事,主要是受了驚嚇,唯一一個受了輕傷的就是被流彈擦傷的邵麗琴,等搶聲平息下來,林婉黎蹣跚著步子跑下來,她滿臉淚水,眼睛裡的惶恐還未散去,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媽媽,媽媽你沒事吧,你流血了?”
林婉黎看著邵麗琴肩膀上的血跡瞪大了眼睛,她說話有些前言不搭後語的,邵麗琴忍著疼安撫女兒:“婉黎,媽媽沒事,隻是擦傷而已,去醫院包紮一下就好了。”
林一雄和林澄海麵色沉鬱,嚴歌在一旁攙扶著婆婆,一行人快步隨著人流往外麵走去,旁邊還有人倒在血泊裡人事不省,隻有他的親朋嚎哭著求人救命。
林家人走到一半正好和進來的阿大撞個正著,阿大連忙迎上去:“林先生,車子已經在外麵等著了,尚華醫院離這不遠,先送夫人過去處理一下傷口再做打算。”
林一雄衝他略一點頭表示謝意,而林婉黎這才想起了聶新元,於是急切地上前兩步:“新元呢?他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阿大回道:“林小姐,我們少爺好好的,他沒受傷,隻是送傷者去醫院了。”
林婉黎聞言頓時鬆了口氣,可同時她心裡又莫名湧出來了絲疑惑和怨怪,既然沒有受傷,還有空送彆人去醫院,怎麼就不先幫著照顧一下她的父母家人呢,反而隻留下一個阿大幫忙,難道送人去醫院非要他親自去嗎?阿大不是也可以嗎?
“婉黎,快過來,扶著媽媽。”
邵麗琴一眼就看出女兒的心思,婉黎剛在台上什麼也沒看見,可她剛在旁邊看得清楚,那個舞國皇後王小姐是為了替聶新元擋搶才受傷的,所以聶新元送她去醫院無可厚非。
婉黎在對事情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最好不要在聶家保鏢麵前說出不得體的話來。
好在林婉黎當下最掛念的還是自己母親的傷勢,她沒有多問,林家一行很快上車趕往尚華醫院。
尚華醫院急救室外,聶新元坐在椅子上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發呆,出乎意料地,他被一個女人救了,要不是剛才撲在他身前的王雅雅,這會兒躺在裡麵進行急救的就是他了。
他試圖回想剛剛發生的一切,可唯一記憶深刻的就是子彈朝他射來時撲到他身前的那副嬌軟身軀,那個叫王雅雅的女子,她一共中了三搶,好在送來的及時,傷口又都不在要害處,所以隻是失血過多,有極大的可能能夠搶救回來。
他現在心裡滿是慶幸,幸好她沒有傷到要害,幸好他沒有耽擱就送她來了醫院,醫生說再遲上一會兒,她失血到了警戒線,那就真的很危險了。
樓上聶新元在手術室外焦急等待,樓下林家眾人陪著邵麗琴處理傷口,阿大見左右無事便上樓到聶新元身邊跟他彙報情況。
聶新元心不在焉地聽完他的彙報,隻點點頭:“林家沒事就好,婉黎應該也是受了驚嚇,你這幾天幫我照看著林家那邊。”
樓下邵麗琴處理完傷口,攔住要上樓去找聶新元的女兒,“婉黎,你先跟我回家,媽媽有話要跟你說,新元那裡不用你擔心,他自有分寸的。”
林婉黎聞言有些一頭霧水的,她隻是想去看看聶新元而已,媽媽這是什麼意思?
回到林家,邵麗琴才把剛才王雅雅為聶新元擋搶一事告訴女兒。
林婉黎愣愣的,她還穿著剛才表演時的那套華麗戲服,臉上的妝容被淚水衝刷得斑駁狼狽,她看著自己母親,喃喃道:“所以是那個叫王雅雅的女人救了新元一命?”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會丟下林家送那樣一個女人去醫院了。
邵麗琴點頭,她倒不是擔心這個,她更擔心的是聶新元會不會跟那個王雅雅之間有私情,要不然一個女人怎麼會那樣奮不顧身為一個男人擋搶呢,要是那樣的話,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風塵場所出來的女子,手段不是她女兒這樣的正經閨秀對付得了的,不過現在談這些還為時尚早,一切還得等醫院那邊的消息。
如果那位王小姐運氣差一點,能徹底在這個世界消失,那就是皆大歡喜的事了。
不過王雅雅可沒她想的那麼背運,四個小時之後,手術室的燈光終於熄了,聶新元連忙站起身迎上走出來的主刀醫生。
“醫生,怎麼樣,王小姐她有沒有事?”
他的語氣急切而慌張,因為醫生的麵容有些嚴肅和遺憾。
“聶公子,王小姐體內的三顆子彈都取出來了,她的傷勢雖重,可都不在要害,不過她腹部中的那搶有些麻煩,有極大的可能,她今後再也做不了母親了,不過身中三搶,能活下來就已經很幸運了。”
做不了母親是什麼意思,聶新元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反複咀嚼著這句話,終於臉色拉了下來。
他不知道怎麼跟她說,一個女人如果沒有孩子,她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過呢,她將來老了怎麼辦呢,而且造成這一切的緣由還是他。
王雅雅手術後第二天就醒了過來,看著在她病床前守著的聶新元,唇角勾出一個得意的笑,她終於覺得自己這幾搶好歹沒白挨,雖然這和她預想中的苦肉計不太一樣,可效果卻出奇的好。
而她也根本就沒有喪失生育能力,主治醫生早就被跟她接頭的男人買通了,不過這一切聶新元並不知道,他隻是不許任何人跟王雅雅說起她不會有孩子這件事,當務之急是讓她先養好傷。
他小心翼翼地隱瞞著,叮囑她要好好養傷,王雅雅自然也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在他麵前表現得一派純然,還時不時讓他去看望林婉黎,說林小姐當時一定也被嚇得不輕。
至於以後的事,他們默契地都沒有提,可顯然地,王雅雅這次穩穩占了上風。
進入八月,外地越來越多的人進入上海,十裡洋場的燈紅酒綠和蘇州河上的浮屍遍布既魔幻又現實,連綿的戰事逼得更多人背井離鄉,因為人口的急劇增多,在上海謀生變得更加困難。
很多人求助勞務公司,可上海的勞務公司大多分屬幫派名下,即便幫人找到了工作,可工資的大頭都被幫派克扣了去,拿實行額定薪資的人力車公司來說,每天的工資是4毛錢,可真正到工人手裡的不過1.5毛錢,微薄的薪水養活一個人都難,更彆說養活一家老小了。
所以大街小巷各種治安事件層出不窮,在這種亂象之中,幫派勢力的調動布排就顯得不是那麼明顯了。
八月的上海不僅天氣燥熱,人心也躁動不已,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平靜的水麵之下實則暗流湧動。
不過最近臨近七夕,南京路上的各家百貨公司爭奇鬥豔地搞起了情景式布置,新安公司在沿路的玻璃櫥窗裡安置著一輪巨大的明月,牛郎織女隔著月亮遙遙遠望,其他幾家公司也不甘示弱,紛紛奇招迭出,把七夕這個傳統情人節搞得有聲有色。
即使是晚上,自帶照明的櫥窗依然向過路的行人販賣著種種誘惑,現在社會上盛行著各種西方思潮,年輕人追求所謂的羅曼蒂克,商家也緊緊抓住了他們的心思,各種精美靈巧的禮物就在櫥窗邊閃閃發亮。
鬱自安幾次路過南京路難免注意到了百貨公司櫥窗裡的布置,更何況“願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標語條旗就在空中迎風招展著。
“七夕就要到了?”他問前麵開車的司機。
司機啊了一聲,隨後連忙應聲:“是啊鬱先生,明天就是七夕了,最近南京路上各家百貨公司都在搞活動,您看這來來往往熱鬨的。”
鬱自安以往腦子裡從沒有什麼浪漫細胞的,可跟沐顏結婚之後,他在這方麵好像無師自通了,就像在美國那場婚禮一樣,一切都是他自己找人打聽布置起來的。
現在也一樣,看著空中漂浮的七夕條旗,他陡然意識到應該給沐顏準備個七夕禮物的。
“車停在路邊等我,我進去轉轉。”
鬱自安說完邁著長腿下車走進最近的新安公司,沐顏喜歡珠寶首飾,尤其喜歡耳環耳飾,所以他進門直奔有名的珠寶專櫃。
珠寶專櫃隻有零散幾個人閒逛,這裡的東西價格高昂,一般人等閒買不起的,所以店員基本都是一對一服務,鬱自安剛跨進來,就有一位男店員笑著迎上來。
“帶我看看你們店裡的耳飾,最好彆致漂亮一點的。”
“您跟我來,這邊請。”
店員強壓著興奮在前麵帶路,在這樣的奢侈品店待久了,他的眼力自然也鍛煉出來了,這男人一看就是個有錢的主兒,這單生意要是成了,提成能頂他接下來幾個月的工資。
將人帶到一處耳飾專櫃,“您隨便看,這裡的所有耳飾都是有專門的鑒定證書的,保證質量上乘,您看看這樣式也很好看,您是要給家裡太太買七夕禮物嗎?這些都是頂頂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