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傳承記憶是真實的, 那他看到的關於蟲後和法拉女王的一切,就都是真實的。
這場人類和蟲族之間曠日持久的戰爭,本來在十幾年前就能畫下休止符。而蟲後和法拉女王本不該死亡, 她們都是實力強大的統治者,原本在達成共識後, 將帶領自己的族群走向和平和繁榮。
但最終,所有一切都毀於肮臟的陰謀。
甚至連她們死亡的真相, 都被人為掩蓋了,連身邊最親近的人, 都一無所覺。
阮時青看向容珩, 目光有微微的遲疑,猶豫著該如何告知他真相。
但很快,他的神情就堅定起來。
不論真相有多殘酷和不堪, 容珩作為女王的繼承人, 都該有權利知道真相。不論他最終能不能接受,如何抉擇,作為最親密的家人和伴侶,他所能做的,不過是陪伴。
如果他想複仇,那他便為他製造武器和軍隊;如果他暫時接受不了真相, 那他也不會逼迫他。
回到修理店之後,阮時青斟酌一番後, 不僅將“夢境”和盤托出, 還一並坦誠了自己的來曆。
這個秘密他原本暫時不打算說出來,想著等著以後尋個合適的時機再告訴容珩和小崽們也不遲,隻是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他昏迷這段時間裡所發生的事情, 實在無法繞過他的來曆。
與其現在撒一個謊言來掩蓋,將來又用無數個謊言來圓,不如從一開始,就坦誠一切。
他講述一切時,語氣十分平靜。
從莫名其妙的穿越開始,一直說到那場伏擊戰,他因為新生蟲後的高分貝的聲音昏迷,卻意外覺醒了傳承記憶,通過傳承記憶看到了蟲後和女亡身死真相。
以及最後,他掙紮著醒來,卻發現自己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隻有說到留在原本的世界裡,差點無法回來時,他的語氣才有了些微的波動。
他在那個世界裡父母雙亡,無親無故,長於福利院,由政府撫養長大。後來為了回報社會,刻苦學習,以優異的成績提前完成了本碩博的學業,進入了研究所,為政府效力。
曾經有許多人說他年紀輕輕就在研究所挑起大梁,以後前途不可限量。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整天泡在實驗室裡,沉迷加班,不過是因為無處可去罷了。
彆人下班後,有家回,有約赴;而他除了整潔冷清的宿舍,似乎無處可去。
當你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無所牽掛時,並不會覺得孤獨和寂寞;但是當你體會過熱鬨和溫情後,再回到從前的冷清,便會無法克製地產生孤獨感。
這是一種無法由理智控製的情緒,他回到了原本的世界裡,麵對熟悉的同事和喧囂熙攘的環境,卻第一次產生了孤獨感。
也第一次無比清晰地認識到,這個熟悉世界裡沒有他的家,不是他的歸屬。
他不能留下。
這些情緒來得緩慢,像一鍋緩緩煮開的水,而他則是那被放在水裡燉煮的青蛙,在逐漸升溫的水中,終於看清了自己的情緒。
但這些複雜的情感轉變,並無法借由貧瘠的語言準確表達出來,他也不習慣將自己的脆弱展示出來,隻是三言兩語,便輕描淡寫地帶過了。
甚至反過來關注容珩的情緒。
從他說完之後,容珩便一言不發。
阮時青無法從他的表情窺見他內心的情緒,但猜也猜得到,得知母親並不是戰死,而是死於一場卑劣的陰謀,任是誰,都無法保持平靜。
此時他表麵越是平靜,內心或許便愈是狂風暴雨。
一旁加蘭的表情也十分複雜,阮時青所說的內容,信息量實在太大,又涉及前任女王身死的真相,他不由想到了遠在錫金的司宴。
容珩不知道法拉女王死亡的真相,那司宴知道嗎?
他曾和司宴有過短暫的合作,對這位皇帝陛下隻了解個皮毛,但即便如此,也不妨礙他對司宴的高度評價。
冷靜睿智,心狠手辣。
這樣一個對彆人狠,對自己更狠的瘋子,當真對妻子的死亡一無所知嗎?
加蘭覺得不是。
司宴有聰明冷靜的頭腦,有冷硬的心腸,他絕對是個合格的政客,如果他願意,也會是個合格的皇帝。
外麵許多人都認為一個孱弱短命的古人類不配當皇帝,司宴能登基,不過是因為猶彌爾一族血脈斷絕,按照帝國法律,身為王夫正好有資格繼承皇位罷了。
而且他還出賣色相,娶了老巴特的女兒。
可在他看來,不論是皇後瑟婭·巴特,亦或者老巴特,甚至掌握了帝國大半命脈的另三位財閥掌權人,都在他的算計當中。
他費儘心機坐穩了皇位,卻視帝國為敝履,一手挑起了帝國的內戰;他用儘手段接近和籠絡財閥掌權人,取得他們的信任,掌握了他們的命脈,卻沒有利用財閥的權勢鞏固自己的地位,反而將之變成了自己的傀儡,通過四大財閥,加速並擴大了帝國內戰,引起了公眾的不滿,屁股底下的王座也岌岌可危。
凡人做事,不論好壞,皆有自己的目的。
但司宴卻從不遵循常理,讓人看不清他的目的。
可現在得知了法拉女王死亡的真相後,他看向容珩,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或許,不是他彆無所求,而是他所求太大。
沒人看得清,又或者看清了也不會相信。
畢竟正常人無法理解一個瘋子。
加蘭似乎勘破了一個不能說的秘密,卻又無法宣之於口。
這畢竟是他們父子之間的事。
他對司宴和容珩之間冷淡惡劣的關係有所耳聞,但後來和司宴見麵,卻又覺得傳聞未必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