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自去一趟沒有什麼問題, 但問題是他不能帶上夏油傑,因為盤星教不能沒人坐鎮。
“那你也彆去。”夏油傑很認真地告訴他。
作為九十九朝的咒靈,夏油傑現在的活動範圍隻能在盤星教大廈, 離開特製的陣法和術式結界,他不能遠離九十九朝。
這個月來九十九朝每天都去伏黑惠那打卡,回來又加班加點,通宵達旦,臉又生生熬白了幾分,不說夏油傑, 就算是盤星教的詛咒師們都不可能同意他去遍地都是妖怪爬的八原。
“……”
九十九朝聽到否決, 默默地放下手裡的資料, 雙手撐著地台托著臉, 用無辜又單純的眼神看著夏油傑。
夏油傑:“……裝作沒聽懂也沒用。”
一計不成,九十九朝聳肩抱怨了一句, 奇了怪了,“總這麼被不信任,我也是會很失落的。”
怎麼說賀茂朝義當初那個狀態都沒有翻過車,現在他怎麼可能會……
慢慢地, 撐在地台上的九十九朝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微微一愣。
他靜靜地打量了身邊低著頭看文件的夏油傑一眼。
然後試探地說:“……夏油, 你在怕什麼。”
“我說過,我是不會隨便那麼就……”
手腕被一下握住了。
很難說是什麼心情, 至少也有一段時間了,夏油傑在聽到九十九朝用無所謂的態度談及自己的生死的時候, 心跳總是會快一拍,敲得又響又重。
每一次他都能回憶起許多不好的畫麵。
是否是因為式神和陰陽師這一層緊係的關係的影響他並不清楚,隻是深藏在過去的錨點被拔‖出來的時候, 這個人每次用不去在意的態度前進,他就覺得自己還需要更多的解釋。
當然,理智告訴夏油傑,九十九朝的無所謂是一種風霜過後的自信和自我提醒。
可理智歸理智,古怪的變化永遠隻會發生在感情用事的一麵。
九十九朝恢複記憶後,曾向他簡單講述過薨星宮中,少年最後所作的選擇。
三言兩語,卻因為夏油傑在幻境裡見證過一次賀茂朝義的祭獻,他就能想到當初九十九朝一個人走入通往天元位置的道路的時候,那個無比沉重的,將所有人都拋在身後的背影。
傷痕累累,又義無反顧。
而他卻隻是在醒來後去憎惡,憎惡這個沒有符合他的定義,奪走了他的友人、敲碎他觀念的世界。
九十九朝背後的種種艱辛,他們當時都不清楚。
落入地獄,即使取回了賀茂朝義的記憶,也沒有放棄回到這個他們所在的時代。
救下他、帶他回到盤星教,報複起咒術會也都是一副自然而然的態度。
每一次都是輕鬆又簡短的說明,不經意地把人帶偏。
為了自己,也為了他重視的人。
這麼樣的一個人,怎麼能輕描淡寫地讓其他人麵對他的死亡?
但也許,我不止是害怕這一點。
夏油傑想。
等到所有聲音安靜下來的時候,九十九朝已經被夏油傑壓在桌子上了。
榻榻米上的矮桌堆的都是資料,黑發的青年用平靜的眼神望著身上的人。
夏油傑的長發垂下來,遮住了表情與眼睛,隻有正麵對著他的人能看清。
九十九朝在剛剛任由他的動作,沒有給予任何反應。
良久。
“我認為自己對於觀察人的情緒和想法還是有一套的,加上人與人之間聯係的變化,基本上都可以推測出對方的反應與初衷。”
躺在資料堆裡,青年忽然溫聲解釋,“但因為有些情緒似懂非懂,所以我很少會考慮進日常的行動裡,除非當他人的反應出乎我意料的時候,我就會猜測……”
他抬起沒有被壓住的那邊手,曲起的手指輕輕,敲定在夏油傑的胸口。
“傑,你想給我下什麼‘咒’?”
夏油傑猛地回過了神,手下的力道一下放輕。
他深深呼吸,腦子一片混沌,但還是回答:“我不知道。”
也不敢。
“是嗎,”九十九朝反問,神色認真地凝視著他的表情後笑了一下,“那我先奉勸一句,把選擇權交到我這裡,可是會吃虧的。”
……
前往八原的日期就這麼被延後了。
隔日九十九朝對著滿桌子的文件發了半天呆,心想自己可真好說話。
到了一定的年紀,可以明白人類很多情緒其實是複雜又矛盾的,想用一個精準的詞彙形容說開,卻可以發現字典上完全找不到這樣萬能的詞。
背負了諸多詛咒再次回到這個時代中,過往的斑斑劣跡讓人不放心也很正常,夏油是在希望他能稍微多重視自己一點。
能去理智地句句分辨出另一個人所思所想這種事,是不可能存在的。
此前還嘲笑對方會失敗是不夠決絕,現在似乎被反教育了一下。
九十九朝對自己的錯誤沒什麼不好承認,心態很平和,就是……
哎。
他歎了口氣。
總之就是,哎。
夏油傑正叫幾個詛咒師把九十九朝麵前的資料搬走,回過頭來就奇怪,“你在歎什麼氣?”
因為就算急著搞垮咒術會,也不能那麼耗費精力,所以盤星教教祖終於在結束了某個階段性任務後開口,把九十九朝的工作摞了一半到自己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