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局、韓局, 有話好說。”黃偉忠趕緊上前打圓場,讓韓青鬆消消氣,彆和趙安貧一般見識。
韓青鬆到底鬆開趙安貧,雖然趙安貧把賄賂改口自己數錢聽起來幼稚又誣賴, 卻也泥鰍一樣滑脫自己送禮請托的嫌疑。
就算懷疑他財產來路不明,公社也管不著, 隻能縣裡查。
縣裡可不是韓青鬆說了算。
趙安貧篤定韓青鬆拿自己沒辦法,隻是自己也沒辦法再開口給侄子求情,想想真是憋屈死。
韓青鬆放開趙安貧。
趙安貧立刻把自己帶來的票證劃拉進自己的口袋裡,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
等著瞧!
因為這麼一出,他也沒有辦法再跟賈主任說什麼, 隻得也騎自行車去追大哥和趙建設一行人。
待他一走, 孫卓文道:“主任, 您看這事兒鬨的。”
賈主任哈哈一笑:“誤會一場,誤會一場啊, 這同僚啊也跟夫妻一樣,需要磨合,咱們大家呀都要多多磨合啊。”
他慣會和稀泥的, 孫卓文知道他也不可能得罪韓青鬆,沒想到這麼一件小事都沒辦成,實在是憋屈。
孫卓文覺得比自己當年十來個人擠在一個小房間裡睡覺還憋屈。
雖然還是憤憤不平, 可他表麵也不得不對韓青鬆尊重一些, 免得這愣頭青一時犯耿給自己按個以下犯上的帽子。
總之新官上任, 油滑下屬自詡有本事要給個下馬威的事情也不敢明目張膽上演。
自詡神通廣大路子野的趙安貧到底是沒能把侄子給撈回來,隻能和大哥一起看著趙建設哭哭啼啼地進了農場。
“爸,二叔,你們想辦法啊,我不要被關起來,嗚嗚~~”
趙安貧和大哥心如刀絞,恨不得就替侄子去受罪。
雖然勞改農場和大隊上工差不多,可趙建設從小嬌生慣養,何曾乾過一點活兒?
這樣細皮嫩肉的,現在去下地,哪裡能受得了那個苦哦。
趙爸爸已經捂著臉嗚嗚哭,“二弟啊,建設這是咋了啊,那麼好個孩子,怎麼還能去偷東西呢?咱們家要啥有啥,他咋還會去偷呢?我們建設打小乖著呢。是不是哪個壞孩子引誘得他啊。我就說不能讓他和那些混孩子玩兒,早晚把我們建設給教壞,這下可說著了。”
說著說著,他又恨恨地道:“是不是有人陷害咱們建設?老二,你說,是不是你在外麵得罪人,人家拿咱們建設下刀子呢?”
趙安貧不好說什麼,總不能說建設在外麵不乖,縣裡的工廠他沒有一家沒去偷過的。
他也隻能聽大哥哭哭啼啼地抱怨,自己心裡也是刀割一樣。心裡卻把韓青鬆恨了底朝天。
兄弟倆隻得騎車返城,路上趙爸爸一言不發,臉色陰沉。
“大哥,你甭擔心,我上下打點一下,讓給建設安排個輕快活兒,到時候不用下地。”
“那個局長的弟弟,就是那個金寶,也在這個農場?”
“誰說不是呢,真是個夯貨,竟然把自己弟弟也送去。還沒見過這樣混賬的呢,老子娘都不管了。”
“哼!”趙爸爸露出個陰狠的表情。
兄弟倆少不得要回縣裡想辦法,順便各方告韓青鬆的狀、敗壞韓青鬆的名聲,把他渲染成個沒文化、粗俗、不講情麵不通人情世故的二愣子。
這倒是為後來韓青鬆做事提供了很多方便,大家知道他愣,不和他拐彎抹角,或者以為他傻好糊弄反而被坑。
……
韓青鬆根本沒當回事,該乾啥乾啥。
供銷社有人來給他送信,老社長回來,請他過去呢。
韓青鬆便一路去了供銷社。
公社不大,幾個單位基本都挨著,走一會兒就到。
錢主任五十出頭的年紀,頭發花白,相貌堂堂,眼神裡透著精明。
見了麵寒暄幾句,介紹一下,聽韓青鬆說了來意,錢主任笑道:“韓局長,不瞞你說,咱們公社就這麼一個磚窯廠,磚瓦是真缺。縣裡的條子都送過來,還有咱們革委會的各大隊的,我這裡申請排隊的,差不多得排到三年後去了。”
就算普通社員買不起磚瓦,可還有人能買起。
就這樣,都排到三四年後去。
可見物資緊缺。
韓青鬆尋思可能排不到,要不就想辦法自己燒,這樣還得買柴火和煤炭,還是得找供銷社申請,不會也排到幾年去。
誰知道錢社長說了一通不好買,又說:“你彆著急,我翻翻單子。”
他把一個抽屜打開,裡麵一摞摞夾起來的單子,全是申請買磚瓦和其他建材的。
錢社長拿出來嘩啦嘩啦一頓翻,翻了幾遝子以後歡喜地哦了一聲,“找到了。”
“這幾個前陣子拉走一批,最近也不急,先抽出來給韓局應應急。”錢社長說這就把三張單子拉出來,給韓青鬆看,“不知道你們蓋多大的房子,這些夠不夠?”
韓青鬆看了看,差不多有兩萬塊磚,不到四千片瓦,還有石灰三車,另外還有黃沙等。
這可相當意外!
就算社員們自己申請排隊去買,頂多也就是批個三五千塊磚,那還是好的呢。
韓青鬆露出一絲笑意,“足夠的,感謝社長,您幫了大忙。”
錢社長笑道:“這有什麼啊,大家互相扶持嘛。”
這裡麵磚也不全是紅磚,有一部分青磚,瓦片都是灰黑色的瓦片,還有一部分筒瓦。
韓青鬆並不介意,隻要有磚瓦就可以。
又聊了幾句,韓青鬆請錢社長多多給提意見,提要求,他會帶著公社民兵儘可能地滿足公社的治安等要求。
錢社長就笑道:“韓局,你要是不說,我都不好意思要求。有個事兒你們還真能幫上忙。”
韓青鬆:“請說。”
“這不是送貨進貨的事兒嘛。”錢社長耙了下自己花白的頭發,“咱們供銷社要負責把鄉下的農產品、牲畜家禽收起來送到縣供銷社去,再把工業品運回來下鄉。這一來一回,也挺能折騰,供銷社就這麼幾個人,還多半都是婦女。雖然婦女能頂半邊天,可那出力氣的活兒,還真是不好讓婦女們上。”
韓青鬆點點頭,“供銷社有需要隻管派人去公安局說一聲,我們民兵小夥子都很樂意幫忙。”
供銷社是一個係統,其實公社的屠宰組、鐵匠組、木匠組等都屬於供銷社管轄。
屠宰組還好說,多半都是男人,供銷社這個收雞蛋、家禽的活兒,婦女就有些吃力。
編製有限,走關係塞進來的多半都是婦女,錢社長也有點頭疼。
說了會兒話,韓青鬆就告辭。他尋思這麼多磚瓦用騾車拉,起碼也要好幾趟,以防夜長夢多,還是先拉回來保險。要不過些日子要忙秋收,車馬不好借,人也抽不出空來。
他從錢社長屋裡出來,在前麵銷售部轉轉,給林嵐買了樣東西,又想現在也沒啥事不如先回村借騾車和人幫忙去磚瓦廠拉貨。
他回辦公室拿挎包的時候,恰好韓青雲在辦公室等他。
“三哥,”韓青雲每次見韓青鬆都樂嗬嗬的,叫得比自己親哥還親。
韓青鬆讓他坐,自己悄悄把買的圍巾裝進挎包裡,“大爺也來了?”
韓青雲搖頭,“沒,他打發我來跑腿,把韓青樺還有幾個竊賊的判決結果拿回去。”雖然那幾個賊不是自己村的,偷的卻是自己村的,社員們關心著呢。
韓青鬆問道:“上午他們怎麼沒來?”
上午宣判那會兒,山咀村沒來人,隻有矮子和瘦子的家人來了。
韓青雲笑了笑,“我爹說要秋收誰也不能缺工,不許來公社鬨騰,打發我來拿就行。說誰要是不放心,等秋收忙完自己去農場探視。”
這自然是場麵話,實際還是支持韓青鬆工作,免得餘痦子帶了人來鬨騰。
她倒是還好說,關鍵是韓老太太,如果她被餘痦子挑唆豁出去,到時候帶著人來哭鬨,影響太壞,還會給韓青鬆帶來壓力和負麵影響。
這是老支書說的要儘可能支持韓青鬆工作,不讓村裡人拖他後腿。
韓青鬆自然想到了,點點頭,“我知道了。”
對付村裡難纏的社員,公社乾部甚至是民兵、公安局都不好使,最好使的還是有威望的村乾部。
像韓永芳這樣,山咀村沒有不怕他的。
韓青鬆讓他隻管忙去。
韓青雲笑道:“我有啥忙的啊,三哥,你這是要出門?要不要我搭把手?”
韓青鬆看他的確不像很急著回家的樣子,就道:“我買了一些磚瓦想去拉回來。”
“我去,你大局長哪裡能乾這事兒。”韓青雲自動請纓,低頭去拿韓青鬆放在桌上的單子。
一看居然是兩萬塊磚,驚訝得他叫了一聲,“三哥,你行的!”
這年頭能一下子買到兩萬塊磚,那絕對是厲害的。
韓青鬆道:“趁著還沒秋收,先借騾車去拉幾趟回來。”
韓青雲:“我幫你。”
韓青鬆:“這樣,我去屠宰組借輛騾車,你回家找你嫂子要兩百塊錢,再借兩輛車來,今天能拉三車,剩下的以後再拉。”
他拿了紙筆唰唰寫了一行字,讓韓青雲拿回去給林嵐看。
韓青雲笑道:“俺嫂子不識字。”
韓青鬆瞥了他一眼,“你又知道。”
韓青雲嘿嘿笑了一聲,“大局長用錢也得跟嫂子打批條。”說著就跑了。
韓青雲到了村裡先去大隊跟支書交差,然後顧不得說啥就跑去找林嵐。
……
林嵐這幾天也算練出來了,縫了被子又開始縫棉襖棉褲。
大旺的小了要重做,然後小孩子就撿哥哥的穿。
可惜三旺的破得跟乞丐服一樣,實在是寒磣,沒法給小旺穿。
所以林嵐要縫三個孩子的棉衣,她又開始犯愁,一邊犯愁一邊做,她還尋思是不是培養一下麥穗和二旺?
要是倆孩子幫忙,估計會很快。
隻是他倆現在要上學,放學還得生產隊做點小活兒掙工分,倒是不好吩咐。
韓青鬆倒是樂意,可總歸是個大男人,還是個局長,這幾天上班也忙,她總不好還讓他給做針線活。
就現在村裡已經流傳著韓青鬆不上班在家幫笨拙婆娘縫被子的笑話。
雖然她根本不在乎,不過還是要為韓青鬆和孩子們想想。
韓青雲在外麵招呼一聲,林嵐就讓他進來。
看林嵐在縫棉襖,韓青雲笑道:“嫂子,咋不留著給我哥縫呢。”
“我又不是不會縫,當然不用他。”林嵐笑,“你有什麼事兒?”
韓青雲把那張紙遞給林嵐,“三哥給你的情書。”
林嵐看他笑滋滋的,立刻就知道開玩笑呢,“瞎說,你三哥打死都寫不出情書來。”
她接過來看看,上麵說拿錢買磚瓦。
她驚訝道:“買到磚瓦了?”
韓青雲:“嗯哪,要不說我三哥呢,沒辦不成的事兒。”
林嵐問得多少錢。
韓青雲:“一塊磚至少兩分五,也可能三分,一次拉不了那麼多,怎麼也得分幾次,不用一下子交錢的。”
林嵐算了算,磚兩三分,瓦片筒瓦更貴,很可能是六分到一毛,這麼一算韓青鬆帶回來的轉業費差不多就要花進去。
不過這麼多磚,自己家怕是用不完。
這時候有錢買不到東西,如果有機會多買自然要買回來。
買回來哪怕轉手賣出去也好啊。
一塊磚不要條子,直接三分五或者四分錢妥妥有人來買。
她拿了三百塊錢給韓青雲,又在條子上寫了個三百托他帶回去。
韓青雲道:“嫂子,你這字寫得不孬啊。”
“那是,可彆瞧不起你嫂子!”林嵐故作潑辣狀,“咱可是文武雙全!”
韓青雲暗暗咋舌林嵐真是換了個人似的,這會兒眼睛不眨的就把三百塊拿出來。
三百塊啊,就他家也不是輕鬆拿出來的。
韓青雲把錢和條子用手帕包好裝在貼身口袋裡,然後去大隊借車,再叫幾個青年一起幫忙。
他倒是想去叫韓大哥和韓二哥,不過又怕刺激了老太太,便去找自己家的兄弟和叔伯兄弟。
他們聽說是給韓青鬆幫忙,不少人都湊過來打聽。
“青雲,青鬆這要蓋磚瓦房啊?這麼高調啊!”有些青年羨慕又嫉妒,人家真是厲害。
早知道當年他也去當兵,說不定這會兒也能蓋大磚瓦房呢。
韓青雲道:“這有啥好低調的,能蓋磚瓦房誰還糊泥房子,年年修,下大雨就提心吊膽的。”
“那不是當局長嘛,不得低調點?要人家知道還以為是當局者得了多少好處呢。”有人嘀咕。
“你快拉倒啊,三哥這才去當局長,又不是當了多少年讓人說這閒話。人家那是當兵攢下的家當。誰眼紅誰去當兵賣命啊!”
那些人就不說酸話了,嘻嘻哈哈地說這是佩服青鬆呢。
“哎呀,我家那堂屋後窗塌了一塊,要是有磚瓦修補修補就好了。”
有人也打韓青鬆的主意,就想他拉回來以後,他們也借點磚使使。
也有人想走走關係,讓韓青鬆幫忙去給弄個批條自己出錢買。
韓青雲聽話聽音,立刻就知道什麼意思,“我可說頭裡啊,你們彆去煩青鬆哥。他才去公社上班呢,自己還沒站穩,哪裡有精力管彆人啊。你們要是想買,還是先找支書去排隊批條子。”
“看你說的,我們哪裡能那麼不懂事啊。”他們都搶著要去給韓青鬆幫忙,想著套套關係。
韓青雲卻不點他們,專門點了幾個老實巴交話不多的男人,那些活兒不多乾,嘴卻特能叭叭的一個不要。
等他帶著人去大隊借騾車,其他人就免不得要說酸話。
“看他們得瑟的,去拉個磚跟什麼好事兒一樣。”
“人家巴結上局長了,能一樣嗎?”
他們也想巴結,卻沒機會,畢竟韓青鬆人狠話不多,沒機會接近。
想來想去,似乎隻有讓婆娘去跟林嵐套近乎。
可那婆娘更厲害,比韓青鬆還嚇人,韓青鬆雖然人狠,卻還講道理。那婆娘根本不講道理,一不高興就撒潑罵人,惹不起。
不過還是有人不怕潑婦罵,願意找機會接近林嵐,想著套套近乎,以後辦事或者托人情買點東西也好啊。
林嵐正在家裡縫棉衣,這時候三個婦女結伴而來。
其中一個容長臉,笑眯眯,是韓青鬆叔伯大爺家的嫂子,姓臧,以前對林嵐那是敬而遠之的。
另外倆媳婦兒也是本家沒出五服的妯娌,以前全看林嵐的笑話呢,這會兒羨慕嫉妒人家男人有出息,都想沾點光,就上門來結交。
說實話,以前不看原主笑話的人少。
林嵐倒是沒給她們甩臉色。
“大旺娘,你這是縫棉衣呢?怎麼不找我們一起啊?大家一起縫,互相幫幫,縫得又快又好。”
另外倆妯娌也附和:“是呢,咱大嫂子針線活可好了。”
“哎呀,這是要縫花棉襖啊?這塊布真鮮亮!”臧嫂子摸著林嵐買的那塊三色格子布說。
林嵐:……你們就彆裝模作樣了,就那麼一塊普通土布,也不是公社扯的花布,有什麼好驚訝的。
也難為三個婦女對著一塊普通的提花土布在那裡誇,然後又誇林嵐的針線活。
最年輕那個新媳婦,蘋果臉笑起來眼睛彎彎著很俏皮,名叫李蘋果。
她摸著一旁的被子誇道:“你看俺嫂子,人家這手藝,針腳縫得真俊,齊整的。”
林嵐:“……那是他爹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