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不早,孩子們早寫完作業睡了,林嵐在西間炕上把洗淨曬乾的衣服翻出來一邊縫衣服一邊等他。
大旺和三旺的衣服破得格外快,不得不多操心。
這兩天韓青鬆忙,補衣服的活兒她得自己來。
看看自己縫補的陣腳,再看看韓青鬆幫她縫的那件貼身的棉布背心,簡直不好意思。
韓青鬆還安慰她呢,說裁縫多是男同誌。
正胡思亂想著,她聽見外麵動靜,立刻跳下地去開門。
“這麼晚,要是不方便就住縣招待所得了,大老遠的回來多累。”
他雖然忙,但不管多晚都會回家睡覺,除非離開本縣,基本不會在外留宿。
韓青鬆把兩個飯盒遞給她,“兩塊錢的住宿津貼。”
回家就省下來了。
林嵐笑起來,摸著沉甸甸的飯盒知道他沒吃飯呢,“那你也得吃了飯啊,空著肚子灌冷風,你不心疼,我還不舍得呢。”
韓青鬆心頭一蕩,忍不住就勾著她的腰給一個纏綿的親吻。
林嵐:“大晚上的,就不能進屋啊。”
韓青鬆頓時發出一聲低笑,把自行車推去南屋。
進了屋,他把裹著一身寒霜的衣服脫下來扔在大缸上,林嵐已經倒了溫水讓他洗臉洗手。
他洗完之後順便脫了襪子,用那水把腳也洗了。
林嵐已經又點了火給他熱飯。
韓青鬆道:“我吃涼的就行。”
麻煩她,覺得還不如在縣裡吃完省事呢。
“再也不要說這種話,空肚子吃涼的,年輕不覺得,老了你生病還不得我伺候?”林嵐麻利地點了火,鍋大,熱飯快。
雖然她總覺得是說好話哄他,可這會兒到底是哄他開心還是真心,她自己也根本不在意。
反正他對她好,她就也對他好唄。
韓青鬆覺得心底裡冒出甜甜的東西,表情看不出來,隻是那眼神兒已經濃得要流出來。
林嵐跟他講今天分口糧的事兒,分了多少工分,交了多少錢的。
韓青鬆:“錢夠嗎?”
林嵐笑道:“你賺那麼多工資,當然夠!咱們家就靠你的工資撐著呢。彆人家沒這個錢的,工分不夠,可作難呢。”
趙桂蓮那些人的嘴臉彆提多難看,就想占便宜白吃糧食呢。
韓青鬆道:“以後我多回來幫你上工。”
錢買了糧食,買彆的就不寬裕,尤其家裡還有四五個孩子上學。
他還想給她買雙皮鞋,不過沒說出來,怕她說不要亂花錢。
……
林嵐本以為那麼晚回來夠累的,洗洗說說話就該睡覺,哪知道不可描述的事情還在上演。
哎,她體諒他辛苦,他反而樂此不疲,把這事兒當成解壓,反而是她總擔心會不會年紀大了腎虧什麼的。
第二天韓青鬆繼續去縣裡,林嵐則跟著上工曬地瓜乾。
曬地瓜乾不累,但是林嵐有些發怵。
用塊一米多長的木板,一頭開洞,釘上一塊長刀片,架在筐子上,人騎著木板,兩隻手拿著地瓜,左右開弓“擦擦擦”。
熟練的人很熟練,但是不會的人看得頭皮發麻,那刀片雪亮鋒利,萬一擦到手上,絕對血流如注的。
林嵐還真乾不了這個。
好在大旺不怕,乾活利索動作靈巧,擦擦擦的,比一個非常熟練的婦女還能乾。
隻是他還得上學,不能整天上工,不過他不知道怎麼哄著韓青平居然上午兩節課,下午兩節課,其他時間都帶孩子去地裡曬地瓜乾。
有他們幫忙擺片,大人們也輕快很多。
吃過晌飯,林嵐把孩子們都送走,帶上小旺要去上工,卻被董槐花攔著。
董槐花一臉著急,“林嵐,快來幫幫忙。”
林嵐納悶道:“主任,什麼事兒這麼著急?”
“你說的那個事兒,那個什麼衛生宣傳來著?快來幫我出出主意。”
林嵐讓小旺在街上和小孩子玩兒,她被拉到董槐花家。
董槐花家的房子和老韓家差不多,為了有南北炕屋裡還有柱子,動線不那麼明朗,而且屋子也不夠高。現在她住慣自家高大寬敞的房子,再進這種小屋子都覺得憋得慌。
林嵐看著炕上擺了一堆紙筆書還有一些婦女也頂半邊天的宣傳畫。
董槐花把攤在炕上的東西給林嵐看,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我忘了,你沒上過學。”
林嵐笑道:“不妨事呢,孩子上學,每天我也跟著學學,不花學費多學個人,劃算得很呢。”
麥穗學得快,另外還跟韓青平借了高年級的書看,林嵐就跟著“學了”拚音,有些書自己就能看,加上她時不時地跟韓青鬆請教,一來二去她倒是比孩子們進度快。
孩子們覺得很神奇,韓青鬆覺得不對勁,卻也說不出什麼,畢竟林嵐也就是說、念、背誦比較好,也沒寫什麼東西,露餡倒是不太大。
也就韓青鬆是枕邊人,多多少少會覺察一點,多半又被她糊弄過去。
對董槐花她說是跟孩子和韓青鬆學的,跟韓青鬆她又說向孩子和董槐花以及老師們學的。
反正也沒人天天盯著她,她咋說咋能圓。
董槐花感慨道:“林嵐,還真讓你說著。縣裡下了通知,讓各公社、各大隊組織學習宣傳男女關係的知識。”生理衛生那個詞太新潮,董槐花一時記不準。
她水平實在是有限,也就是一個小學水平,識字有限,見識有限,雖然總去公社開會,可讓她說點家長裡短還行,說這樣專業的東西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直接抓瞎。
想起林嵐之前說過,她就想讓林嵐一起幫忙。
林嵐心下一喜,“真的?”
哎呀,真是瞌睡就送枕頭,她剛犯愁自家工分不夠想有個事情補貼一下,這好事就送上門呢。
她笑道:“這是好事兒啊,等曬了地瓜乾,男人們耕地種麥子,咱們女人沒什麼重活兒,正好組織學習呢。”
她給董槐花一二三四五地叭叭一列,先做什麼,後做什麼,先小範圍幾個婦女講,然後再擴大閨女們來。
同時還可以排練節目,農閒的時候在大隊甚至是彆村宣傳。
“最好的就是加上表演節目,唱戲、唱歌、跳舞、扭秧歌都行啊。咱們不是有知青嗎?他們有會唱會跳的,還有霍老師會樂器,到時候忠Z舞跳起來,各種歌兒唱起來。冬天社員們都嫌得慌,容易鬨事,咱們輪流去給他們宣傳,他們巴不得呢。”
她講得頭頭是道,把董槐花聽得跟修仙似的一臉不可思議。
董槐花一把抓著林嵐的手,情不自禁地道:“林嵐啊,你說你咋這麼能呢,真是變了個人兒似的。”
林嵐笑笑不說話,你要是膽子大點,就讓你猜著了。
她道:“這人呐,豁出去過,看得開了,很多事情就通透了。”
董槐花越咂摸越覺得這話有意思,自己也想到就是說不出來,自此以後這話成了她勸很多想不開的婦女的金句。
兩人商量了一陣子,林嵐問:“主任,那咱們要是做這個,得不得給補貼工分啊?給不給錢啊?”
她就是為了這個來的啊,不能忘了正事。
董槐花哈哈笑道:“補貼,給,彆人不給,也肯定得給你。我本來就是十分,再給你補滿十分。如果要出村加場宣傳,另外加錢。”
林嵐高興了,“咱們要糧食就行,錢倒是無所謂。”
如果有糧食,那她家就不用挨餓,孩子們也能繼續安心讀書。
要不二旺都焦慮了,整天擔心家裡隨時都會挨餓,想著是不是應該讓大哥和三旺這倆不愛讀書的輟學拉倒。
董槐花思路通了,就拉著林嵐去找韓永芳,“支書,上頭的任務,讓宣傳,可我一個人實在搞不定,讓林嵐幫我。”
韓永芳早上也去公社開了臨時緊急會議,當然知道怎麼回事。公社賈主任說得唾沫橫飛,義憤填膺,要求全公社的乾部們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展開自查行動,加強學習。同時要求全公社範圍們進行防範流氓分子的宣傳工作。
他個人早覺得這個宣傳其實很有必要,知青之間,知青和社員,社員和社員之間,甚至還有那些耍流氓的,反正年輕人血氣方剛,或者男女孤家寡人的,就容易出事。
黃河大隊的大隊長,前幾天被公安局逮捕,因為查到他利用職權之便,幾年時間誘J強J了幾十個女知青以及女社員,影響實在是太壞。
韓青鬆親自帶人前去批捕的,之後直接送到縣革委會,商量關於他的量刑工作。
昨天半夜,加急文件下達:死刑。
這就跟一枚炸蛋似的一下子把基層乾部炸得大半夜就噗通起來,今一早又被通知去開會。
“中,堅決配合。”
董槐花就說了幾句,又讓林嵐給補充。
林嵐說了一下,卻也不搶董槐花的風頭,反正她就想賺工分和錢,不想當什麼婦女乾部。
整天負責調解東家長西家短的矛盾,她可受不了呢。
韓永芳聽得頻頻點頭,“這個想法不錯。”
董槐花又問工分和補貼的事兒,她也琢磨著林嵐的意思,想著林嵐想要工分和錢,對當乾部不感興趣,這樣正好。
韓永芳就道:“這樣,你們倆的工分十二分,有宣傳的那天額外加十分,至少五六天就宣傳一場。等以後成熟了,還可以去外大隊宣傳,到時候和他們商量給錢或糧食。”
林嵐很高興,又問:“支書,那咱們宣傳的時候自己組織表演,請了老師知青他們,這個怎麼算報酬呢?”
韓永芳也算有經驗的,過年也會組織扭秧歌、踩高蹺之類的,道:“大人一天十工分,孩子六工分,要是出村表演得了糧食和錢,你們看著分,這個我不管。這個也不用說死,先看看效果,如果好,以後肯定工分更多。”
林嵐興奮得都要冒泡泡了,工分啊,糧食啊,錢啊!
不過她也擔心彆人不服氣,畢竟村裡也有人上過兩年學,識幾個字,聽說有工分,他們肯定也想搶上來。
韓永芳道:“不怕,這麼多年也都掂量過自己的斤兩,誰出頭就狠罵他!”
林嵐:……支書霸氣!
董槐花也讓她放心,“這事兒是你先提議的,當然要你參加,他們就會眼紅,子醜寅卯都說不出呢,有個狗用?”
她又委托韓永芳,通知每個生產隊長,讓他們上工下工的時候把這事兒給社員們通通氣,到時候讓大家都配合積極一些。
韓永芳都答應了。
離開韓永芳,林嵐想去找韓青平和霍老師講講,卻被董槐花拉住。
“走,咱們先去做一項工作。”她使了個眼色。
林嵐秒懂說得是劉秀雲和陳知青。
林嵐不太想去,這不是什麼好事兒,等於當麵撕開人家的醜聞,當事人要麼就惱羞成怒記恨,要麼就丟人丟到家生出抗拒心思尋死覓活。
關鍵她不是乾部。
董槐花雷厲風行的,卻不管林嵐那麼多顧慮,她拉著林嵐先去寫了大告示,內容就是關於大隊生理衛生宣傳的事兒,負責人董槐花、林嵐。
“先把名聲喊出去,讓他們提前知道知道。”
貼完告示,還沒到下工的時間,董槐花就領著林嵐去找劉秀雲。
劉秀雲這幾天請假,在家裡做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秀雲娘也在家呢,正在勸閨女,聽見董槐花的聲音,她忙住了嘴迎出來。
看到林嵐也在,她愣了一下。
董槐花道:“嫂子你彆多心,林嵐妹子不是多話的人,她早知道可啥也不說呢。”
秀雲娘鬆了口氣,小心地看看外麵,把院門關上,頓時愁容滿麵的,“主任啊,你可想想辦法勸勸這孩子,你說咋這麼犟啊?”
董槐花就問怎麼個打算。
秀雲娘小聲道:“原說讓她偷偷拿著嫂子的本子去縣醫院打掉,她又心軟舍不得,你說這個傻孩子,這不是要了命嘛。”說著她就開始擦眼淚。
董槐花拍拍她的手,“先說正事。”
秀雲娘抽泣了一下,“哎,就算現在想打怕也不成。她去縣醫院……”說著瞅了林嵐一眼,“大夫說她身子不行,要是打的話保管大出血,輕的話壞了身子骨,再也不能懷孕,乾不了力氣活兒。重的話,可能就、就是一屍兩命……你說,你說咋整,這不是、這不是要我老命嗎?”
董槐花道:“那男人咋說?”
秀雲娘又開始唉聲歎氣,“這傻閨女啊,打死不說是誰,給我氣的真想不管她。又怕她爹知道活活打死她,你說……哎!”
劉貴發那脾氣,知道閨女做下這樣的事兒,保管先打一頓再說彆的。
她是又怕男人知道,又恨閨女做下這事兒還護著那男人,真是要氣死她。
林嵐沒想到秀雲娘還不知道渣男是誰,小聲道:“男人好找,無非就這幾個年紀相仿的男人。關鍵是找到了要怎麼辦,是給他抓起來還……”
“當然、當然不能抓起來!”秀雲娘反應很大,“主任、青鬆媳婦兒啊,要是你們能幫忙查出來,能不能、讓他趕緊娶了秀雲啊。再這麼下去,要出人命啊。”
抓起來那不是等於公開了嘛,丟不起這人啊。
她急得臉色都蠟黃的,渾身也沒啥力氣,話都有些說不清楚。
林嵐卻覺得陳知青肯定不會想和劉秀雲結婚。
結婚就代表著陳知青要紮根農村,再也不能回到X島去,隻能紮根農村。
知青們雖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城,什麼時候回城,但是總有人靠著關係或者生病或者家裡人退休讓他們回去城裡的。
這就意味著雖然沒有政策讓知青大批量返城,還是有辦法回去的。
願意和社員結婚的,基本都是身份不好家破人亡認為這輩子不可能回城,已經自暴自棄的。
所以知青們都悄悄地留意著,但凡有想法的都不會和社員結婚。
陳的爸媽都是雙職工,家裡還有弟弟妹妹,到時候如果他爸媽有一個人退休讓他回城頂替工作,那他就可以回去。
所以他是堅決不肯跟劉秀雲結婚的。
林嵐也知道原劇情,雖然有不少知青耐不住寂寞和社員們成了家,可後來知青返城,城市不承認這部分婚姻,不接受農村的妻子兒女落戶,他們便拋棄妻子隻身返程,重新成家立業。
《孽債》電視劇講的就是這個。
董槐花道:“嫂子你彆急,要不我們和秀雲談談?”
秀雲娘也實在沒招,隻能拜托她們。
她畢竟隻是一個普通婦女,愛孩子卻又見識有限不知道什麼才是最合適,還要顧忌男人的脾氣家裡的顏麵,這些日子簡直是煎熬得要命。
不出林嵐預料,劉秀雲雖然善良安靜,卻也太善良單純,可以說無知得有些單蠢。
她死活不肯說出男人是誰。
董槐花直接甩出陳知青的名字,她愣了一下,立刻就搖頭,低著頭死死地扭著自己的衣角說不是的。
林嵐勸她:“秀雲,本來你可以打掉,但是身體不允許那就隻能結婚。如果不結婚,你想怎麼辦?肚子大了全大隊開會批D你?讓你爹娘一家跟著被人指指點點嗎?”
愛情萬歲、自由萬歲那都是特殊環境產生的,在這樣的土地上,從來就不會有愛情自由這一說。
更何況,陳知青對她根本不是愛情,隻是耐不住寂寞,找個無知又好欺騙的女孩子發泄一下而已。
“可是、可是,我不能,不能毀了他啊,他有大好的前途……”劉秀雲說不出什麼,隻是低著頭流眼淚,“他、他說回城以後,會、會回來接我們的。”
董槐花忍不住說氣話,“回城?回個狗屁城,沒有大隊蓋章,他回哪門子城?他有大好前途,你就沒有了?老劉家就活該倒黴?你爹娘哥哥嫂子就活該倒黴,跟著你丟人?”
劉秀雲小臉頓時慘白如紙,一個字說不出來。
林嵐不忍心苛責她,畢竟無知軟弱善良原本是她的優點,這會兒卻成為傷害她的利器,已經夠殘忍的。
她對女人,總是更多一些寬容。
最後董槐花拉著林嵐:“這事兒不是秀雲自己的事兒,是咱們村的事兒。要是傳出去,咱們山咀村在外麵都抬不起頭,以後娶媳婦嫁閨女都被人指指點點。”
村乾部去公社都會被其他乾部揶揄笑話,想想夠丟人的。
林嵐:“咱們去找陳知青。”
下工以後她們找到陳知青讓他到僻靜地說話。
陳知青還嬉皮笑臉地想撩幾句,隻是看兩人臉色如冰也隻能小心翼翼。
董槐花:“陳知青啊,你和秀雲談戀愛……”
陳知青立刻變了臉色,怒目而視道:“主任,你可彆血口噴人啊,我是個潔身自好的知青。你們社員大了肚子你賴我?這也太荒唐了,我不要臉的?你非說是我的,你讓劉秀雲來對質,看看她好不好意思說是我的?當事人都不敢說是我的,你咋能這樣呢?”
看他這樣的嘴臉,林嵐真想去公社報案給他逮起來遊街!
“我們還沒說啥,你咋就知道她大肚子了?你咋就知道我們賴你?”林嵐冷哼一聲。
陳知青立刻舉手發誓,“我發誓,我和劉秀雲沒關係,就是說幾句話關係好點,可沒談戀愛,更沒搞大她肚子,誰知道她和誰不檢點?你們彆纏著我,我走了。”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
林嵐潑婦屬性爆發,上去就啪啪啪給他好幾個嘴巴子,打得他當場就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