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 林嵐把曹光榮推出去擋了邱愛華,她則叫著一個姓王的乾事, 讓他陪著自己了解一下這裡的環境。
韓青鬆說他是在公社一條叫玉清河的河溝子裡摸到的藍石頭, 這條河其實是長清河的一些支流, 就和山水公社內最大的那條河差不多。一般這種河都會被修建成水庫, 用來蓄水, 據說幾十年前水量多的時候都能跑船呢,被稱為北方的小江南。
這時候韓青鬆已經帶人要去小於家村, 譚主任不去,部長譚兆民和治保主任王愛國陪同。
林嵐就坐上韓青鬆的自行車, 讓曹光榮負責和邱愛華交流,她帶著那個王乾事一起過去。
要了解公社的宣傳工作情況, 在公社是看不到什麼的, 那得去鄉下大隊看,看看社員們的精神麵貌如何。
結果一路下去,林嵐發現這裡……這麼看著比山水公社都要落後幾年的樣子。
夏天時節, 這時候地裡應該莊稼長得蔥蔥蘢蘢非常茂盛, 可他們地裡居然……稀稀拉拉, 看著真是讓人火大。
隻要不是環境太過惡劣,沒水、多風沙、土壤不好等原因,這時候河裡有水, 土地也還行,當地也不像蘭考等地有來自西北方的大風沙侵襲,那麼好了,環境不錯, 到底是怎麼把莊稼種成這樣的?
用韓永芳的話說“懶得,欠揍!”
林嵐瞬間對這一片人的印象就不好了。
雖然現在是生產隊集體勞動,社員們沒積極性,可不管怎麼說,你要吃飯就得靠大隊分糧食,怎麼能不管自己的肚子呢?總不能誰也不乾,就讓彆人乾,然後自己分糧食吧?
“三哥,他們公社問題很大啊。”
韓青鬆嗯了一聲,卻沒說什麼,這是他的習慣,極少對什麼發表自己主觀的評價。
到了小於家村,是大隊書記和大隊長接待。
大隊書記於抗日四十來歲,但是頭發花白,臉上皺紋一道疊一道,看起來倒像是五十來歲。
他一見公社乾部就殷勤地上前招待,遞煙卷。
譚兆民和王愛國都接過去,他們對上大隊這些乾部社員,有一種天生的優越感,因為公社指導一切,大隊的生產、收成以及其他的都歸公社決定。
於抗日給韓青鬆遞煙,“長官,吃煙。”
他看韓青鬆穿著公安製服,稱呼都有些舊社會習氣。
韓青鬆微微蹙眉,“不抽,韓青鬆,縣公安局副局長。”
於抗日一聽是縣乾部,腰彎得更厲害了,點著頭,“失敬失敬,韓局長,歡迎歡迎。”
韓青鬆低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鋒利得很,看得於抗日居然慢慢地把腰板給挺直了。
“韓局長,你們一定要幫我們抓著偷糧賊啊。”於抗日說起被偷走的糧食就跟老了十歲似的,臉上的皺紋都要掉下來。
韓青鬆沒接話,而是先帶人去他們倉庫勘察一下,在他看來根本沒有什麼難抓的。
林嵐給他使了個眼色,表示自己去了解一下宣傳狀況。
韓青鬆看了看,除了青石公社的王乾事,他又指派在這裡蹲點的一個公安,“你負責保護林乾事。”
那公安尋思在這裡能有什麼危險啊,不過他還是乖乖去了。
林嵐幾個從村裡穿過,越走她越不得勁:這個村裡太窮了,破破爛爛的,到處都是低矮的茅草屋、黃泥牆,很多人家的牆還是坍塌的,裡麵隱約可見不穿衣服的人影在晃悠,估計是不能出門的老人或者孩子。
她甚至看到有男人們在樹底下閒聊。
這個時間,正是收了麥子忙夏管的時候,除草施肥澆地,侍弄棉花玉米等莊稼,絕對不會閒著的。
按說當地老農民除了冬天貓冬,其他時間根本沒有閒著的時候。就算冬天,大隊也會組織副業,讓社員們編筐子、編席或者什麼的,反正總有點事兒乾的。
可這個村,還真是一言難儘呢。
林嵐看到有婦女和孩子,她就想過去采訪了解一下,誰知道他們見了她蹭蹭就躲。逛了一大圈,林嵐也沒找到一個能問話的,有點熱,她就說去河裡洗洗臉。
她看河床下麵都是石頭,開心地跑下去,還脫了鞋進淺水裡試探試探,河底鋪滿鵝卵石所以河水比那些淤泥河底更加清澈乾淨。
可惜都是一些普通石頭,沒有讓她心心念念的小藍石頭。
這時候有幾個衣著破爛,麵有菜色身體乾瘦的小孩子過來洗草。
林嵐好奇地看著他們,小孩子出去乾活兒,大人反而在家裡閒著,也是奇怪的了。
這幾個孩子太瘦了,一個個皮包骨頭似的,那肋骨一根根分明,兩隻眼睛就格外大。他們在河裡一邊洗草,一邊還挑了草根或者能吃的野菜往嘴裡塞,嚼得一嘴黑綠色的汁液。
其中有個女孩子,身上的破舊背心也隻能蓋到胸口。那女孩子乾瘦,頭發亂糟糟身上臟兮兮的,幾乎看不出是個女孩子。男孩子就更隨意,一個穿破褲衩,幾個都光著屁股,就那麼混不在意的走來走去。隻是看到她這個乾淨漂亮的外村人,他們有些不意思。
女孩子訓斥幾個男孩子,“吃得那麼難看,轉過去吃。”
林嵐朝那女孩子笑了笑,“河裡好涼快的。”
女孩子看了她一眼,雖然眼神裡有對外人的戒備,但是女孩子看到漂亮的同類,總是會好奇甚至會有點自卑的。
“你……”女孩子猶豫了一下。
林嵐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小小的藍石頭,笑道:“我在河邊撿到這個,好漂亮。”她把石頭對著陽光眯了眯眼,真好看。
女孩子看這個漂亮女乾部和小孩子一樣,覺得親切起來,不像對彆人那麼戒備,她咧咧嘴,牙齒上還粘著野菜,“我們也撿過呢。”
林嵐眼睛一亮,“在哪裡?”
女孩子指了指河裡,“大的打水漂扔下去了。”
林嵐心疼得想跳下去撈起來,她看了看河裡,歎了口氣。
女孩子道:“這石頭沒什麼用,還不如玻璃好看呢。我以前弄了好幾塊都扔了,還剩下四塊藍藍的,你要是喜歡我送你兩塊。”
林嵐一聽她要送自己,雖然高興又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人家女孩子不知道石頭未來的價值呢。
“白要不好意思,我給你錢吧。”
“我不要錢,要不……你給我點吃的吧。”女孩子吞了一口唾沫,兩眼渴望地盯著林嵐。對於饑餓的小孩子來說,沒有什麼是比乾糧更好的。糧票還得花錢買,她沒錢,給錢也買不到糧食,還得要糧票。所以還是給吃的最好。
王乾事笑道:“林乾事你弄這石頭乾嘛,又不當飯吃。好看點也沒玻璃珠透亮,給小孩子抓石頭又支楞巴翹的紮手。”他怕林嵐心善被小女孩子忽悠騙了。
林嵐笑了笑:“我覺得好好看。”
王乾事卻覺得她孩子心性,和大家說的宣傳能手形象真不一樣,“金子銀子前兩年都丟了多少呢,石頭這東西丟大馬路上都嫌硌腳。”
肚子餓得厲害,家裡有點東西都被拿出來換糧食,金銀不如鐵呢,更何況這種石頭。除了好看點有什麼用?鋪甬路?什麼石頭不好鋪?真是不會過日子!
林嵐:“那我就喜歡這個,誰有我拿窩窩頭和他換。”
王乾事認為林嵐是漂亮女人的通病,喜歡耍小脾氣,又覺得她真敗家,竟然用窩窩頭換石頭,就圖石頭好看?是不是傻?韓局長怎麼找了個這麼個媳婦兒?要是自己媳婦兒,非得大耳瓜子扇她不可。
不過他沒說啥免得得罪林嵐。
幾個孩子一看林嵐用窩窩頭換,都表示要換。他們會鳧水的就下河去找,那個女孩子也回家把她當玩具的幾塊小石頭找出來。
很快那個女孩子捧了幾塊小小的石頭過來,有藍色、綠色還有紫色的,都很好看的。她是女孩子,大的、不好看的,基本也不會要,隻留著自己喜歡的。
林嵐給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樹,收古董的不就是撿漏嗎,仗著賣家不懂低價買進。她這不算欺負小孩子吧,而且她現在買回去也不是為了賺錢,還是虧的呢,所以不算心黑。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女孩子以為她不想換了,急得很,“姐姐,姐姐,你說話要算話啊。”
林嵐便給了她幾個窩窩頭,把幾塊小石頭收下。
女孩子高興地立刻把一個窩窩頭塞進嘴裡,“姐姐,我叫於苦菜,我一會兒還過來啊。”她抱著幾個窩窩頭飛快地往家送。
下河的男孩子有一個摸起一塊,高興地舉著給她看,“你看,我也找到一個窩窩頭!”
林嵐:“上來吧,給你窩窩頭。”
幾個孩子都覺得她是大人講故事說的那種下凡搭救窮小子的仙女,否則哪裡有人會用窩窩頭換石頭的?又不傻。
王乾事卻覺得林嵐就是個傻的,怕不是有病,哪裡真用窩窩頭換石頭?你哄哄孩子,直接要過去不就好了?
他和跟著負責保護林嵐的陳公安吐槽:“林乾事還……真是有意思。這樣好騙。”
陳公安正色道:“我們林乾事那麼聰明,哪裡會好騙?她這是善良。”
傻子才看不出來她是可憐幾個孩子,她分明就是接濟他們。而且林乾事足夠聰明,知道不能隨便給。要是免費給人東西,到最後人家隻會嫌你給的少,並不會感恩。讓他們用自己的勞動換到意料之外的東西,他們反而覺得撿到大便宜,感激得很呢。
要是用普通的石頭換,那就和白給一樣,可用這種比較少的藍色石頭換,他們有石頭的開心,沒有的也不能埋怨林嵐不給窩窩頭,隻能懊惱自己沒有石頭。
所以,林乾事哪裡是傻?明明是善良又聰明好吧。
陳公安還一個勁地給王乾事講林嵐在山水公社做的各種宣傳,認真道:“我們林乾事,善良又聰明呢,為社員們辦實事,老人孩子都喜歡她。”
王乾事笑了笑,沒再說什麼,幸虧自己沒直接說林嵐傻,否則還得挨揍呢。
幾個孩子還怕彆人知道,回家悄悄地跟家裡人說,知道關係好的有藍色打火石,就讓去換窩窩頭,免得被彆人先換去。
這時候韓青鬆也帶著人在村裡挨家挨戶地排查,聽到村裡大人嘀咕有個傻子用窩窩頭換石頭,他本來就嚴肅的表情越發冷肅,嚇得那些社員看見他就趕緊招待那幾天乾嘛乾嘛的。
孩子們像於苦菜一樣覺得林嵐拿窩窩頭換石頭是仙女,是救他們的,而大人自然和王乾事一樣,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女人是個傻子吧。
林嵐收了十幾塊大大小小的藍石頭、綠石頭,一兜子窩窩頭也散完,還有人沒換到萬分失落。
林嵐不忍心他們失望,“窩窩頭沒了,可以五分到一毛一塊。”也有人換了回去,還有人不要錢要糧票的,反正隻要有人拿真的來,林嵐就換。
當然也有人動歪腦筋,拿藍墨水染的普通石頭來糊弄她,她直接翻個白眼給他們。
“騙人讓公安抓你們啊,公安不是在村裡嗎?”林嵐不客氣道。
有人嘀咕:“她不是傻子嗎?咋的能看出來?”
也有人嘀咕:“不是說她做好事就想送大家吃窩窩頭嘛,什麼石頭不是石頭?”
也有人拿自己其他破爛來找林嵐換吃的或者糧票,林嵐表示不想收古董,就算有以後也是送給博物館。而且這個村這麼窮,就算有點好東西,在前幾年餓死人的時候也早就換光,現在根本拿不出好東西的。
所以她隻要石頭。林嵐當然不隻是為了換石頭,她借機和村民拉近關係,找個突破口和村民們聊起來。
韓青鬆他們以公安乾部的身份排查,社員們對他們戒備又害怕,並不是那麼容易敞開心扉的。
可她這麼一換石頭,於苦菜和幾個孩子立刻就和她熟悉起來,一口一個姐姐地叫著她,她都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