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誒,你終於肯開金口了,等你這聲爸爸太不容易了。”
麵麵跟著傻笑,“爸爸,爸爸,爸爸。”
叫得那叫一個甜,那叫一個多。
容奕就跟吃了蜜一樣,“誒,誒,誒。”
要是有人在附近,一定能夠看到甜到發膩的一幕,小的那個口口聲聲喊著爸爸,大的那個一聲一聲的應著,他們配合默契、長得又像,一個可愛、一個英俊,非常養眼。
遠在山穀裡練合唱的尤利西斯收到了來自容奕的一個視頻,他不動聲色地把信息提示關了,嘴上始終跟著節奏,他的聲音清泉一般,唱歌好聽卻不迎合熱情的曲調,反而顯得有些怪異,不過這是合唱嘛,個人的聲音融和到整體中,瑕疵很容易被彌補。經過小半個月的練習,一百二十人的大合唱已經有了一些起色,最起碼調子在一個方向了。
兼任指揮的領唱楊智塢眯著眼睛欣賞,他預計這回倒數第五肯定穩了。
一曲終了。
楊智塢滿意地說,“大家唱得很好,休息二十分鐘。大家近來可一定要好好保護嗓子,不準吃重口味的食物,食堂這段時間做得就很好,給大家提供的都是清淡的,非常配合我們的工作啊。”
食堂很久不在食物裡放辣椒了,辣椒油也不肯往外分一點點,簡直是怨聲載道,嘗試過辣的火熱、麻的刺激,就會不自覺地去尋找味覺記憶。
現在斷了念想,部分人抓耳撓腮,感覺少了啥。
湖邊,尤利西斯打開了容奕發來的視頻,一聲聲稚嫩的“爸爸”立刻傳來。
尤利西斯笑了,眉眼柔和,整個人仿佛自帶了柔光。
周圍的人仿佛見了鬼一樣瞪大了眼睛,那人笑了?!
從山穀離開,跟在大黑熊身後走到一處山壁的容奕知道大黑熊要給麵麵上供什麼了。
容奕抬頭看著掛在高處一片片的野山蜂蜜, “兒子,這可是好蜜,甜,潤,吃多了不燒心。山蜂子吃百花蜜的,蜂蜜很滋補,但你一個毛孩子沒法吃,說不定帶著點兒毒性呢,你耐受不住。”
容麵麵跟著仰頭看,他對世界多好奇啊,至於爸爸說的他不能吃,他習慣了啦,多的是他不能夠吃的,隻能夠饞饞地看著爸爸和爸爸吃東西。
“嗷嗚。”黑熊憨憨地坐在地上,高處的野蜂蜜就是它給老大的了,至於老大怎麼弄下來,不關它的事兒。
說到底,野獸心中自帶驕傲,它迫於無奈選擇對人類臣服,但人類總要拿出點兒本事證明自己,單單那個會發光的東西還不夠。
容奕,“起源,能摘下來嗎?”
起源,【我控製的機器在附近的飛行高度不夠,飛行高度夠的離這兒太遠。】
容奕,“多遠?”
起源,【三天的路程。】
容奕摸摸下巴,“那是夠遠的,等不得了,我想用這些野蜂蜜晚上做個甜皮鴨。”
目測了一下環境,容奕心中有了成算,他把容麵麵交給了起源抱著,自己徒手攀岩。高度二十米以上,岩壁表麵石頭嶙峋,落腳點處處,哪怕是垂直上下的,對容奕來說也很容易。從高處有藤蔓垂落,葉片翠綠,就是莖杆不夠粗壯,想來上頭著根不會很牢固,容奕試著拉了拉,犀利索羅的聲音後果然扯下了一根。
容奕沒有扔,單手團了在腰間,之後有用處。
他如法炮製,等到了片狀的蜂蜜旁邊,已經有四五根纏在腰間。
土蜂子嗡嗡嗡,它們個頭不大,武裝能力也不行,不擅長攻擊,就擅長逃跑。長時間的生物演化告訴它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躲在高處還會出現的敵人就不要惹了,蜂蜜丟了就丟了吧。
掛在懸崖頂上的片狀蜂蜜,容奕數了數,一二三四五……十六片,數量挺多,大小參差不齊,如同長的稀稀疏疏的平菇,大者如蓋,能夠遮住整個人,小者如兒童雨傘,還在長大的萌芽階段。蜂巢裡麵淌著濃濃的蜜,割開一道,就有粘稠的琥珀色流淌出來,泛著甜蜜的香,用來做他自己琢磨改良的方子——容氏甜皮鴨——剛剛好。
容奕也不貪,沒想著把這些蜂蜜全都占為己有,他選了靠近自己的三片蜂巢。
“起源,我割一片放下來,你接著。”容奕聲音朗朗,輕快而喜悅。
起源受到主人的感染,文字表達的情緒很活潑,【好噠,先生^_^。】
容奕找好了落腳點,單手抓著突出的石頭,他從腰間抽出彆在腰間的尖頭菜刀(從食堂出來時,下意識抽出來帶著的)揮了揮,“嗯。”角度、距離都很合適。
片狀的蜂巢有一掌厚,捅一刀直接捅穿的力氣也隻是讓蜂巢微微搖晃了一下,沒法撼動。
容奕挑挑眉,“挺結實啊,不錯,挺好的。”
捅一個洞出來好辦事兒,容奕把之前纏在腰間的藤蔓抽出來一根穿過去,單手打了個結,“行了,現在開始大工程了。”
他要割上麵了,菜刀不是很給力,姿勢也不得力,但為了一口甜的絕對不能夠放棄。
容奕來回割了二十來分鐘,一塊寬一米多的蜂蜜片才算是割到了頭,還差五六厘米了。
“下麵的,接住了。”
孤狼仰頭,“嗷嗚。”
大黑熊跟著叫,“嗷嗚。”
聲音一個悠長,一個渾厚,猛獸的氣息驚起了附近膽慫的小動物無數。
起源把麵麵放進了搖籃裡,它張開了手做好了準備。而坐在搖籃裡麵的麵麵呢,他仰頭看著高處的爸爸,黑亮的眼睛裡儘是崇拜,亮晶晶的眸光裡倒映著爸爸身手矯健的身影,這一刻,爸爸高大的形象徹底霸占了小男孩兒的心。心底深處啊,他知道自己的爸爸就是最厲害的。
“來嘍。”容奕喊了個號子。
應聲而來的,是碩大的蜂蜜片猛地掉落。容奕悶哼了一聲,使力抓住了從手中迅速往下掉的繩子,墜落勢頭越來越猛的蜂巢片猛地止住了降落的勢頭,懸停在了半空中。
“還好還好。”容奕鬆了一口氣,這要是快要成了卻翻船,多虧得慌啊。
蜂巢片很沉,容奕一點點鬆下去費了不少功夫,落到了底下整個人驀然輕鬆。
地上,起源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大片的葉子墊著,蜂巢落地後不至於沾染到臟東西。大黑熊張開了血盆大口,吐著舌頭哈哈,饞啊。但它不敢動,怕,怕那個會放電兒的玩意兒,也怕在上麵的男人。
容奕又弄了第二片,有一就有二,有二再來三,熟能生巧,越做越好。他慢慢放下第三片,低頭竟然看到了尤利西斯,他臉上的笑容立刻變得燦爛,“唱歌回來了。”
尤利西斯點點頭,怕容奕看不見,他說,“回來了,你小心點,彆揮手,抓穩了。”
正所謂關心則亂,尤利西斯自己也渾然沒有意識到,冷靜如他也會在看到容奕毫無保障措施的在高處後提心吊膽。
容奕朗聲說,“知道了,不會有事兒的。”
第三片已經落下,容奕正打算下去,但他看到蹲坐在一邊的大黑熊人立起來作揖,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小狗拜年那一招,說不定是常年生活在人類周圍,通過觀察學會的。
容奕眸子中精光閃過,看起來平寧恬然的“貝蘭德小村莊”四周危機四伏啊,初初成型的它可不能夠半途夭折嘍。
“我再割一片。”
再割一片距離可就遠了,容奕攀附在岩壁上如同一隻靈活的靈猿,他長臂伸展,果斷換了地方。
“小心!”
下頭,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兒的尤利西斯控製不住地大喊。
容奕抓緊了凸起的石頭,腳上找的落腳點地方不寬裕,但也還行。“放心,我注意著呢。”
尤利西斯點點頭,抿著唇不說話,怕自己讓容奕分心。
一回生二回熟,容奕割第四片的時候完全駕輕就熟,不需要任何停頓就完工了,大黑熊那片蜂蜜落了地,即將成為熊腹中的美餐。
“快下來。”尤利西斯不敢催促,多說幾遍的話到了嘴邊就凝成了簡單的三個字。
容奕,“嗯。”
他低著頭,小心翼翼地下去。
藝高人膽大,但陰溝裡翻船的都是老司機,千萬不能夠覺得自己能就放鬆了警惕,等真正地腳踏實地,容奕才輕快地說:“怎麼樣,厲害吧。”
尤利西斯瞥了他一眼,繃著臉,沒給什麼好臉色。
容奕知道自己的行為莽撞了,趕緊討好,“晚上給你做甜皮鴨,中午我讓小黃殺了鴨子了,現在的麻鴨可肥了,肉質細膩肥嫩,沒什麼臊氣。秋天燥,本來想著就吃點兒老鴨去去火、降降燥的,但看到這麼好的蜂蜜我就想著再做一份甜皮鴨,我自己改良的方子,沒有正宗的甜,哈哈,畢竟那是人家傳家做生意的秘方,我自己揣摩出來的肯定不一樣。但我保證,肯定皮酥肉嫩,用鴨子裡麵的小鮮肉做,味道更美。至於老鴨湯,肯定就用老臘肉了,要是有金華火腿就好了,放兩片在湯裡麵,味道更……”
容奕被尤利西斯用力抱住,他眉眼徹底舒展了開來,仿佛三伏天吃了一碗冰酪、三九天吃著羊蠍子火鍋,舒服啊。
容奕神態溫柔而滿足地準備摟住尤利西斯,忽然懷裡一空,尤利西斯走了,他竟然走!了!
容奕想要拿出一塊手帕嚶嚶嚶,“不夠。”
衝動抱了一下的尤利西斯背過身,臉上抹不去的窘迫,“麵麵在呢。”
麵麵睜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兩個大人的互動。
容奕摸摸鼻子,追問著,“那等麵麵不在的時候就可以了嗎?”
尤利西斯不理,直接抱起好奇心旺盛的麵麵,“走了,小家夥。”
差點兒忘了,容奕眉開眼笑地和尤利西斯分享,“麵麵會喊爸爸了,厲不厲害,哈哈,他喊我爸爸了,讓他喊你一聲。”
“爸爸。”麵麵奶哼哼地喊著尤利西斯,一看就是熟手,不需要哄。
容奕,“???”
怎麼感覺不對?
尤利西斯不忍看容奕臉上的震驚和疑惑,他說,“麵麵早就會喊了。”
容奕仿佛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渣渣掉了一地,風一吹,呼啦啦沒了。
尤利西斯看容奕太可憐了,就像是摸麵麵那樣摸了摸容奕的頭,“麵麵還挺記仇的,他記著你不給他吃的,所以……”
不用多說了,未儘之言非常明了了,容麵麵這小家夥故意憋著不喊容奕爸爸,他小小人兒記仇。
容奕哀怨地看著兒子。
麵麵無辜地回看爸爸。
尤利西斯從中調和,“好了好了,麵麵現在乖乖叫了對不對?”
麵麵乖巧地喊容奕,“爸爸。”
容奕感覺心裡麵舒服多了,他兒子的小奶嗓子多甜啊,咬字很清晰呢……對啊,咬字清晰,很顯然已經學會喊爸爸很久了,容奕又遭受到一個暴擊。
麵麵憨憨笑著,“爸爸。”
容奕無奈地搖搖頭,算了算了,欠他的,小討債鬼哦。
“回去吧,天快黑了。”
容奕說,“嗯,回去吧。”
“嗷嗷嗷。”耐著性子等了好一會兒的大黑熊著急地叫喚。
容奕奇怪地看過去,“怎麼還不走啊,我對熊掌不感興趣。”
熊掌位列山珍之一,據說熊用來摸蜂蜜的右掌炮製妥當了肥膩好吃,是人間至美。但到了容奕這兒,去特麼什麼山八珍,涉及到野味的他就不吃,不知道在過去末世的時候人們多希望在茫茫大雪中看到野生動物嗎,一旦出現,經曆了末世幾十年的人類已經沒有了吃一切果腹的想法,因為冰天雪地中看到活物就代表著希望啊。
大黑熊哈哈粉嫩帶倒刺的大舌頭,“哈哈。”
容奕看看大黑熊,再看看地上的蜂巢,眼中閃過恍然,“你的意思要我們帶走蜂蜜啊。”
大黑熊又是拱手又是鞠躬的,眼睛裡掙紮啊、舍不得啊、假意奉承的狡黠計謀啊清晰可見,野獸畢竟是野獸,不會把心思藏那麼深。
容奕臉上笑容更甚,“那我可就帶走了。”
容奕作勢要拉走第四片蜂巢。
大黑熊呆住了,這和想象的不對啊,“嗷嗷嗷。”它著急喊,爪子按住了蜂蜜。
容奕鬆開了手,大笑著摸黑熊手臂,“你說你一隻熊,學什麼人類玩心眼兒啊,明明巴巴地想吃得不得了,還要假裝討好給山大王上供,我要是真拿走了,你咋辦,不就是空歡喜一場。”
“嗷嗷哼哼唧唧。”大黑熊急了,張開大嘴情急之下發出豬叫,一口鋒利的牙齒寒光凜凜。
容奕不怕,笑著摸黑熊大頭,“好好在附近呆著吧,對了,彆老是進人類活動的地方,小心把你做成熊皮毯子過冬。好了,不說了,我們回家了。”
一家人距離山壁越來越遠,他們沒有回頭,所以不知道在那兒一頭狼一頭熊久久沒動。蜂蜜的香味很濃鬱,它們很快就可以大快朵頤了。野獸的思維很簡單,它們就是想要活下去所以求助強者,人類小幼崽看起來控製了很多,所以它們選擇了臣服,而現在它們發現人類小幼崽好像被他的爸爸控製得死死的,山大王難道另有其人?
不管了,甜點的味道聞時間長了,哈喇子都掛一米長了。
“不好,天竟然陰了,不會是要下雨了吧。”
草草上的天說變就變,比娃娃的臉還要短,明明入秋了,雨水卻變得豐沛,和容奕以前掌握的常識不同啊。
尤利西斯,“我們動作快些。”
大人無所謂,他們還帶著麵麵呢。
貝蘭德的黑夜傳說針對的可不僅僅是常規意義上的黑夜,更泛指風雨前的黑雲壓城。
容奕,“嗯。”
不過是下午四點半,天就黑了大半,走在林子裡行走宛若在午夜的墓園,森寒陰冷,風從枝頭樹木間呼呼吹過,發出鬼哭狼嚎一般的聲響,膽子小的估計會覺得自己走在恐怖片的現場,隨時會出現一口井,然後爬出個披頭散發的東西。反觀容奕,眉宇間沒有任何害怕,要是真有這口井,他絕對不會逃走,反而會把那東西抓出來研究研究,說不定就研究出什麼對人類發展有利的來。
“不用太著急,我估摸著下雨還有一會兒。”
容奕是有科學依據的,依據來自於起源,它放的監測氣候的小衛星傳遞來的詳細消息,肯定準確。
尤利西斯把麵麵護在自己的懷裡,“哪怕不急,還是早點兒回去。”
“誒。”尤利說什麼就是什麼。
走出森林,眼前豁然開朗,食堂就在不遠處了。
容奕看著眼前的景色,不住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啊。”
聲音被風帶得支離破碎,讚歎已經融入景色中。
數以萬計的螢火蟲在狂風卷動中撲騰著翅膀,點點螢火如同落下凡間的星辰,再看天上,黑沉的蒼穹中沒有一顆星星,難道真的是星辰落了下來?
不知道了,人類的眼睛已經無法將美景儘收眼底。
大自然總以她神奇瑰麗的手筆描繪出一幅幅生命的讚歌,是人類想象不到,也永遠模仿不出來的。
“它們會在入冬前的狂風中□□,美到極致的飛舞卻是將生命燃燒到極致。”尤利西斯來到了貝蘭德三年,這已經是他第三次看到螢火蟲嘛們繁衍生息,但無論看幾次,都覺得震撼。
容奕說,“太美了,知道煙火嗎?”
尤利西斯點頭。
容奕說,“最燦爛的時刻就是它一生的終點,美麗總在刹那間。”
尤利西斯有些傷感。
容奕卻始終堅強,他見過太多、經曆過太多,看起來溫柔的他其實心硬如鐵,“生命總是以各種方式周而複始,生生不息。人類有朝一日也許會消失,但地球始終在,生命隻是會換一個方式,我們腳下的土地不就說明了一切。”
一番話,讓尤利西斯的心微微振動!
“地球?地球!”他喃喃自語,“地球!!”
尤利西斯瞪大了眼睛看向容奕,眼眶中瞬間因為驚詫出現了激動的紅血絲,“你說這兒是地球?”
容奕眨眨眼,他說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兒了嗎,“對啊,這裡是地球。”
尤利西斯被震撼得不會說話了,已經全無表情。
容奕伸手在他眼前擺擺,“咦,我沒有說嗎?”
他好像說了吧?
難道沒有?
糟糕,忘記了。有沒有記憶讀檔功能啊,他要好好回憶一下。
尤利西斯木著臉說,“沒有。”
他五官變得扭曲,咬牙切齒地說,“你沒有,你怎麼知道的?對,你的經曆。這邊就是地球?!這裡竟然是地球!是我們一直尋找的家鄉!”
“我和我的祖國,一刻都不能分割。無論我走到哪裡,都流出一首讚歌。我歌唱每一座高山……”
尤利西斯茫然,不懂容奕怎麼突然唱起歌來了,旋律很熟悉,他最近天天練,就是歌詞截然不同。
容奕笑著說,“回家的方向一直藏在這首歌裡麵,刻在了大禹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