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寺螢突然想,這三分鐘裡他一定經曆了很多的糾結和折磨,最後才絕望地給出了這麼一個回答。
內心的拉扯反映到外表,他的樣子看上去都要哭了,嘴角卻還難看地彎著,似乎連意識到自己偽裝失敗的餘力都沒有。
有三分鐘的沉默時間,或許證明了至少在他心中是存在著向她坦承的念頭的。隻是這念頭不足以支撐他付諸行動。
為了自己去做些什麼。
這樣的想法每個人都有,是人們走在人生之道上必不可少的鋪路石。
然而對我們而言平坦的道路,對大庭葉藏而言,卻是一塊又一塊透明的玻璃碎片。
孤零零一頭紮進人世的小人魚最後隻能化作泡沫,虛幻無常的生物,在現實和夢想的巨大差距中奄奄一息。
小野寺螢好想直接跟大庭葉藏攤牌,對
他說她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讓他不要再耗費精力去遮掩自己,用本來的麵目對待她。
就像她把他當作一個安全之處一樣,隻要他願意,他也可以把她當作一個安全之處,她絕對不會背叛他,更不會傷害他。因為人絕對不能背叛向自己求助的人,否則就是壞人。
壞掉的人才是真正的“人間失格”,而笨拙的人,隻是有些需要他人幫助的小毛病而已。
但是,對大庭葉藏這一番行為的憐憫和由此激發的悲傷讓小野寺螢準備好的話都哽在了胸口,她彆說氣勢雄渾地對他指點人生了,要不是實在不行,她甚至想立刻離開,從這個沉浸著浮萍般的絕望和散發著光線似的痛苦的空間中逃走。
所幸,根正苗紅的小野寺螢沒有繼承大地主說見不得他的土地上有窮人,於是就吩咐奴仆把窮人都趕走的機智與幽默,她仍舊鼓著勇氣,不在他人的苦難麵前轉過身去,即使她也不清楚之後該怎麼做。
小野寺螢暗暗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轉過視線不去看大庭葉藏的神情,她看著書架上的書,腦子裡依次浮現那些她或熟悉或不熟悉的書名。
“阿葉,在我更幼稚,比現在還要無知得多的時間段,我曾暗自幻想自己將來會成為一個文學家。在所有藝術中,我最鐘愛文學,它就像牽連著我的月亮,讓我有預感我終將為它發狂,正如被月光所迷,最後癲狂的皇帝卡利古拉。”
“但是,藝術是有門檻的。我跨不過那個門檻,生來就沒資格選擇那條路。如果隻是創作些通俗的話說不定還能通過努力達成,但那不是我要的,我渴望的是赫西俄德手中的橄欖樹枝,是星空非同一般地閃耀……幸運的是,如果有命運的存在,那麼我的命運並不是絕路。當不了創作藝術的人,那麼當一個欣賞藝術、品鑒藝術的人,對我而言也是一種高於生活的快樂。我沒有文學之星的眷顧,所以也沒有‘非此不可’的偏執。”
“音樂、繪畫、文學、雕塑……美麗、醜陋、極樂、絕望、天堂、地獄、神明、妖怪……藝術有無數種表現形式,也傳達了無數種內涵感情。但隻有一樣,”
小野寺螢麵無表情,你甚至可以說她那青春美麗的臉龐上有生以來第一次展現了孤注一擲的堅決,沒有人能在這樣的注視下不感到肅穆。
“在我眼中隻有一件事不容置疑:藝術是不能接受虛偽的。”
“用藝術去表達虛偽,其最終目的依舊是虛偽背後的真實。但虛偽絕對不能成為藝術本身。”
“如果創作者在創作的時候還遮掩自己的真實,那對他而言是不可救藥的絕望,對藝術而言亦是無比的褻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