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人間失格(2 / 2)

不過酒館不像彆墅附近的飯館一樣能讓他記賬——吃飯的錢就算了,他可不敢讓父親來酒館幫他付賬——所以大庭葉藏終究還是用了堀木正雄教的辦法,把一些他以為不常用的東西拿去了當鋪。

人要墮落的話,真地很容易。

大庭葉藏沒辦法繼續在隻有他一個人的房間裡呆下去了,他知道自己繼續一個人待著絕對會死,他跑了出去,最後的理智就是帶上錢包,然後他找到堀木正雄,約他去喝酒。

“你一副超級糟糕的樣子啊,怎麼了?跟我說說嘛,有什麼事說出來心裡會好受一點的。”

“……”

“唉,不要光喝酒啊葉藏,你看美子在看著你喲,親個嘴怎麼樣?你和女人親過嘴嗎?喂,美子,看看我們的小少爺,怎麼樣?相當標準的憂鬱係美男子對吧?你賺了……”

“……”

“哈哈哈我啊,最近在準備投稿哦……沒有沒有什麼大畫家的,都是玩的東西啦,隨便看看自己的斤兩,嗯——不過啊,前天有個超~級漂亮的女編輯來找我了哦,戴著金絲眼鏡的那種、對,就是那種係著印象派的絲巾,裙子在膝蓋上麵的……嘖嘖嘖……”

……

大庭葉藏很快就喪失了應付堀木正雄的力氣,也就是說,他連堀木正雄說了什麼都懶得聽了,隻一個勁兒地往肚子裡灌酒,期盼著暈眩感能儘快來臨,好叫他不必在麵對小野寺螢帶來的暈眩。

他知道自己有病,肯定是出生、甚至在母親肚子裡的時候就有什麼人人都該有的東西沒長好,導致他生來就是一個心裡有病,精神上有缺陷的人。

他根本接受不了小野寺螢帶來的暈眩沒有任何副作用這一點。

他感受著小野寺螢給予的迷醉,一點也不難受,也不會有後遺症,沒有任何壞處——他無法理解這一點。

同樣都是眩暈,還是酒精帶來的醉意更安全,會讓他吐,會讓他頭痛,會讓他沒錢……但至少他清醒過來後一切還是熟悉的樣子,他還是他。

不像小野寺螢,她什麼都沒從他身上奪走,但是他卻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消失了。

感情的乞丐試圖向施舍者施舍自己——這真是最糟糕的笑話。

大庭葉藏的酒品很好,也就是說,即使他喝醉了,也不會發酒瘋,隻是雙眼迷蒙地呆著。

他那種為了喝醉而喝酒的喝法,當然很快就醉倒了。

堀木正雄也不介意,繼續和賣酒女們說笑吹牛,也就是在準備離開的時候他才發現大庭葉藏原來沒睡著,隻是一動不動地癱著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喂,葉藏。”

堀木正雄推了推他,卻看到纖瘦的男子沒了骨頭似地滑倒下去,趴在沙發上。

堀木正雄“嘖”了一聲,沒什麼好臉色地抓住大庭葉藏的手,把人半扶半扛地帶出了包間,離開了酒館。

“……%#@&*%#@……”

“哈?什麼?”

離開了酒館那嘈雜的環境,被夏夜的涼風一吹,堀木正雄聽到大庭葉藏似乎在嘟囔什麼,以為他在對自己說話,便把耳朵湊近他嘴巴仔細聽。

“……歸家……雪女出,早歸家……”

“什、什麼啊——?”

堀木正雄一臉見了鬼似地盯著大庭葉藏,卻隻能看到這個爛醉如泥的人的後腦勺,他站在原地,臉色神情複雜地思索,又是嫌棄又是猶豫,仿佛在想要不直接把這人扔在這兒睡一晚算了,他可不想浪費功夫伺候他。

但是很快,但堀木正雄注意到了斜對麵的一家店時,他的臉色就變得曖昧又得意了起來。

雖然說這個鄉下來的小少爺手很鬆,又沒什麼主見,基本什麼事都聽他的,但是都認識這麼久了,無論他怎麼說對方也不肯跟他去妓·館“見見世麵”這點還是讓他挺不爽。

早上能從妓·女的招待下醒過來是多麼快樂的一件事啊——就是有點貴。

如果這個小少爺不再裝樣,也愛上這項活動的話,他就不用把省下來的酒錢拿去嫖·娼了,可以給母親買件洋式的大衣,還有父親的煙杆也要換了……

堀木正雄腦海中轉過各種各樣的念頭,他最後又看了眼死屍般的大庭葉藏,接著露出了一個惡作劇似的,帶著幾分嘲笑的笑,扶著還在碎碎念的小少爺,心情愉快地往妓·館走去。

既然受了情傷嘛,當然要靠女人的身體來療傷啊~~

堀木正雄想到剛才聽到的大庭葉藏的聲音和他說的話,輕嗤了一聲,掛上了浪蕩的,屬於嫖·客的笑容,要他們給大庭葉藏找個房間和一個溫柔的女人,給他來個最厲害的。

把大庭葉藏扔在擺好的被褥上後,堀木正雄摟著自己點的女人離開了。

大庭葉藏醉得厲害,腦子一團漿糊,然而就算是漿糊,那也全是小野寺螢味道的漿糊。

他試圖借著酒精逃避小野寺螢,就像他這幾個月來一直做的那樣,但結果卻是醉後分不清現實和幻覺,讓那明明是幻象的小野寺螢更加真實,真實得他根本分不清。

若是清醒的時候還好,就算看見了小野寺螢的幻影,理智也能告訴他那不過是幻影。雖然他不忍心揮散那幻影,看到有人穿過那幽靈般的幻影時還會感到心痛,但至少他不會做多餘的事。

可是他現在喝醉了,腦子裡全是漿糊,閉上眼睛,小野寺螢無處不在,睜開眼睛,小野寺螢的確無處不在。

大庭葉藏快要被逼瘋了。

能夠讓一個醉鬼產生自己快要被逼瘋的想法,可想而知他正經曆著何等的折磨。

被堀木正雄安排給大庭葉藏的女人確實是個一看上去就很溫柔的人。世界上大概確實有主動當妓·女的人,但那樣的人百萬中無一人,絕大多數流落風塵的,不過是不得已罷了,此時正看著大庭葉藏發酒瘋的百合就是這樣一個不得已的女人。

說是發酒瘋,其實說穿了就是在哭,在說胡話,那揪著頭發的力道連隻雞都提不起來。

百合沒見過男人這樣發酒瘋,她隻見過喝醉了的女人會這樣。

不過這個小少爺看上去也很纖細,麵若好女,大概是詩歌中敏感脆弱的文人那種類型。

真搞不懂這樣的公子哥兒怎麼會和把他扔到這裡的人混在一起……

百合被無助可憐的大庭葉藏激起了憐愛之心,雖然這麼說會被恥笑,但她確實從這個孩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同類”的氣息。

醉成這樣的人是什麼都做不了的,更何況這個孩子正在遭受失戀的劇痛,恐怕也沒心情和彆的女人玩遊戲。

……猜是這麼猜,不過誰知道呢?

百合也沒有容許自己多想,見少年難受得把腦袋埋在了枕頭下麵,擔心他會窒息,於是上前照顧起了對方,就像還在家裡時她照顧弟弟那樣。

大庭葉藏是被膀胱叫醒的,剛醒過來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哪怕在窗邊看到了一個人的黑影,也迷迷糊糊地什麼情緒都生不出來,隻是幽魂似地找到衛生間,解了三急,再用冷水狠狠拍了幾下臉,這才恢複了幾分理智。

出來後,看到陌生的,裝扮很有特色的女人,大庭葉藏停下了腳步。

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話說回來這個時候他該想什麼來著?

百合比大庭葉藏要淡定多了,“您還好嗎?”

“……嗯……那個,抱歉,是……我朋友……”

“是那位穿著西裝的人嗎?是他把您帶過來的,說要我好好招待您。”

大庭葉藏見自己的猜測被證實,也沒什麼反應,環視了一圈,這個屋子裡沒有椅子,他隻好直接坐在榻榻米上,因為還是有幾分頭暈的關係,差點晃倒了。

百合見他坐下,依順地想要從窗邊過來,誰知道她才轉了身,那個眼神依舊不清明的少年就立刻舉起了手,對她做了一個“不要動”的手勢。

“對不起,我……”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如果不是還有些醉意的話大庭葉藏覺得自己情願從窗口跳下去,“呃……”

大庭葉藏沒摸到自己的錢包,估計又被堀木正雄拿去了。這下,連拿錢解決麻煩都做不到了。

大庭葉藏頭痛了起來,不得不逼自己斟酌語言,把拒絕的話說得不那麼……

“是為了您喜歡的人嗎?”在社會中摸爬滾打至今的百合當然善解人意,隻是就連她也沒有見過像大庭葉藏這樣的男人,不由稍微過了界,把心裡的想法問了出口。

在這裡,必須要說明,大庭葉藏對這位顯得有些安靜冷漠的妓·女沒有任何意見,事實上他在意識到情況後對她還充滿了感激。

但是,他根本無法控製的,在這個娼·妓口中說出他“喜歡的人”幾個字後,他心裡陡然生出了一股堪稱沉重的反感。

或許是因為酒精讓大庭葉藏的控製,他沒注意到自己露出了絕不會在外人麵前露出的陰鬱的神情。

百合看了便懂了,立刻收斂起自己的好奇心,在心裡自嘲一下,貼心地不再說任何會觸碰到大庭葉藏心底逆鱗的話。

兩個人一直睜著眼睛直到早晨到來。

百合是因為工作原因本就養成了晝伏夜出的習慣,反倒是大庭葉藏,又是醉酒又是熬夜,一晚上下來,整個人頹廢憔悴得不像話。

大庭葉藏一直等堀木正雄心滿意足地出來,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開口把自己的錢包要了回來,然後在堀木正雄有些憤怒有些奇怪的目光中把剩下的錢全都塞給了送他出來的百合,對她再度說了句“抱歉”,聲音輕不可聞。

然後,自從出現後就一直冷著臉的大庭葉藏不理會堀木正雄的聲音,頭也不回,腳步極快地離開了這裡。

這次事件之後,大庭葉藏再也沒有去過那家畫孰,也沒有再見堀木正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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