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千尺對郭芙的話不予理睬,扭頭鎮住欲要開口的公孫綠萼,接著盯著楊過道:“楊過,你本該早已毒發身亡,既然現在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裡,想必另有奇遇,但是普天之下,隻有絕情丹能救情花毒,你若想要那半顆絕情丹,除了替我大哥報仇,還有一法。”
楊過微喜,問:“敢問前輩有何吩咐?”
裘千尺道:“我這一生分為嫁人前和嫁人後,嫁人前和我最親近的便是我大哥二哥,嫁人後便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萼兒。你既無法為我大哥報仇,那就娶了萼兒,照顧她一生一世。那半顆絕情丹便是嫁妝。”
公孫綠萼、完顏萍和耶律燕輕呼一聲,大為震驚。
郭芙心道“還有這劇情?”,愕然看向楊過,卻發現楊過也恰好回過頭來,兩人視線輕輕一碰便撞開。少年的眸光落在被布滿刀刃的漁網切割成無數塊的天空上一會兒,隨即苦笑一聲回眸。
“裘老前輩,我今已是殘廢之人,又身無長物,你女兒跟了我,連飯都吃不起,你何苦推她進破窯洞?”
公孫綠萼臉上的紅暈尚未褪去,聞得楊過婉拒之言,麵色卻是在數秒間變得蒼白。
武三通才張開嘴發了個音,已經經曆過一次社死的郭芙就飛快竄過去——還好他們都站在一起——扯了扯他胳膊用力擠眉弄眼地示意他彆說話。
武三通大為不悅,又欲開口,大小武連忙一左一後地拍了拍父親的肩膀和脊背,大武道:“爹爹,彆說不相乾的事,免得旁生枝節。”
“怎麼?這個人想說什麼?沒膽說麼?”裘千尺冷笑著問,刻意激道。
郭芙怕武三通混不吝地又要開口——他們又不敢堵住他的嘴——便想搶先說話,不過她還沒來得及想理由,楊過率先一陣朗笑,罷了晃著腦袋,裘千尺見狀果然追問他笑什麼。
楊過說:“我笑這天底下也沒個新鮮事兒啊……裘老前輩,實不相瞞,郭大俠夫婦的女兒分毫不似其父母,武功平平。若是正常打鬥,她再練上一百年也彆想傷到我。偏偏不久前郭大俠要把她許配給我,我拒絕了,害她在天下英雄麵前沒了麵子,故而對其心虛,下不了手,是以被其砍斷一隻手,險些流血致死。”
楊過說到這裡,也不管背後如同針刺般明顯的視線,麵帶苦澀道:“這樣的事尋常人一輩子也遇不到一次,可我楊過卻偏偏要遇到兩次,一次殘了軀體,一次沒了性命,實在可笑可歎。”
楊過身後的位置,完顏萍和耶律燕各自拉了拉郭芙的衣袖提醒她冷靜,大小武瞪起了眼睛,武三通又恨又歎地盯住了郭芙,耶律齊一會兒看楊過一會兒看郭芙,麵色奇怪。
郭芙臉上青紅交錯,目光漂移。她用力咬著下唇,隻想著這楊過好不要臉,那天明明是他情毒發作才無力抵抗以致悲劇,做什麼說得好像是他故意給她砍手來出氣似的?
郭芙下定決心死也不要在這裡暴露自己的身份,她就是完顏螢,這個馬甲誰都不準……
裘千尺沒瞎,相反,在鱷魚潭洞十多年,光線稀薄的環境讓她練出了一雙利眼,如何看不出眾人的眼神官司?
也是因為她憂心這群人武功皆在穀中弟子之上,她隻有鐵棗釘可以退敵,可這門功夫就是再厲害,人多的時候也沒有多少作用,故而便打算推延時間,等公孫止出現好渾水摸魚。
所以裘千尺表現得很好奇,“哦?黃蓉居然會同意把愛女嫁給仇人之子?”
楊過答道:“黃幫主自是不願意,但是女子出嫁從夫,黃幫主也不能免俗。”
裘千尺於是冷笑,“天下人皆道郭靖敦厚仁義,原來對女兒卻比公孫老賊還狠毒。我要是你,就娶了那郭小姐,婚後日日夜夜折磨不休,才算報了殺父之仇!”
郭芙眸光轉冷,跟著冷笑道:“是啦,楊大哥正該這麼做。裘千尺,天下間哪有人被脅迫而不心懷怨恨的?你隻想著要女兒有個依靠,卻沒想過若是用解藥逼婚,楊大哥若是惜命娶了你女兒,那解毒後自然也要心生不滿,那些恨意都要報應在你女兒身上!”
郭芙滿眼厭憎地瞪著她,大聲說:“天底下竟然有這麼心狠的母親!自己瞎了眼選了公孫止那麼個混賬做丈夫就算了,如今還要親生女兒步自己後塵,我看你是受了十多年折磨瘋了吧!”
武修文聽得爽快,笑著補刀,“是啊,螢姑娘說得很有道理。裘千尺,換個交易罷。若是你把解藥交出來、把人放了,我們就帶你女兒出去,江湖上多少少年英俠,就憑你女兒的品貌,難道還愁沒有好夫婿麼?”
裘千尺的眼神變得比噬人的鱷魚還冰冷,眾人皆能感覺到她心生殺意,俱都斂神警戒起來。
“你這小丫頭的嘴可比情花還毒,便如你所說,如果……呼——!”
說時遲那時快,正當所有人都以為裘千尺要和郭芙打嘴仗的時候,裘千尺話說到一半,突然間口唇一動。
與此同時。
楊過瞬間返躍擋到郭芙身前,抽出她腰間長劍,回手急掠……掠到一半就尷尬地停了手。
完顏萍忍不住奇道:“楊大哥,你做什麼?”
楊過臉上現出濃濃的尷尬,拿著郭芙劍的手舉著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僵在那裡,一時間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更不敢回頭去看郭芙的表情。
他看不到郭芙的表情,可是正對麵的裘千尺和公孫綠萼的表情卻看得清清楚楚,公孫綠萼麵色複雜低下頭先不去說,就說裘千尺把陰冷和嘲諷結合得完美無缺的神色就夠他恍然大悟了。
裘千尺視線刺向被楊過擋得連片衣角都沒露出來的郭芙,“看來我雖然選丈夫的眼光差了,但是選女婿的眼光卻好得很。小姑娘,你看你剛才罵他是個心狠手辣的男人,他不光不生氣,還在注意到你有危險時舍命以身作盾擋在你麵前——如此品性,現在的江湖上有哪家的少年英俠能比得?”
郭芙語噎,她是眾人中第二個明白楊過這一舉動的人。裘千尺的鐵棗釘這門功夫,她記得是在裘千尺四肢俱廢後為了吃棗子活命所以練出來的,公孫止那隻眼睛好像就是被裘千尺的棗核射瞎的。
方才裘千尺定是故意改變唇形好叫見識過這門功夫的楊過注意到,楊過顯然也中計了,用實際行動證明郭芙和武修文的話沒有半點可信度。
郭芙咽了咽口水,往邊上移了一步,全神貫注地看著裘千尺的臉,硬著頭皮做不屑狀,“就說了你不懂夫妻情愛。楊大哥是好人不代表他是好丈夫,他再是仁義無雙的俊才,隻要他心有所屬一天,他就永遠也不可能是你的好女婿。”
紅衣少女暗戳戳伸出手,斷臂少年默默遞上劍柄。
好,各歸其位。
(呼……)
放下手後,楊過也恢複了語言功能,慚愧——主要是對著公孫綠萼——道:“裘老前輩,螢妹子話說得難聽,但卻是大實話。我早已發誓要一生一世照顧好我姑姑,所以婚嫁之事實在不能應允。”
“你命都要沒了,拿什麼去照顧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