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除此之外，無論裘老前輩有何吩咐，晚輩都將效勞。”
“好，那你先老老實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楊過看著裘千尺，發現裘千尺的視線落到身側的郭芙身上，下意識提氣準備隨時運功，耳朵也豎了起來，好奇裘千尺要問什麼。
裘千尺問：“你既然沒本事為我大哥報仇，那就算了，看在你救我出來的份上，我也不是一定要你死……解藥和擅闖禁地的那兩人，你隻能選一樣，你要選什麼？”
楊過無法立時回答。
眾人心知這個選擇隻能由楊過來做，所以哪怕是武三通都沒有吱聲。
郭芙又急又氣，臉都漲紅了，卻也隻能緊緊地閉著嘴，隻是瞪著裘千尺的眼神已憎惡到了極致。
在武俠世界裡有一條人人都知道的潛規則：行走江湖以信義為重。江湖中人，哪怕是魔教門人，在正事上也是一口唾沫一個釘，絕無失口反悔或者耍賴不認之類的事，否則就會被所有人唾棄，被社會死亡。
所以那日英雄宴上，金輪法王等蒙古人來搶武林盟主之位——正常人的觀點是叫他們滾遠點兒彆來搗亂，根本不帶他們玩或者乾脆群毆一頓打出去。但是那時候無論是將蒙古視作大敵的郭靖，還是智計百出狡猾機靈的黃蓉，都隻往要怎麼贏了他們上想，從沒想過無視他們或者事後反悔，這種行事，便是基於武林人士的默契。
若是不理會他們，那麼“武林盟主”的含金量就下降了，之後會有閒言碎語；若是事後反悔，那更是將“武林盟主”的名頭變成了笑話，以後再要憑聲望說些什麼，也沒人會搭理。
所以當初公孫止說要以玉蜂毒的解藥換楊過師徒離穀，在得到解藥後卻又反口出手——就連公孫止這種人，都要玩個文字遊戲，說他沒說什麼時候放他們出去，所以他出手不算言而無信。
違背誓言在英雄大會上說出楊過師徒練《玉女心經》之狀的趙誌敬都要強調一句自己隻是鑽了誓約的漏洞，其實並沒有違誓。
就連這種人在出爾反爾、言而無信時都要想辦法給自己扯張遮羞布，更彆說為了維護自己的自尊心數次陷入絕境也毫不遲疑的楊過了。
所有人都知道，隻要楊過做出了選擇，他就絕不能反悔。要麼他選擇救人，那就死也不吃那半顆解藥；要麼他選擇解藥，自絕於天下人，灰溜溜躲回古墓和唯一一個不會嫌棄他的小龍女一輩子不出來。
當然，實際情況是無論楊過做出什麼選擇，也隻限製了他的行動，剩下的人還能繼續耗在這裡——但是這種時候可不是講功利實際的時候，天下人也不會關心這個。
要是他們勸他救人，那說的再有理再好聽，也避免不了表露出他們將他的生死放在更次一等的位置上；要是他們勸他先服解藥，那正常來說他倒是有台階下了，但是如此眾人又如何去麵對朱子柳和天竺神僧？要知道，他們二位原不必淌這灘渾水，全是好心救人才身陷絕情穀，不知生死。
郭芙經過楊過非但不找她報仇還殊無恨意——其氣量寬宏至此！又以德報怨數次助她，方才甚至還置自己的生死於不顧欲救她性命等事後，已經認定了楊過絕對會選擇救人。
害了他的人他尚且如此對待，更何況一心為他好的人呢？
不過這不比危急時刻來不及多想就出手，裘千尺給了楊過考慮的時間，其實就是讓他在良心和自己的性命之間受折磨。
若單純隻是他的命的話或許還好說——郭芙仔細回想她知道的有關楊過的事，多少也明白了這是個性格激烈，情緒上來了就絲毫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的人。但是楊過心裡還掛念著一心要和他得到同死之樂的小龍女，他身上不隻背了自己的命，還背了心愛之人的命，他當然沒辦法輕鬆開口。
郭芙想了想，不忍叫這個命途多舛、還未弱冠的少年遭受如此尖銳的道德考驗，便想開口緩解一下他的壓力。隻是，她也沒辦法直言那半顆絕情丹估計已經沒用了——在楊過又中了冰魄銀針的毒之後，兩毒相克反而導致他活過了十八日之死劫。眾所周知，毒藥和解藥不談劑量都是耍流氓，楊過因為斷臂還流了那麼多毒血出去……如果現在吃了那半顆其實同樣有毒的絕情丹，光是一個劑量問題說不定就得當場把神雕俠送走。
既然沒辦法直說，那麼隻好換……
“還請前輩贈藥。”
楊過對著裘千尺一躬到地。
郭芙大驚失色，身軀一晃，握緊在手的長劍劍身輕輕一震，發出一陣微弱卻又驚心動魄的嗡鳴。
郭芙屏住呼吸看向裘千尺，發現那老婦臉上掛起了陰險的微笑，大腦亂糟糟的根本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楊過、楊大哥……”
完顏萍拉住了郭芙，輕聲道：“妹妹，彆說了，楊大哥一定有彆的想法，不會放著他們不管的。”
郭芙心裡也明白有可能是這樣，但也有可能是楊過始終舍不得小龍女，決定解了毒就去找小龍女然後回到古墓去絕跡江湖……誰能舍得下深愛之人呢？
為了愛人，彆說背信棄義了，就算做一千件一萬件不好的事又怎麼樣？
楊過之所以成為神雕大俠，是因為那十六年裡小龍女不在他身邊，否則人家早就回古墓裡恩恩愛愛了。
郭芙很清楚對於楊過而言，小龍女對他有多重要。
小龍女對他有多重要，小龍女在乎的他的命就有多重要，他絕對不會輕易放棄。
如果……哪怕隻有三分可能，哪怕事後楊過又像刺殺她爹媽那次一樣及時醒悟迷途知返，但是那又如何？
過而改之是正論，可誰又說過隻要悔改了就能抹殺曾經犯下的錯？
“好。”裘千尺滿意地點點頭，“我叫萼兒把解藥拿給你，然後你立刻帶這些人出穀。”
聽到這句話，郭芙饒是再心亂如麻也不得不開口了，武功最高的武三通偏偏腿腳受傷，他們加一起也打不過主角。
“他要解藥是他的事，我們又不要你的解藥，憑什麼要走？他不救人，我們自會救。”
楊過這才回過頭來，看不出情緒的眸光和郭芙避而不看的視線好似隔了十萬八千裡。
聽說要曆經九九八十一難。
但是唐僧是上個朝代的人。
終歸事事無緣，連個比喻都湊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