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心下一驚,看上耶律齊,卻聽得對方輕歎了一聲,緩聲道:“楊兄弟出生喪父,年幼喪母,小時候無人教導,又沒念過書,後來又經曆那麼多波折,難免性情偏激古怪了些,但他本心不壞,今日其實你便是不理他,他見我有難,又豈會真地見死不救?既然你們已經和好,那就彆再在這些小事上和他計較了,免得最後還是自己生悶氣。好麼?”
郭芙聽著,明白這大概就是耶律齊用來寬慰他自己的話。
男子漢大丈夫,自己的性命要因妻子朝彆人下跪才能保住,這又有什麼臉麵了?
不過耶律齊到底是端方君子,有和楊過舊日結交在前,又有今日救命之恩在後,他自然不能計較這些事,那麼除了大度還是隻能大度,不然還能怎樣呢?
念及此,郭芙麵上閃過一絲愧色,難堪道:“若是為了我自己,那我寧肯死了也決不向彆人求情。齊哥,我身為你的妻子,給你丟臉了。”
耶律齊連楊過都不計較,又怎會計較郭芙?
更何況郭芙從未如此“善解人意”,話說出來他聽到耳中,一時間竟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待仔細看了郭芙的神色,確信她不是說反話後才道:“怎麼會,你是關心我才會如此。得妻如此,夫複何求?我要怪,也隻怪自己武功沒有楊兄弟高,唉,其實如果不是他無意,丐幫幫主之位應該由他來當才是。”
郭芙以前還能無所顧忌地衝著耶律齊說楊過他們的難聽話,反正也傳不到外麵去,隻是自己撒撒氣。但是現在她卻說不出口了,不但說不出口,還聽得極不順耳。
她怕再說下去叫耶律齊注意到,便隨口應了兩句,然後拿要儘快沐浴更衣為借口終結了這個話題。
晚宴上郭芙的眼睛倒是很克製,極少往楊過那邊瞥,隻跟坐在身邊的耶律齊和大小武夫婦等人說笑。
宴席一直開到眾人興儘才各自散去,但這也不過是忙裡偷閒,身上擔著事的人多著呢,也不是蒙軍鳴金收兵一次、死了個大汗襄陽城就徹底安全了,該做的事照樣有一大堆。
郭芙身上倒沒有隻能她處理的事,和大晚上還要和丐幫長老議事,盤算丐幫弟子傷亡等事的耶律齊道彆後便徑自回府,想舒舒服服地睡個大懶覺。
進了府往後院走要穿過後花園,如今是月末,月亮隻有一小丫,光也淡淡的,幾乎一吹就散,空氣中彌漫著煙花和炮·仗落幕後的味道,圍牆外隱隱傳來歡樂的歌聲。
郭芙站在長廊儘頭,一時間竟有種扭頭就走的衝動。
實際上若不是她的好奇心已經壯大到了無法忽視的地步,她絕對扭頭就走。
但是她做不到。
她就是這樣的人,就是對這種複雜莫辨,叫她一腦袋漿糊的人性充滿興趣,所以此刻坐在花園亭子裡,獨自一人的楊過在她眼中已不是一個人類或一個主角,而是一堆由各種模糊不清變化多端的情緒和性格以及其紮根的堅實的靈魂土壤所構成的,一個足以寫五百篇博士論文的充滿吸引力和魅力的角色。
就像你彆指望她第一次去黃鶴樓的時候能不想起《登黃鶴樓》一樣,你也彆指望她看見一個超出自己理解範圍的人卻不去探究。
她越是看不透楊過的心理,就越是想要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她堅信隨著對對方的關注時間變長,她對他的了解也會加深,所以她要壓製住本心裡不想見他,怕被他奚落的欲·望,不光如此,她還要主動走過去搭話。
不過郭芙還沒抬起腳,郭襄就帶著一壇子酒出現了,歡喜非常地喊著楊過,看樣子是要和他暢飲聊天。
郭芙心裡鬆了一口氣,暗道比起自己,楊過更有可能和他更喜歡的小妹妹說真心話,暴露出真實的自己。
於是她悄悄後退,躲在轉角處,豎起耳朵聽他們兩個會說什麼。
剛開始倒都是些套話,郭襄說得真情實感,但楊過敷衍得除了自謙就是散漫,顯然是對自己的功成名就毫無興趣的樣子。
一個了不起的人,偏偏對自己了不起的地方並不在乎,這就顯得這個人更有魅力了。人們總是會下意識猜測,他的目光所注視的是否是更瑰麗的,自己未曾聽聞的事物。
郭襄便就是這樣,隻是她大概是心中有事,沒有馬上問出來,不像往常那麼爽快,反而顧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了一會兒後竟問起了郭芙的事。
“我之前聽娘說了當年的事,大哥哥,你還恨姐姐麼?”
郭芙眼皮一跳,不禁屏氣凝神,整個人都貼到了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