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螢不再排斥去禦三家或者其他家族做客,她更細心地收集咒術界的情報,無論好的壞的,包括一些咒術世家的黑料,不管真的假的她都先記著,以作日後所用。
她已經厭煩到,沒辦法再做出“反正這一切都跟我沒關係,我沒動力耗費精力去管”的姿態了。
既然她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劇情,不知道主角是誰,不知道有什麼悲慘的事是需要自己出手,也隻能自己出手的,那麼她隻能自己尋找了。
就像她不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不知道能接近誰要遠離誰,那麼她就隻能自己尋找一樣。
實際上……每個人的人生都是這樣過來的,她之前那麼做才是異常。
庵螢竟然直到現在才意識到這一事實。
這是連摯友都沒辦法告訴的**。
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就連神明都無法徹底地相互了解。
庵螢不得不咀嚼這個真相,直到她的末日到來。
她也不知道到那時,她咽進肚子裡的殘渣會是什麼。
她希望不會是太讓她痛苦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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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離開禪院家了,你要不要跟我走?”
普普通通的一天晚上,禪院甚爾摸進庵螢房間,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庵螢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手中的筆,“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禪院甚爾靠在牆上,他還是穿著一件和服,腰間彆著幾把咒具,他抱著手,打量著這個無比熟悉的房間,就好像和平常一樣。
“什麼都沒發生,你不是一直很想離開咒術界嗎?和我一起的話也不用擔心一個小孩子獨自生活的麻煩吧。”禪院甚爾說。
庵螢皺了皺眉,“我雖然天天這麼說啦,但正因為能忍所以才掛在嘴邊的,要是我真地忍不了了,那我才……”
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
庵螢瞳孔猛地縮小,她看向了禪院甚爾。
在台燈的光照不到的陰影中,這個年滿二十的男人一動不動,昏暗的光像是被吸進了他的瞳孔,隻留下冰冷陰森的碧綠眸色隱隱發光。
可那雙眼睛並不冰冷陰森。
或這樣說,庵螢從來沒見過這雙眼睛冰冷陰森的樣子。
但是,這四五年來,禪院甚爾一次也沒有向她訴說對禪院家的怨恨。
於是她也就自然而然地以為是自己說的真相給對方的衝擊力度太大,讓他早將那個腐朽的家族拋在腦後。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他一直不說,是因為覺得已經無關緊要,不值得浪費時間精力,還是因為他一直銘記在心,所以才不輕巧地訴諸於口?
庵螢腦海中浮現這個想法的下一瞬間,心臟就縮成了一個小小的石頭。
在靜靜鋪陳的寂靜中,庵螢與禪院甚爾四目相對,一個坐在光源邊上,一個站在陰影之中,他們誰也沒有打破沉默。
在這趟默默無言的旅行中,庵螢恍惚間感到,自己或許終於觸碰到了禪院甚爾的真實。
不是說以前禪院甚爾對她有所隱瞞,他隻是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表現出來,於是她也什麼都看不到,遲鈍得好像如果沒有人物小傳的話就無法理解劇情的笨蛋。
(這樣算什麼摯友啊……)
“我跟你走,甚爾,我跟你走,你不會一個人離開。”
來不及多思考,庵螢憑著本心說出了這個時候,自己最想說的話。
眼睛有些酸,庵螢借著低頭的動作飛快眨掉眼眶裡的淚花,從椅子上滑下來,一邊收拾書桌一邊快速道:“我馬上就收拾東西,對了你的東西呢?彆在這種時候清高噢禪院家的東西不拿白不拿,我們什麼時候走?去哪兒?留在京都的話不太安全吧?”
“……螢,你想好了?”禪院甚爾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怪異。
庵螢沒有回頭,繼續收拾著東西。這麼多年相處下來,她對禪院甚爾還是有些了解的,這家夥肯定是已經離開了禪院家才跑來問她的,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臨走前鬨一通,如果有的話他們就得抓緊時間了。
“想好了,其實離開了咒術界另起爐灶反而更好,咒術界高層還有禦三家盤根錯節的,千年的積澱,想要從內部由下而上的改變實在太難了,而且這裡還有那個危險的六眼。倒不如離開這裡從頭開始,發掘平民咒術師,研究讓普通人解決詛咒的方法,組建自己的祓除詛咒的班底,到時候就算沒辦法改變這個垃圾堆,也能讓人自己選擇是要去垃圾堆還是去一個更乾淨的地方。”
庵螢說著說著突然覺得自己瞎扯的這個理由還挺有說服力,也來了勁,“走官方路線也成啊,大不了就裝神棍忽悠人唄,至少我肯定是世界上最厲害的神棍了,我還就不信官方勢力都壓不了咒術界,要真是這樣那咱們移民吧,何必硬同垃圾共沉淪?哦對了,到時候還得勸我姐跟我們走……對了我得跟姐姐說一聲!甚爾你幫我把床底下的箱子拖出來把這些書和草稿放進去一下,衣服我回來自己收拾,我去找姐姐暗示一下叫她彆擔心我。”
庵螢離開了房間。
等她過了十多分鐘再回來的時候,剛才她順手拉上的門開著,台燈還亮著,疊成一摞的書還放在桌子上,床底的箱子也沒拿出來,一切都和她出門前一樣,隻少了一個男人。
庵螢怔了一會兒,隨即跑到床邊拿起手機,撥通了禪院甚爾的電話。
單調的鈴聲響了很久,沒人接聽。
禪院甚爾走了,沒有帶她一起,是一個人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