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返程, 慕錦到了醫館。
大夫給二十仔細把脈,說“姑娘體質不弱, 但寒濕凝滯。是不是膳食寒涼”
慕錦正想,膳食都一樣。
楊桃機敏地想起一事,上前說“大夫, 我家姑娘近日有喝避子湯。”她遞了藥方過去。
大夫接過,看一眼。“避子湯性味偏涼,偶爾飲之無礙。不宜長期食用。”
“謝謝大夫。”慕錦橫腰抱起了二十。
四人回了彆院。
二十躺在床上, 半夢半醒。
中途,楊桃熬了大夫開的止疼藥方。
慕錦扶著二十, 親手喂她。
二公子終於有讓她舒心的時候了。她伸手將他抱住。
“怎麼這麼乖這麼乖都不是你。”話雖如此說, 慕錦十分享受她的擁抱。他給她撥了撥頭發, “宮中有一秘術, 皇上寵幸妃子後,由宮女為妃子推拿,泄其龍種。”
二十蹭蹭他的胸膛。
慕錦說“以後少喝避子湯。”
她點頭。也許是迷糊了, 她竟然聽得二公子像在憐惜她
“琢石未歸。”蕭展瞥目高空,“這座東宮孤迥寂寥。”
清流不敢應聲,因為隻有主子可以說宮殿寂寥。
這時, 門外一人傳話“太子殿下,朱文棟求見。”
“讓他進來。”蕭展回到了書房。
“臣參見太子殿下。”朱文棟行禮。
蕭展問“琢石何時回來”
“臣不知。”朱文棟不關心李琢石的去向。
太子賜她太子妃的身份, 是因為覺得她可用。蕭展的心腹沒有將李琢石視為真正的太子妃。
奴才聽令主子, 李琢石的這般處境, 某些程度上可以說是蕭展默許的。蕭展開口“今日來, 所為何事”
“回太子殿下,上鼎城的探子回來了。”
“說。”
“林季同無父無母,是一個孤兒。大約七歲或是八歲,被城裡一個性情古怪的林大夫撿到,跟在林大夫身邊學習醫術。易經八卦也是林大夫所授。”朱文棟說“林季同是早產兒,體質孱弱,有氣喘,時不時咳嗽。性子樂善好施,常給當地窮人義診。”
“性格古怪”蕭展回憶“我曾聽皇上講,他到上鼎城求醫時,也是遇到了一個脾氣暴躁的大夫。大夫和前皇後有交情,這才答應為皇上醫治。”
朱文棟表情嚴肅“太子殿下,林大夫名為林意致,和皇上遇到的大夫,會不會是同一人”
“是的話,太巧了。”蕭展若有所思“上次你說,慕二公子也因體弱去上鼎城求醫”
“正是。”
“那時,慕二公子什麼年紀”
“約莫八歲。與林季同到上鼎城的時間一樣。”
“尋的哪名大夫”
“林意致在當地是出了名的神醫。慕老爺千裡尋醫,尋的正是神醫。”
“林季同,慕二公子,同是早產體弱,同是八歲上下,同是一個大夫醫治。”蕭展緩緩地說“唯一不同的是,一個至今氣喘,一個活蹦亂跳。”
何止活蹦亂跳,聽朱文棟的形容,慕二公子沒有半分體弱的樣子。
蕭展閉了閉眼,覺得心悸胸悶。巧合重疊太多,多到他不得不生疑。他揮揮手,“先退下吧。”
“是。”朱文棟離去。
蕭展揉揉眉心,接著去了皇後宮殿請安。再問起西埠關一役,為皇上醫治的大夫是誰。
“那大夫名叫林意致,是甄皇後的舊友。皇上傷愈即下令,林意致一生不得離開上鼎城。”說到這裡,皇後拂拂右肩,問“怎的問起這事”
蕭展說“今日想起琢石負傷,有些擔心。改日帶她去一回上鼎城。”
“林意致沒有醫德,常常見死不救。除了聽甄皇後幾句,其他人的話都聽不進。”說到這裡,皇後忽地笑了。“林意致醫術高明又有何用救不回甄皇後。那女人摔一跤就把身子摔破了。”
蕭展笑了下,沒說話,不一會兒離開了。
日光傾瀉,長長的連廊幽雅寧靜。蕭展沒有感覺溫暖,反而跟撲進一場冰雨似的,嘴角狠狠撇低。
回到書房,他坐著撫額。
林意致、慕錦、林季同,諸多巧合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慕錦和林季同求醫那時,宮裡有一個八歲的小男孩,在大火中喪生。
四皇子死得麵目全非。
蕭展想,麵目全非,意即,無法鑒彆屍體是不是四皇子。
巧合得很。對前皇後俯首帖耳的林意致,醫治了兩個和四皇子一樣年齡的男孩。其中一個焰如烈日。有一支神秘的精銳護衛。
這囂張的性情豈不是像極了四皇子
蕭展身子前傾,猛地扶住了椅子,掌心深深陷進椅子雕刻的龍紋上。
好一會兒,他才覺得疼了,用另一手揉著這手的掌心。
蕭展仰望宮殿橑簷“清流,琢石仍在向陽城”
“回太子殿下,是的。”
“我也去向陽城聽聽戲。”蕭展想笑,牽動嘴角,卻彎不起來
第二日。
客棧見到蕭展,李琢石十分訝然。慕錦再可疑,不過一商人,何至於太子離宮。
蕭展拉過她的手,說“對慕錦,我無法卸下心防。處處有巧合,處處有存疑,處處沒有真憑實據。”
李琢石問了一句,“太子殿下這幾日睡得可好”
蕭展溫和一笑“你不在,睡不好。”
“太子殿下是疑心難眠。”他一天天的,除了算計還是算計,如何安睡。她想抽回手。
蕭展抓得更緊,“若是從前,我大可挾持慕錦親信或是動用官兵剿匪,擒拿林季同,逼問真相。可你不願濫殺無辜,我隻能暗中查探,耗時費力。事到如今,僅僅死了一名本就活不過今年的暗衛。”
她抬頭看著他。
他似是情深萬種,“琢石,遇見了你,我已經將一生的良心用儘。”
李琢石不說話,彆扭地依在他身邊。太久了,他這樣偽裝愛意太久了。四日前,她傳書給他,告訴他,她受了傷。他未曾問過一句傷勢。
蕭展安靜了一陣,問“那名啞巴小妾是否蠢笨”
“不。”李琢石推開了他,“她冷靜沉著。”
“和慕錦關係如何”
“無情無愛。她想離開慕府,但頗有顧慮。我希望助她一力。”
“有什麼明顯的弱點”
“心地善良。”
蕭展笑了,“你終於知道善良是弱點了。何時改正”
李琢石看了他一眼,“她應該不知慕錦護衛的事,放過她吧。”
“放心,我不殺她。我想見見她。”蕭展說“慕錦疼愛她至今,可見有一定的信任。信任的建立是一生一世,摧毀僅需瞬間。隻要我們敲開一下,斷了這女人和慕錦之間的那一根線,她日後就能為我們所用。”
“若是他們之間牢不可破呢”二十雖然沒有愛意,可也不曾透露半點自家公子的私事。李琢石覺得,二十恐難被太子所用。
“不會的。”蕭展從來不相信牢不可破的關係,包括他和他的父皇、母後。他一路走來,唯一不懷疑的隻有一個人,就是他自己。
“太子如何斷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