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場裡的對話, 憑寸奔的耳力聽得一清二楚。
慕錦刺殺太子, 事發突然,寸奔來不及細想太子話中的心態, 就追了慕錦而去。
後來寸奔才察覺到怪異之處。蕭展和二公子過招時的神情、語氣,隱約有一絲賭氣的樣子, 在二公子問了數句, 太子避而不答,卻又忽然蹦出一句“死了”。
對於蕭展那句話,寸奔存有懷疑。
安妥了慕錦, 寸奔派了幾名暗衛出去尋找二十,同時安排一個眼線蹲守羅小蝶的豬肉鋪。二十在京城不認識誰,慕府已撤, 唯剩羅小蝶。
暗衛一直沒有消息。
這天, 胡攪蠻纏的二公子醒了, 說要吃牛肉。。二公子時常昏睡,偶爾睜眼就有一堆古怪的條件。像是清醒, 又滿嘴胡話。
忠心耿耿的寸奔大清早下山了。
豬肉鋪的眼線告訴他, 有一個女人在鋪子沒開門就過來買豬肉了。
從豬肉鋪拎一串豬肉的女人,身形纖弱, 走路姿勢和二十頗為神似。她綁了中年婦女的發髻。
寸奔自己就是偽裝成中年人,觀察她的雙手。手上光滑不見皺褶,於是, 他跟了上去。
結果真的就是二十。
還是一個畫得醜醜的中年二十。
二十又驚又喜。有武功高強的寸奔在身邊, 再多的黑衣人她也不怕了。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寸奔的胡子一動一動的:“跟我來。”
二人去了一家玉器店, 再由老板示意,進了內室。
關上了門,寸奔問:“二十姑娘,近日你過得如何?”
二十張了張嘴,想說話,忽地又閉上了。本來她打算離開京城,啞巴是一個顯著特征,她覺得開口說話反而不易惹人注意。哪知又遇上了二公子的人。她不知道二公子現在允許她開口沒有,無奈看著寸奔。
寸奔明白她的顧慮,“二十姑娘但說無妨。二公子的身世,太子已經知道了。”已經是最壞的結果了。
於是二十把被抓之後的事一五一十告訴寸奔。
寸奔說:“難怪,我今天發現二十姑娘的背影比原來更加細瘦,不敢辨認,才跟了你許久。”
二十摸摸自己的下巴,吃草吃了十多天,加上憂慮自己的安危,消瘦得更快。
“二十姑娘,我帶你去見二公子。”
她沉默了。
寸奔按住牆上的一塊白玉,旁邊的石門緩緩打開。“二十姑娘請。”
眼前這深幽的暗道,就是上天給她的預言吧。又要伺候二公子了。她問:“二公子還好吧?”
寸奔提一盞燈籠,走進暗道,說:“二公子現在脾氣不大好。”
二十習以為常。二公子的脾氣有哪一日是好的?
寸奔又說:“一會兒見到了,如果二公子有殺氣,二十姑娘千萬離得遠些。”
走著台階的二十聞言,差點一腳踏空。
寸奔不講廢話,他的忠告一定是誠心的。這麼說,二公子比從前更加可怕了……該不會一見麵又要殺她吧?她被抓走這麼久,二公子疑心病重,肯定要懷疑她泄密給太子,才連累了慕府,等等等等。
寸奔言儘於此,畢竟他不想嚇跑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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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條村落,再上山,到了半山坡。這裡是慕老爺曾經的舊居。建有三座小竹屋,門前用一排竹木圍成了小院。
倒是好山好水的地方。
寸奔說:“二十姑娘,你先在這候著。”
二十點頭,看著他推開綠竹木門,進去房間。
過了好一會兒,寸奔出來了,說:“二公子睡著了。二公子受了傷,我去為他熬藥。”
受傷?二十追問:“二公子的傷嚴重嗎?”
“嗯。”寸奔應了一聲,拎著藥包去廚房。
二十有些擔心,前去探望二公子。
慕錦躺在床上昏睡著。
她有大半個月沒有見到二公子,發現他也瘦了。麵如白雪,襯得長眉更黑。二十近日吃土吃多了,覺得二公子的唇色,也是土土的。
二公子臉上唯一的紅潤是左眼角的一抹暗紅。這不是胭脂,倒像是……血跡。
二十有幾時能見到二公子這般弱不禁風的模樣?整一個憔悴的病秧子。她想的一點也沒錯,跟著二公子就相當於和黑白無常建立了長久的交情,連二公子自己也逃不過這般命運。
可是,比起她一人在那安靜舊屋躲藏,身邊有人跟著一起躲,她會放心些。
古人有雲,“不患寡而患不均。”死了有人墊背,就不那麼不甘心了。
自從上了二公子這艘賊船,二十就一直被海浪衝刷。無論她想把槳劃向何方,都是逆浪而行。久而久之,她心態越來越平和,既來之則安之了。
人隻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譬如舊屋的半夜,寒涼的秋夜讓二十時常凍醒,她隻能縮在破爛被子裡,懷念二公子溫暖的擁抱。後來她把自己的衣服一並蓋了上去,仍然凍醒。
可是到了白天,她又覺得,不能因為貪圖溫暖就對二公子有所心軟。
今晚這裡應該可以睡一個好覺了。
欣賞完二公子的病態,二十轉身向外走。
寸奔一個護衛,身兼丫鬟的職責,她還是去廚房幫幫忙好了。
她一腳踏出了門檻。
背後傳來一聲:“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