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寸奔把輪椅推到竹屋。
二十唯恐二公子覺得難堪,畢竟,輪椅都是癱瘓之人所用。她正和寸奔商量,該如何讓二公子乖乖坐上輪椅。
二公子卻坦然接受了。
二十猜不到二公子對自己身體的憂慮有幾重,反正她的愁思可能比二公子更多。
二公子這幾天問的。
要麼是:“麵煮好了嗎?”
要麼是:“有飯吃了嗎?”
他從來不曾問,這雙眼睛能治與否。
二十以為自己是一個樂觀向上的人。可她和二公子相比,還是輸了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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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
吃了早膳,二十推輪椅下山。
二公子昨天早早歇下了,今天起床神采飄逸,說要到山下轉悠轉悠,感受村落的人氣,回歸世俗。
二公子說的,二十一律照做。
走在村路,慕錦睜一雙無神的美眸,一會左看看,一會右看看,做出了欣賞美景的樣子。
不小心又遇上了昨天那位美婦人。
美婦人今日的薄腰帶,箍得柳腰細若無骨。
慕錦正向著她。
美婦人拋了一個動人的媚眼,抿唇笑了笑,朝二十嘴邊的大黑痣投去挑釁的一記冷眼。
二十麵無表情,撫了下自己的大黑痣,繼續走自己的路。
瞎了眼的二公子,跟半身殘廢的男人美沒兩樣了,居然也能招蜂引蝶。
二十扁扁嘴,皺皺鼻,想起了二公子之前新納的兩位美人,號牌沒來得及做,慕府就出了事。清醒的二公子有沒有在某一個瞬間惋惜那兩位美人?
肯定有。就一浪蕩公子哥。
走了一陣,二公子說:“你該說話的時候不說話,普通的山啊水啊,囉嗦講一堆。到了這裡,你為什麼不說說村子裡有沒有美人?”
二十正想起二公子的兩位新美人,他又本性暴露了。真是去哪都不忘好色的本性。她低頭瞪著他的後腦勺:“這村裡,誰能美得過你二公子呀。”
她這一句話是假笑出口的,可是二公子乍聽歡心,來不及仔細分辨,他彎了彎眼,說:“這話中聽,回去有賞。”
遠處另一條岔路,走過一個挑擔的菜農,擔上兩籮新摘的青菜葉子。鮮嫩欲滴,比寸奔在集市上買回來的更亮更綠。
二十說:“二公子,那邊有一個賣菜大伯,菜葉很新鮮。我去買幾把青菜,中午給你炒菜吃。”
“哦。”既是為他著想,慕錦格外寬容,“去吧。”
“二公子。”二十把輪椅推到寬敞的路邊,叮囑說:“你留在這裡,千萬彆跑。等我回來啊。”
“嗯。”他揮揮手。
二十轉身去岔路追賣菜大伯了。
慕錦獨留原地,聆聽村落的動靜,以及過往路人的竊竊私語——無非是對他這坐輪椅的男人好奇。
慕錦當沒聽見這些議論,將注意力放在更遠處的“咯咯咯咯”聲。
那是——母雞?
他扶起輪椅的木輪,施力向前向後滾動了兩下。雙手乏力,推得費勁也隻前行了一丈。
他放棄了。而且,前方路道不熟,萬一不小心滾進溝裡,那可就狼狽了。
若是關純良,沒了眼睛依舊跑得飛快。
慕錦沒有那樣登峰造極的順風耳,但習武多年,也練就了聽聲辨位。他閉上眼,耳邊沒了四周的嘈雜聲,隻剩一群老母雞在歡蹦。
那個女人買菜,他就去抓母雞。
天作之合。
輪椅走不動,慕錦索性不用輪椅了,掀開腿上的被子,他站起來,直直麵向母雞的方向。
距離不遠,甚至很近。而且沒有圍牆阻攔的微弱回聲。
他和雞群正坦然相對。從他這裡施展輕功飛躍,易如反掌。他的輕功無需借用內力,幾丈的距離,喘喘氣也能行。
思及此,他向上一躍。
慕錦知道前方沒有圍牆,但是,他不知道有一排柵欄,飛去抓雞的時候,他的一隻腳被尖欄絆住,險些摔倒在雞群中。
幸好,他反應迅速,半空旋身,再緩緩落地。
養雞的女主人目瞪口呆,看著二公子從天而降,翩翩如仙子下凡。她上下打量,這偷雞賊長相俊美。讀書人講的“鶴立雞群”,就是這意思吧……
女主人沒有出聲。
男主人就沒那麼好說話了,蹭蹭地跑出來,大喊:“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敢偷雞!來人哪,有賊啊!”
二十聽著這叫聲,生起不詳的預感,回眼一看。
空空的輪椅上哪裡還有二公子的身影?
再順著叫聲望去。
那一個被眾母雞包圍的白衣男人,正是二公子。
二十拎起青菜,連忙跑了回去。
眼見男主人舉起掃帚就要打向慕錦,她吼道:“住手!”
二十衝過去,雙手展開護住了慕錦,嘴上說,“對不起,這是我家的少爺。他一不小心到了貴宅……”
女主人眯眼看著二十的大黑痣,“誰家不小心,能不小心到掉到我們家雞窩裡啊。”
“對不起,對不起。”二十拿出了碎銀:“這就當是賠償吧。他真的隻是不小心。”
有錢好說話。男主人見二十連連道歉,也不計較了。說:“好在隻是到了我們的雞窩,要是去了隔壁家的豬棚,那不得一身臟兮兮的。”
“是,是。”二十牽著慕錦離開雞棚,扶他上輪椅,“二公子,你偷彆人的雞做什麼?”
“我沒有偷。”慕錦雲淡風輕。
“那你跑去彆人的雞棚裡做什麼?”
“我是去拿。”
“……”二十又問:“你拿彆人的雞做什麼?”
“燉湯。”更加理直氣壯了。
二十歎氣:“二公子是不是愛喝雞湯?”
“不愛。”
二公子嘴上說不愛,但二十惦記上了,回去一定讓寸奔買一隻雞回來燉湯。
二十推他走上山路,“二公子,你不是走不動了嗎?”
“胡說八道。”慕錦按住她的手,倏地站起來給她看,再糾正說:“我不是走不動,是走不遠而已。”
她撿起掉地上的被子,“二公子,給我坐好。”
他坐了回去,又說:“我現在知道那裡有柵欄。明天再去,一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抓一隻雞回來。”
二十板起臉,“手心攤開。”
“做什麼?”
“攤開。”
慕錦攤開了手。
她在他的掌心打了一下。他是病人,她不敢大力,而且,打在他的掌心,她的手掌也疼。
慕錦蹙眉:“你不是我的丫鬟嗎?造反了?”
“我當丫鬟的都知道,不可偷搶擄掠,你一富貴公子哥跑去偷雞。丟臉死了。”
二十又想再拍一下,慕錦合上了掌心。他好心給她抓雞補身子,她居然訓他。他彆過頭:“好心當成驢肝肺,餓死你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