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湉對這樁婚事的抵觸,可謂由來已久。如今坐在長春宮裡看著皇後,他忍不住在心內暗想:“她怎麼跟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靜芬被他盯了半天,不由自主地紅了臉:“皇上,您在想什麼?”
載·記仇ing·湉冷笑:“想以前在醇親王府的時候,你和你妹妹聯合起來,寒冬臘月裡拿走水缸裡的水潑朕……”
皇後卻會錯了意,臉紅得像要滴血,捂著臉嬌羞一笑:“小時候的營生,還提它做什麼?”
這一笑好比張飛扭秧歌、關公拋媚眼。本來就是被迫營業的皇帝竟然生出一種妓/院裡的清倌人頭一次接客一般的屈辱感。他麵帶微笑,不著痕跡地緊了緊衣裳,往旁邊挪了挪。
宮人又捧上一盤葡萄,示意皇後剝給他吃。
靜芬褪下鎏金甲套,右手五個手指,有三指都留著三寸來長的指甲,用鳳仙花汁子染得通紅,還鑲了銀邊。
載湉神色古怪。排除權利上的鬥爭,審美觀也是他和太後無法調和的矛盾之一。
不同於現代清朝劇妃子必留長指甲,其實清朝中前期是沒有女子留長指甲、戴護甲套的習俗的。這種潮流來自於道光帝的皇後,由慈禧發揚光大。
因為慈禧認為,長指甲不僅能秀出她的纖纖十指,更體現了她不用勞作、隨時有人伺候的尊貴階級地位。
可載湉卻一直喜歡乾淨爽利的美人,認為滿洲女人留過長的指甲是跟漢女裹腳不相上下的陋習。一來,指甲過長,女人的行動能力就受到了限製,不僅不能勞作,就連拿針、握筆、拈勺動筷子都要小心翼翼;二來,如果清理不及時,必然會藏汙納垢。
比如現在,皇後兩指拈著一個坑坑窪窪的葡萄遞過來,紫黑的汁水和葡萄皮的殘渣積在指甲縫裡,看上去真的……好!惡!心!呐!
載湉幾乎生出落荒而逃的衝動,內心刷過無數(╯‵□′)╯︵┻━┻的表情包,然而整個長春宮的宮人都期盼地看著他,皇後更是含情脈脈,好像遞過來的不是一顆葡萄,而是她敏感脆弱的少女心……
靜芬的父親和兄長都是抽鴉片的,家底抽得精光,除了一個承恩公的爵位什麼也沒有。她這些年過的也不容易。
現在提議讓她剪指甲,未免顯得朕嫌棄她。反正就幾顆葡萄,怎麼也毒不死人,硬著頭皮咽下去就完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彌陀佛真主耶穌!
載湉給自己催眠半天,最後用尤二姐吞金一般的姿勢,把接下來的一盤葡萄都硬生生哽了下去,並且眼含熱淚地向皇後道謝。他預感到這將是漫長而煎熬的一天。
果然,端上桌的晚膳完美地印證了他的預感。
望著滿桌子泛著油花、一點綠色不見的魚肉和身邊殷勤捧筷侍膳的皇後,小皇帝舉著筷子無語淚流,默默灌了十幾杯甜酒下肚,終於忍不住把勺子伸向旁邊色澤奶白的湯品。
載湉咬著湯裡軟糯的塊狀物問:“吃著有些像豆腐,這是什麼?”
皇後喜不自禁:“這是臣妾特意命人準備的神髓湯。”
“什麼叫神髓湯?”
“皇上不知道嗎?就是把猴子捉住綁好,從頭頂開一個洞,生取腦髓熬湯,是最滋補不過的了……啊?皇上,您怎麼了皇上?”
一眾宮人的驚呼中,載湉扶著桌子嘔吐不止,把好不容易咽下去的葡萄們全數奉還給了長春宮的地毯。
養心殿的太監急得團團亂轉,一時喊請太醫,一時又傳話說要把禦膳房的廚子拘起來。還是皇後的陪嫁嬤嬤何氏急中生智,上前狠狠往他背上拍兩下,拿手指甲往虎口、人中兩處重重一掐,衝旁邊呆滯的皇後使眼色:“娘娘,快倒茶來。”
“哦哦哦。”皇後如夢初醒,趕緊將功折罪捧起桌麵上的茶盞,慌忙之中也沒注意溫度,走了兩步才覺燙得握不住。杯子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好巧不巧潑在載湉腳背上。
皇帝的慘叫聲響徹長春宮,一眾宮人目瞪口呆,心中皆是浮現出一個念頭: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克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