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彩雲(1 / 2)

“什麼?讓我去接待意大利特使,跟洋人談判?”

載澍就知道在這個緊要關頭,皇帝找他進宮就沒什麼好事,但是當這口黑鍋真的扣在頭上之後,他還是忍不住陷入片刻的呆滯。

從1840年中英鴉片戰爭開始,半個多世紀裡,大清跟洋人談判通常有三個結果:割地、賠款,割地、簽不平等條約和賠款、簽不平等條約——移動套餐三選二,你值得擁有。

太後竟然把這麼一個必敗的殘局丟給皇上,實在太過分了!

載澍路見不平一聲吼,一顆紅心向太陽,抱著士為知己者死、豁出這條命去報答醇王父子知遇之恩的想法,豪氣乾雲地衝載湉一拱手:“皇上放心,不就是不平等條約嗎,奴才替您去簽!”

“咳咳咳。”載湉險些被一口茶嗆得當場駕崩。

文廷式握著的自來水筆掉在了地上。

若桐整理文件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哢嚓哢嚓地扭轉脖子看他。

片刻後,三人異口同聲地大喊:“烏、鴉、嘴!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啊——”載澍的慘叫劃破天際。

一刻鐘以後,載湉黑著臉站在正堂中間的小黑板前,不爽地扭動手腕。

載澍坐在下房的長桌上,抱著被龍爪拍出兩個大包的腦袋,怪叫道:“什麼?你們是認真要談判的?這怎麼可能?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們真想保住三門灣,就不該選我做特使啊。”

“選你自然有選你的道理,廢話少說,仔細聽著,拿筆記重點!”載湉氣勢洶洶地吼道。

載澍被皇帝一往無前的氣勢所攝,正要細心聆聽,卻見他換了副模樣,柔聲細氣地衝若桐說:“他老實了!愛妃你說罷。”

嗬,女人是心肝,兄弟不如狗。載澍心裡流著寬麵條淚,一時竟然沒有覺得珍妃一個女人出現在這裡有多麼違和。文廷式是若桐的老師,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異議。

若桐起身站定,往黑板上貼了一張黑白照片,道:“先來認識一下我們的對手——意大利特使馬迪納,四十五歲,受意大利外交部長卡瓦內羅的委派出使中國。請注意,在他最初遞交給總理衙門的國書中,是想要獨吞三門灣的。允許德國人入股三門灣鐵路工程,是後來才有的舉動。我認為,這是他們信心不足的表現。所以,隻要把德國人請出談判席,我們就已經贏了一半。”

載湉得意洋洋地顯擺最近的學習成果:“歐羅巴諸國中,論打仗,以德國陸軍、英國海軍實力最強,法蘭西和俄羅斯陸軍次之。意大利軍隊的戰鬥力,在歐陸各國中墊底,本身不難對付。”

豈止是不難對付,麵條國意呆利就像一隻混跡在歐洲群狼中的哈士奇,在八國聯軍侵華這種團體作戰的時候,還可以靠賣萌混口飯吃。一旦單獨行事就各種腦容量不足。

就說這搶租地吧。人家英國好歹是把軍隊投送到了遠東,費心費力地贏了兩場鴉片戰爭才割走了香港。可是意大利人起初居然想通過開嘴炮的方式搶到一座軍港!

他們滿以為抓到奕劻的把柄,就可以高枕無憂,居然隻是上了個外交公函,上麵寫道“把三門灣割讓給我哦,不然就打你”,但是連一顆子彈都沒運到遠東來。

前來談判的大使馬迪納,身後不僅沒有槍杆子支持,居然連個會說中文的翻譯都沒有!所以清朝民間反意的聲浪一起,馬迪納立馬慫慫地拉上了德國人做靠山。

“再來看德國方麵。”

若桐把一張鷹鉤鼻男人的照片貼在小黑板上:“這是德國駐華公使,馬克思·奧格斯特·巴蘭德——很少見的姓名中不帶‘馮’字(德國貴族標誌)的德意誌政府高官。”

“他能坐穩駐華公使這個肥缺,靠的是他的夫人安內特·多羅特婭·馮·霍亨索倫-巴蘭德。”若桐將另一張年輕女子的照片貼在巴蘭德旁邊。

“霍亨索倫是德意誌國姓,巴蘭德夫人是德皇堂妹。”文廷式補充道。

載澍“哦”了一聲:“就是說,這個家夥是吃軟飯的咯?”

“大約如此。”

載湉起身總結道:“朕和愛妃都覺得,巴蘭德夫人的作用應該得到重視,所以這次咱們要改一改規矩——桐兒去會會這位夫人,堂兄你負責對付,哦不,朕是說接待,接待這位意大利特使。文先生即刻南下浙江,配合當地的學堂和進步學生,製造輿論,從民間層麵向意大利政府施壓。張謇會全力支持你們,有事通過電報密文聯係。”

“記住,原則隻有兩個:一是拖字訣,二是離間計。拖到意大利跟德國分道揚鑣,再痛打落水狗!”

“還有什麼問題嗎?”

“有!”若桐舉手。

載湉抬手摸摸她的頭:“講。”

“我不會說德語,需要一個女翻譯。”

女翻譯?載湉不由一愣,這個問題他倒是沒有想到。大清的洋務運動進行了三十年,幾個德語翻譯還是好找的,但前頭加個女字就不一樣了。

這年頭下層女性讀不了書,讀過書的都被關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若桐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純粹是他慣出來的,上哪兒去找第二個這樣的女人?

翌日,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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