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年一愣,他旁邊一個年輕的機/槍手忽然跳起來發瘋似的大喊:“東洋鬼子退兵了,退兵了!老天爺啊,我打退了日本人的進攻!”
陣地上頓時響起一陣劫後餘生的狂喜歡呼,李東年如釋重負地扯了扯嘴角,一種滿溢的情緒在他心中縱橫激蕩,他回過身,迫切地想要找個熟悉的戰友擁抱一下,然而卻發現身後空蕩蕩的。
原來剛才的戰鬥中,給他遞送彈藥的竟然是在戰鬥一開始就腰部負傷、不能行走的士兵劉二狗。而同班的其他四個彈藥手,已經全部陣亡了。
李東年不由潸然淚下,跪地長號。
這哭聲好像驚醒了一場短暫的美夢,眾人紛紛驚恐地回頭,四處尋找平日裡熟悉的麵孔。
一時之間勝利的愉悅歡慶和死彆的痛哭哀嚎,在一片狼藉的陣地上同時上演,恰似一出真實的悲喜劇。縱是以李杜之才,亦寫不儘其中的感慨離合。
然而此時,另一場戰鬥現在才剛剛拉開帷幕。
此前的戰鬥中,清軍也曾仰仗火炮之威,打退日軍的猛攻。但是進入工業化時代的戰爭,不再是憑借一時之勇就能取勝的。
日軍倚仗其強大的後勤係統,不論勝敗,都能更快地補充糧食彈藥,分梯隊輪流進攻的戰鬥模式也能讓士兵的體能得到更好的恢複。
所以清軍即便頂住了第一波攻擊,也會在迅速到來的第二波、第三波攻擊中被拖得精疲力竭而敗。
得知這一情況的載湉,幾乎是十分激進地大幅提高了軍隊中輔兵的比例。
宋慶的兩萬毅軍,就分到了一個足有兩千人的輜重營。以前中國曆史上的輔兵,大約就隻有軍醫和夥夫兩種。這次載湉卻打算一步到位,直接照搬最先進的德國陸軍模式。
輜重營的人馬被分成醫療、偵查、工程、炊事、通訊五個部分,專業程度也許不高,但好歹也是有模有樣地建起來了。
如今一場大戰結束,輜重營的人馬立刻像工蟻一般湧出營地。
夥夫揮舞著鐵勺,將一塊塊熱騰騰的熟牛肉從鹵水當中撈起,切成一指厚的肉片,摻上鹽水煮的菠菜和大豆,包裹在生菜葉子裡,裝盆運送。
這是德國營養專家特意給清軍士兵定製的菜譜,雖然日本民眾普遍優良的營養攝入,使得日軍士兵的平均身高、體重和骨骼強度都要優於中國士兵,這一點是短時間內難以改變的。
但是臨陣磨槍不快也光。讓士兵在兩場戰鬥的間隙多吃牛肉、菠菜、大豆等快速補充體能的食物,也算聊勝於無。
偵查兵們穿著土黃色、跟泥土仿佛的特質軍服,潛出營門沿路布防,時刻監視日軍的動向。
電訊處裡,罷工的電報機經過一晝夜的搶修,終於恢複了工作。接聽員戴著耳麥,不斷按動發報器。傳譯員拿著電碼本飛快書寫,各種複雜的訊息在文字和電碼之間來回轉換。
工程兵則扛著工兵鏟、鋤頭、籮筐和一袋珍貴的速凝水泥,開始修補在日軍轟炸中崩斷的鐵絲網、倒塌的掩體和損毀的戰壕,同時檢查堡壘的橫梁、支柱,避免在後續戰鬥中坍塌的風險。
他們以前大都是北京和盛京皇宮中的工匠,乾這老本行的活計倒是又快又好。
當然,最忙碌的還要屬醫護人員。
因為中醫的診療資源都十分昂貴,中國曆朝曆代都沒有發展出一套真正有效的軍醫製度,以至於士兵們往往互相約定,在重傷之後由親近的人給個痛快,免得避免在劇痛中煎熬等死。
然而培養一個醫生的成本實在太高,對此,即便是若桐也不想出什麼更好的辦法。她隻能吩咐太醫院趕製各種止血鎮痛的中成藥,又緊急培訓了一批醫護人員。
但是跟槍炮製造傷兵的速度比起來,區區二百人的醫護團就顯得杯水車薪了。毅軍的七間傷兵營,開戰後不到一個小時,就被撤下來的傷兵填滿了。
留美醫生葛華,是唯一一個能做手術取子彈的人,已經忙得整夜未歇,然而中彈的士兵卻是數以千計。護士們隻能對重傷員進行簡單的清洗消毒、包紮止血和粗劣的傷口縫合,然後發一些藥丸給他們,產生心理安慰大於實際效果。
然而即便是這樣粗陋的後勤保障,也是這個時代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了。
後來隨軍的美國記者在日記中這樣寫道:“……幸存的士兵們開始自發地幫忙抬擔架、燒水,受傷的士兵坐在一邊狠狠地抽煙,或是痛罵日本軍人,或是喊著他們親人的名字默默流淚……總之多數人都在竭力忍耐疼痛,很少聽到抱怨,更沒有人催促醫生護士。”
“這是一個很神奇的民族。它沒有最強壯的士兵,沒有最英明的將軍,沒有最富智慧的統治者,也沒有最先進的醫學和科學技術,但是這一切的不完美組合在一起,卻有一種堅韌無畏、蓬勃向上的力量。”
“就像一棵被巨石壓彎了腰的小樹,正一點一點地從石頭縫裡探出枝葉、接收陽光,雖然速度緩慢、姿態難看,但是終有一木成林、傲立天地的那一日。”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