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周子青要是不說出來,會活生生把她憋死,活著太憋屈了。一哭三鬨算計她的東西,真妥協,怕是她境況更加淒慘,那才是活著沒一丁點指望了。
不管東屋那邊怎麼哭喊怎麼鬨騰,周子青徑自洗漱完,回屋躺床上睡覺。
早上又是生生被吵醒的。
想一覺睡到自然醒,有些奢侈。實在是村裡人家,家家戶戶都養了十幾二十來隻雞,還有土狗,早上四五點鐘,天還蒙蒙亮,雞鳴狗吠,起此彼伏。這邊開頭,那邊接上,波浪循環往複,和諧的像大型交響樂隊一樣。
周子青坐起身,整個人還沒醒過困,打著哈欠。透著玻璃窗往外看,灶房煙筒已經徐徐往外冒煙。徐佳正幫著徐奶在壓水了。
周子青手指順順頭發紮個辮子,提上鞋子出去。
徐佳一個人根本拎不起水桶來,憋紅臉費了老大勁,才把水桶從水池裡挪出來。
“給我吧,我來拎。”周子青有經驗了,兩雙拎著跨步子,不容易走道。一隻手咬牙費勁些,走快點就行。周子青水桶拎到灶房給徐奶,還是忍不住喘口粗氣。
徐奶坐在灶台前的小馬紮上,一手拉著風箱,一手抓著曬乾的玉米芯填進去燒。看到周子青過來,像沒看到似的,整個燒灶的姿勢都沒變一下。
周子青在徐奶跟前蹲下,坐在後麵的玉米芯上,埋著頭也不講話。
灶房裡,除了風箱呼嚕呼嚕聲,就是火星迸濺炸裂開的聲音。空氣裡有鍋中小米粥的香味,寂靜的氛圍,讓周子青覺得可怕,她認為自己沒做錯什麼。可周圍安靜的環境仿佛紛紛都在指責她,做錯了。
瞧,你把這個家害成這樣,你是罪人!
周子青抿著嘴,看向徐奶小聲抽噎的臉,忍不住吐口而出,“姥兒,你彆上她當,她都是裝的,她才不會真舍得死。她就是想嚇唬你,想要宅基證。”
徐奶吸吸鼻子,長長歎了一口氣,“青兒,是咱家欠她的,我沒用,沒教養好兒女。這都是我該受的罪,你.媽偷走全家的錢,是債,也是你的債。”
周子青蹙眉,冷漠的臉上寫滿了不認同,“姥兒,你說的不對。他們做錯的事情,為什麼會成為我們的罪。她沒房子,就要搶彆人的麼?即使我媽偷了全家的錢跑了,那也是她欠下的債,也不能攤到我頭上。沒房子就搶?她為什麼不搶彆人的?還不是因為她覺得她能那捏住你和我。姥兒,我可以答應你,隻要她不過分,就可以一直住在這家裡。可宅基證不能給她。”這是她堅持的底線了。
“青兒,就當姥求你都不行麼?你放心,隻要有姥姥在一天,就不會讓他們不管你。宅基證給她,你也可以去鎮上上學了,你不是很想上學嗎?”徐奶伸手拉過周子青的手,渾濁的眼睛,閃過一絲光芒,表情懇切又哀求的看著她。
周子青搖頭,硬是從徐奶手裡把手抽出來,擰著眉頭,“姥兒,你不要信她好不好,她就是騙你的,她吃定了你會信她。你心裡有愧疚,她演苦肉計給你看,再絕食逼迫你。你隻要不理她兩天,她自己知道沒戲,她....”目光一凝,說話中斷,扭過頭看到徐佳正站在門口死死看著她。
雖然背後說人不好,可周子青沒覺得自己哪裡說得不對。睜著眼睛大大方方看過去,一點不怵。
徐佳過來喊徐奶去東屋看看,“奶,我媽不願喝水,嗓子都發不出聲了。”
“你爸呢,掰開嘴,往裡灌也得喝水啊。”徐奶急的起身過去看看,人不喝水那行啊。
“我爸一大早不知道去哪了。”徐佳黑黝黝的眼睛,靜靜的看了周子青一眼後,轉身跟在徐奶身後走了。
周子青接替徐奶燒灶的活,也不管東屋那位的死活。
沒一會,東屋又傳來摔碗落地的聲音,這回沒有咒罵聲,想來是嗓子真的啞了。
可還有力氣摔碗,那就說明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就是可惜了,家裡的碗。
早飯飯桌上,三個人吃的。徐長勝去了哪,誰也不知道。三個人各有各的心思,也沒人說話,安安靜靜吃完早飯,徐奶交代徐佳哪都彆去,老實守在東屋。
徐奶和周子青乾活,搓玉米。
一上午,周子青的眼皮跳了兩回,總覺得這麼耗下去,事情要陷入死胡同。心裡擔憂劉桂萍又要出幺蛾子,時不時的扭頭往東屋瞅一眼。
一上午平安無事,結果下午三點鐘,出事了。
劉桂萍喝藥自殺,整個人渾身發青,翻白眼皮,嘴裡一直往外吐白沫子。徐奶整個嚇攤在地上,動不了,隻知道拉著劉桂萍的手大哭。
徐佳更是慌得整個人傻站著,連哭都不會哭。還是周子青跑出去喊了人。徐長民帶著幾個男人把劉桂萍抬出去來,架上拖拉機。
周子青一看拖拉機車廂就是剛從地頭叫回來的,又急急跑進屋,把徐奶拉起來,“姥兒,彆哭了,趕緊起來,找張涼席和被子放上去。”
徐奶一聽,擦擦眼淚,趕緊忙活起來,嘴裡一直念叨,老天菩薩保佑,老天菩薩保佑。
徐長勝被人叫了回來,凶狠著臉的往徐奶和周子青看了一眼。來不及發作就被拉上車跟著去鎮醫院。
家裡鬨哄哄這一場,門口聚集了不少人。不少人好奇打聽,好端端的怎麼就喝藥了。
西邊大嫂子撇撇嘴,剛想添油加醋解釋一下,就被家裡男人扯著胳膊拉回家去了。
徐奶把家裡大門一關,也不管周子青,急急小跑著到堂屋,點了兩炷香在徐澤福遺像前。“老頭子,你顯顯靈,保佑保佑兒媳好好地,可不能有個三長兩短啊。”
周子青全家找了個遍,沒看到徐佳。
周子青走到東屋,撿了地上喝剩下農藥看了眼,刺鼻的化學味道,是慣用的農村除蟲劑。不是周子青整個人敏.感多想,是劉桂萍喝藥的時機太巧了。
想的再多,可惜沒證據。
和擔憂的以淚洗麵徐奶不同,周子青不覺得劉桂萍會是一個真想尋死的人。想要宅基證,說明貪財重欲。這類人是最不會尋死的。
到了傍晚,周子青才終於知道徐佳去了哪。
此時,周子青已經被徐奶緊緊護在身後,麵對一群劉桂萍喝藥而暴怒的娘家人,一個個瞪著眼伸著手,想要把她從徐奶身後扯出來生撕了。
“親家母,親家嫂子,求你們彆打孩子啊,有話好好說...”徐□□上頂的頭巾,都被人一手抓掉扔在地上。話都沒說完,就被體態壯實的婦女狠狠呸了一口吐沫星子打斷。
“沒什麼話好說的,我小姑子在你家逼得活不下去,都要喝藥自殺。你還攔著護著這小畜生?大娘,你歲數大,趕緊起身躲開。今個我們全家就要教訓教訓這個不是玩意的東西。”說這話,一雙厚實粗糙,蒲扇一般大的手掌,越過徐奶肩膀,就要抓周子青的臉。
“彆打孩子,親家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和孩子沒關係。怎麼能讓人打孩子。”徐奶轉身結實的把周子青壓在懷裡。讓人摸不著打不著,有人伸手,大多打在她自己身上。
劉桂萍的娘,嗚嗚嗚嗚的哭的正心疼。一看到徐奶護著,心裡正狠的勁。兒媳顧忌徐奶是長輩不敢下手。她不顧忌,好好的閨女,當初瞎眼嫁進他們家,現在人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光想一想,疼的吃人的心都有。
哭喊著撲過來,一巴掌一巴掌往徐奶身上招呼著,“我孩子在你家過得是什麼日子啊,你賠我閨女啊。我閨女死了,就讓這小的抵命。這麼惡毒的東西,就該吊死,燒死,河裡溺死。沒爹沒媽的畜生。怎麼不早死了你啊,活下來禍害人。我閨女養著你,你就恩將仇報害死她啊。你狼心狗肺死後下十八層地獄的孽種...”
啪,啪,啪!巴掌落下來,砸在徐奶後背上,震擊著周子青的耳膜。徐奶壓著她的頭,死死摟在懷裡不讓她冒頭。
“姥兒你放開我!”周子青心疼的難受。死命掙開徐奶的手,轉身一隻胳膊徐奶推到人群外。
周子青氣紅了眼,仰著脖子拚命嘶吼道:“他.媽的,有本事打我,打我姥算什麼,你們一群欺負老弱的王八犢子。”吼完,大口大口粗喘著氣。
“小**臭不要臉,你個臭要飯的,沒人要的玩意,讓你咋喝,你他.媽有臉吼人,我先打死你....”
娘家嫂子一把揪住周子青的頭發,巴掌攥成拳頭,照著後背跳起來就咣咣兩下。
徐奶瞪眼張嘴啊的一聲,撲過去,抱住親家嫂子,苦苦哀求著,“彆打孩子,彆打孩子啊啊~~嗚嗚嗚嗚。”
周子青頭皮撕裂般的疼,都比上後背被捶的兩下。心臟器官差點被捶出來。眼裡憋著淚,力氣沒有對方大,掙不開。
掙不開,隨性往前一拱,雙手抱著對方的腰,頭頂在對方腰腹側麵。
打不過,張嘴咬,撕下一塊是一塊。
“啊~~~”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叫,對方照著周子青後背又是咣咣幾下,周子青咬住了就是不鬆口。另一旁老太過來,劈頭蓋臉又是捶又是打的.......最後把周子青按在地上狠狠跺了一腳。
徐奶掙開拉住她的人,哭著趴在周子青身上護著,“你們想打死她,先把我老婆子打死吧,我閨女就這一個孩,我得替她看好了。嗚嗚嗚,你們彆打她...嗚嗚嗚嗚啊,要打打我嗚嗚嗚....,彆打她啊~~”
周子青渾身都疼,疼的齜牙咧嘴,就著徐奶的胳膊站起來。整個微微顫顫的站不穩,扶著牆麵,越過人,到了堂屋西邊儲藏室,取下架子上鐮刀。
雙手握著鐮刀,站在門口,冷笑著瞅著幾個變了臉色的人,大吼一聲,“來啊,不是要打死我抵命麼!”
第十五章
周子青的心理年齡可不是真的十來歲小孩子,她去商店買了個便宜的背包,一些吃的和水。因為沒有身份證,她坐不了火車。隻能攔截私人運營的大巴車。這樣的車,隻要到客運站門口一站,看你背著包,一般都會主動吆喝問你去哪兒的。
周子青身量很高,但是偏瘦,帶了一頂鴨舌帽,低著頭到沒人注意到她。買了票上車她就把帽簷壓低。懷裡抱著背包,低頭閉眼裝作假寐休息。
周子青在商店順手買了一把折疊刀,此刻正裝在她口袋裡,隔著衣服摸著它,周子青心裡異常平靜。徐家村已經不能再回去,她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找到周明鬆。不管對方是什麼樣的心思,她都必須留下來長到成年即可。
大巴車目的地在淮市,周子青下車還需要轉車的時候,被人盯人了。對方是一對中年夫妻,對於周子青這麼小一個人上路表示非常好奇,一直在問她要去哪兒。
“小妹,怎麼就你一個人啊,你家裡人呢,姨不是壞人,就是看你一個人不放心。現在外麵多亂啊。”臉頰圓潤白皙的女人,眉眼彎彎笑起來,非常又親切感。可她旁邊的瘦矮的男子給人的感覺就不太好了。咪.咪一雙縫眼,嘴唇留著一抹小胡子,臉頰瘦的脫相,顯得顴骨很高。尖嘴猴腮,看第一眼,周子青隻想到一種動物——陰溝裡的老鼠。
周子青微微壓著眉頭,她往前走,這倆人跟著她走,她拐彎去人多的地方,這倆個依然跟著。圓臉婦女笑眯眯的還想上前攙著她的胳膊。
周子青一把揮開,皺著眉看著這倆人。臉上略顯慌亂,眼神也閃躲不安。可實際情況隻有她自己清楚,心跳起伏有力,即使此刻可能被人盯上了,她沒有一絲膽怯。
微微垂下眼,眨眼間又抬起,眼神怯生生的看著圓臉婦女。這回周子青主動上前拉著圓臉婦女的手,把人拉倒一旁,湊到耳邊小聲羞澀的說,“姨,你能帶我去廁所麼。”
圓臉婦女一愣,然後對著尖嘴小眼的男子使了個眼色,笑哈哈的對著周子青說,“姨說你這會無頭蒼蠅似的轉悠啥的,原來找廁所呢,走走,姨帶你去。”
熱情的一把拽著周子青的手,對著身旁的男子說,“你在這等我會,我先帶她找廁所。”背著周子青,兩個人笑眯眯的對了眼色。
車站人來人往,廁所人也多。圓臉婦女異常熱情,拉著周子青的手,一直打聽她要去哪,乾什麼去,怎麼一個人上路。
上廁所出來,婦女拉著周子青的手更緊了,旁人看著這就是當媽的拉著自己孩子,深怕孩子走丟的樣子。周子青走的很慢,邊走目光邊打量周圍的環境。瞟了一眼前方女人,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姨,你等下,這裡太熱了,咱去那邊你幫我看看這地址要怎麼坐車。”周子青指了指一旁小商店後麵陰涼處,說完還抬手擦擦額頭上的汗珠子,表示很熱。
“行,姨去的地方可多了,天南海北都去過,就沒有不知道的地方。”圓臉婦女笑眯眯的拉著周子青過去。
剛在陰涼處站著,周子青飛速推了一把圓臉婦女,把人推到小商店後麵角落裡,不等圓臉婦女反應過來,更是以迅雷速度,上前一手捂住對方的嘴巴。另一手攥成拳頭,咬牙用儘全身力氣,砰砰砰的照著對方後頸,狠狠打了幾拳頭。
婦女疼的嗚嗚嗚叫喊兩聲,周子青絲毫沒停手,那股凶狠的勁,像頭野獸似的。直到婦女掙紮的力度減小。周子青把人拉倒牆邊,人昏過去了。整個過程大概不到一分鐘。
周子青看了眼四周,快速蹲下身把婦女隨後口袋裡東西翻了遍。其他東西塞回去,錢留下,不多,幾十元。塞進自己口袋裡,帽簷往下一扣,背著包往人群裡跑去。
周子青先是在淮市找到去南市的車,然後在南市倒車,去雲海市。周子青沒想到周明鬆老家會在雲海市,這樣的一個大都市,完全想不明白,周明鬆會在徐家村生活十來年。
周子青在南市下車的時候,是下半夜。氣溫直降,天上還飄著小雨,南市汽車站前的出租車,旅館,周子青不敢去,上輩子的經驗告訴她,這裡又黑又亂。尤其她還是一個人的情況下。
汽車站北麵是南市的火車站,周子青就像普通等火車的乘客一樣,在候車廳前麵的避雨棚裡躲雨。有人檢票去了裡麵候車廳,又有人進來躲雨等著到時間檢票。
周子青不敢睡,她蜷縮在一個角落裡,微微閉著眼睛等天亮。
再去雲海市的路上,周子青坐的私人大巴車在路上被交警查到了,超載11人。非常倒黴的是,周子青被交警安排等其他長途車。
等車的時候對他們簡單做了信息登記,以及交通安全普及。
輪到周子青的時候,有些棘手。負責登記的交警看著周子青直皺眉,“家庭住址?父母名字?”
周子青緊閉著嘴,問什麼都是搖頭。
找來超載司機和售票人一問,都隻說她是自己一個人在南市路上攔的車。
“你要去哪兒?”登記交警覺得不對勁,喊來交警隊長來看看。
“我要去雲海市。”周子青實話實說。
“自己一個人?沒父母跟著?”交警隊長跟著皺緊眉頭。十來歲自己一個人攔車去外地?
“這是自我鍛煉。”周子青冷著臉,說起謊話臉不紅氣不喘,還能一臉鎮定的和交警隊長對視。
交警隊長和其他人對視一眼,眉頭皺的更深了。
沒人相信周子青的話,她被留下了。誰也不敢再讓她自己一個人上路,萬一出點事沒人能承擔。
周子青隻覺得麻煩,同時也擔心自己會被送回徐家村。所以有人問她家裡哪裡,她就隻說要去雲海市,其他一概不說。
“這是你要去的地方吧,你是哪裡上的車?”彆人問她,
周子青不回,反問,“你們能送我去雲海市麼?”
“你先把自己問題交代清楚,你怎麼一個人上路的,家裡大人沒人管?家裡人叫什麼名字?”周子青未成年,全身剩下除了一個包,沒其他證實自己身份的東西。交警犯愁的很,小孩年齡不大,心眼卻多的像篩子,怎麼哄她,就是不說。
“你身上帶著把刀乾什麼?”交警問她,這刀子還不是一般的刀,開過刃鋒利的很。
“吃水果用的。”
交警算是見識到,難纏的孩子是什麼樣的了,又不能打,板著臉凶她,人家直接冷臉不說話了。臉上神情沒有一絲害怕。幾個交警交頭接耳一番,一致認為,周子青可能是社會上混過得,普通人家十來歲孩子,哪有像她像這樣的。對著幾個大人,一臉鎮定,穩得很。
書包和刀被人拿走了,除了身上還有點錢。周子青低垂著頭在想怎麼辦。
中午交警交接班,周子青去廁所的時候,趁人不注意跑了。
周子青不知道她跑後是個什麼情況,等她想儘辦法到雲海市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了。
渾身上下所有的錢,花的一毛錢不剩下,還已經餓了兩頓。
雲海市龍山區平安街道老事業小區,四棟樓三單元202室。
手扒著牆邊,敲門的時候,周子青的心跳砰砰如鼓,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誰阿~”一道清亮柔和的嗓音門後響起,隔著一道防盜鐵門,周子青看到走出來一位臉頰清瘦,卻紅潤白皙的老人。對方大概六十多歲樣子,身材高瘦,卻不駝背。此刻濕漉漉的雙手正撩起圍裙擦水,溫和的雙眼看著門口的周子青時,微微一愣。
方春秀愣怔之間,打量周子青,眼神疑惑,小聲和藹的問道:“孩子,你找誰啊?”
周子青舔舔乾裂的嘴唇,聲音乾澀暗啞,“我找周明鬆。”
方春秀整個人一頓,渾身僵硬起來,擰著眉頭,似乎沒聽清楚,盯著周子青又問了一遍,“你...你說,你找誰?”
“我來找周明鬆,他在家麼?”周子青微微蹙眉,看著對方聽到她的話,嘴唇抖動起來,似乎很激動。周子青又說了一遍,“他在家麼?”
隻看到對方聽到周明鬆的名字時,眼睛瞬間濕潤,裹著淚,嘴唇顫抖,一雙手比劃了好大一會,也沒說出話來。可那雙激動眼睛卻一直盯著周子青。
即使沒說話,通過那雙激動的雙眼,周子青似乎意識到對方像是在問她,你是誰?
“周明鬆是我爸,我叫周子青。”周子青話音一落,就看到對方眼淚撲簌簌往下落。
兩個人站在門口,一個哽咽抽泣,一個蹙著眉頭站著。
周子青不明白現在什麼情況,隻看著對方一個勁盯著她哭。隻能壓著眉頭,又複述一遍,“周明鬆不在家麼?”
話音剛落,屋裡走出來一個中年男人,“媽,你怎麼站門口啊,誰啊。”
男子聲音低沉,走過來看到周子青微微一愣。扭頭看著親媽哭的稀裡嘩啦的,糊裡糊塗指著門外周子青問,“媽你怎麼了,這是誰啊。”
這人不是周明鬆。周子青的心止不住往下沉。她心裡有個非常不好的預感。
徐鎮是個不大點的鄉鎮,轄區下麵十來個村,徐家村就是鎮上一個不起眼的村子。
九月份,晴空一碧萬頃,稻田黃了,玉米棒子熟了,家家戶戶大門緊鎖,全都在地裡忙活著。一輛輛木製平車停放在地頭,田間。
入眼是一大片杆子高高的玉米,玉米葉子全都枯黃,東倒西歪的垂著大大的玉米棒子。男人揮著鐮刀砍倒玉米杆,整齊放好,婦女一顆顆往下掰玉米棒子。
兩家臨近的兩塊地,還能一邊聊天一邊乾活,打發時間。
“桂萍,你家青青現在怎麼樣了?人要是還頭暈昏睡,就得往大醫院送去看看。長勝她姐不在家,可說到底,長勝也就這麼一個外甥女。”旁邊二嬸子頭上裹著青色頭巾,手上動作簡潔利索,徐家村出名的熱心腸,人不壞,就是愛管點閒事。
劉桂萍嘴巴撇撇,乾笑兩聲,“早好了,年紀輕輕的能有啥大病,找村裡衛生所大夫看了,就是缺乏營養。頭暈貧血,才暈倒的。這不,我家長勝一早趕集,買了一籃子雞蛋和一塊豬肉,我們一家都省著沒吃,全留給給她補身體。”心裡忍不住咒罵倒黴,偏偏和這人挨得近,占著輩分大,慣會在一旁說風涼話。
“那就對了,你說家裡窮沒錢,偏你自個生的都報名上學去了。獨獨家裡剩下青青,你讓村裡怎麼想你?背後怎麼議論你?人活著圖什麼,圖個好名聲唄。要我說,借點錢,還是送去上學,也彆讓人背後說閒話。這麼點大的孩子,本該就是上學的,你讓她留家裡,這不是耽誤了麼。”
劉桂萍嘴巴動動,差一點喊出來。借錢?借錢還不是她還啊?又不是她生的,憑什麼她要管著。心裡憤憤不平,臉上帶了怒色,有些不高興。
二嬸子離的有些距離,還以為自己話人聽進去了,更是把掏心窩子的話,突突往外說,“我這也是為了你好,背後都有人罵你虐待,青青兩天沒出家了吧?說是被你打的,沒法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