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笙看到通天徹底的旋風, 像一個巨型的轉輪,把周遭的一切都卷入其中撕扯粉碎, 並且正迅速的朝著毫無知覺的費軒卷去。
安笙張開嘴, 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她想要跑過去, 卻一步也挪不動。
眼睜睜的看著費軒被卷進旋風, 瞬間被撕扯成碎片,她甚至看到了路燈下飛濺出的血霧,隨著一陣風刮到她的臉上,還帶著血液獨有的腥熱。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 安笙的大腦還沒等運轉起來, 一切都已經消失了,包括正朝著停車方向走的費軒。
安笙似乎連呼吸都不能繼續了, 眼淚順著臉上滑到嘴邊,模糊的視線中, 世界在她的眼前土崩瓦解……
“笙笙!笙笙?!你怎麼了?”費軒抱住突然軟到下來的安笙,伸手輕輕拍她帶著淚痕呆滯的臉蛋。
“笙笙!你彆嚇我, 笙笙!”費軒半跪在地上,抱著瞪眼癱坐的安笙,一個勁兒捋順她的後背, “是不是害怕了,彆怕, 我在呢, 我在呢……”
好半晌, 安笙的感官才回來,感覺到懷抱著她的人寬闊溫暖的胸膛,瞪著眼側頭看著費軒的側臉,聽著他溫柔軟語的哄著,安慰著自己,直到眼淚被風乾,安笙才伸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腿,疼的她一縮。
安笙才像是活過來一樣,大口大口的開始喘氣。
“哪裡不舒服,咱們去醫院!”費軒圈著安笙的肩膀,把她拽起來,轉身蹲在她的麵前。
“還能抱著我嗎,”費軒說著,拖著安笙的兩隻手臂,把他朝自己的背上拽。
安笙又看著向周圍,剛才分崩離析的一切,都好好的在原地,沒有可怕的旋風,沒有被卷的粉碎的車輛和水泥台。
她又抖著手,摸了一下剛剛濺在臉上的腥熱……沒有,她的臉乾爽溫暖,費軒也好好的,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麵前,正在焦急的試圖背她。
安笙沒有配合費軒的動作,而是抓著費軒的胳膊,拽他轉過身。
“笙笙?笙笙……”費軒伸手捧住安笙的臉,神色急的要哭出來似的。
“你哪裡不舒服,我們去醫院……”
“費軒……”安笙也捧住費軒的臉,湊近了看他,“費軒?”
“是我,”費軒不知道安笙怎麼了,她越是這樣,他越是著急,“我在呢,我在呢!”
他剛才跑到半路,突然想起不能讓安笙自己待在那裡,他也是糊塗,不想讓她迎著夜風走路,卻忘了晚上一個女孩子自己呆著不安全,雖然車子就在不遠的拐角,但是費軒還是很快折回來。
轉頭的時候,安笙還在他的視線中,但是費軒朝回跑的時候,卻發現了安笙的不對,她張大了嘴,卻沒有說話,朝著旁邊跑了一下,然後就僵直在原地,瞪大了眼睛,滿眼的驚恐,連他的外套從肩頭上滑下來,也毫無知覺一樣。
等到費軒加快速度,跑到安笙的身邊,安笙卻突然整個人軟倒下來,費軒總算在她摔倒之前,接住了她。
“費軒……”安笙抽噎了一下,伸手圈住費軒的脖子,將他緊緊的抱住。
費軒愣了一下,很快也將安笙緊緊的抱住,雙手不停的在安笙的後背摩挲安撫。
“是我不對,我傻了,才把你自己扔在這裡去取車,我……”
“不怪你,”安笙縮在費軒的脖子邊上,小聲打斷他,“我就是……看錯眼了。”
費軒一直溫柔軟語的安撫著安笙,安笙埋在費軒的脖子裡,一直就沒抬起頭。
費軒一麵擔心,一麵又抑製不住的驚喜,安笙這還是第一次,跟他露出這麼小女兒情態的樣子。
他緊緊抱著安笙的腰,又自責,又開心。
果然女孩子嚇了一下就會很軟?費軒本來是想選個鬼片的,可是最終還是選了安笙喜歡的,他剛才也不過就朝著路邊走了幾步,這就把安笙嚇成這樣了,她膽子那麼小嗎?
這……真是個好消息。
費軒溫軟在懷,邊安撫邊享受這的得來不易的依戀,安笙卻是將頭埋在費軒的懷裡,閉起眼睛,回想著剛才她看到的一切,還是一陣陣的後怕。
不可能是看錯了,這一切都那麼真實,汽車的鐵片被生生撕裂,費軒的血霧噴濺在臉上的感覺,扭曲崩塌的世界,這一切都那麼真實。
她此刻,甚至能回憶起所有的細節,她沒聽說過誰看錯眼,能看出一段科幻大片的。
不是看錯,費軒又活生生的在她懷裡,妖魔鬼怪的安笙倒不是不信,但是這世界是個現代言情世界,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排出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就隻能是……強大的劇情在作祟。
動不了男主,半夜三更的也沒個車,造不出車禍,安笙站著的地方,路燈倒了都夠不到,搞不死她,所以這是嚇唬她?
是了。除此之外沒有解釋。
安笙閉眼回憶剛才看到的,幾乎確定,肯定是劇情作祟。
所以她還是沒有逃出那個怪圈,炮灰是不能和男主在一起的,這次沒搞死她,隻是警告她,下次呢?
安笙鬆開費軒的脖子,跟著費軒朝著停車的地方去,兩人坐上了車,安笙一直沉默著,像是嚇壞了。
費軒車開的慢,一直轉頭看著安笙,見安笙懨懨的,但是扶著方向盤,抓住了安笙的手,輕輕搓著。
安笙沒有抽出來,堪稱平靜的等著,等著劇情會不會再來一次,來個車禍,再把她弄死一次。
她的視線一直看向前方,費軒和她說了什麼,安笙聽了都不過腦子,隻是嗯嗯嗯,的敷衍著回答。
費軒時不時就來拉安笙的手,甚至路過醫院的時候,還停了車,要帶著安笙去醫院看看。
“我沒事的。”安笙總算轉頭,安慰費軒,“我真沒事,不去醫院。”
“笙笙,你聽話,我們就去看一下,申市的醫院我都有認識的人,我打個電話……”
費軒拿起電話,被安笙搶了下來,安笙看著費軒,堅定道,“不去,開車回家。”
“不,不回家,你上環城高速,咱們兜個風去吧。”安笙把費軒的手機拿在自己的手裡,硬扯出一個微笑,對費軒說,“好不好?”
雖然安笙笑的很牽強,但是費軒哪受得了安笙對他這樣,很沒出息的答應了,真的環著申城繞起了圈子。
安笙今天很多地方都很異常,但是這些異常,看在費軒的眼裡,被強大的濾鏡給濾掉了。
安笙的視線一直看著車窗外,果然不出她所料,突然前麵好好行駛的大貨車側翻,一車角鋼如同一把把飛起的死亡之刃,在車燈下閃著漫天的冷光,朝著兩人鋪天蓋地的飛來,安笙張了張嘴,強壓著尖叫,沒有出口。
她這樣死過,所以看到這種場麵的時候,整個人都懼怕的顫栗了起來。
可她還是狠狠咬了咬舌尖,保持住了清醒,先前有了劇情作祟的猜測,安笙看著滿天像萬箭齊發一樣朝著兩人飛過來的角鋼,強迫自己不做下意識的反應動作,不去閉眼。
小車馬上就要撞上翻倒的大貨車,四周的環境甚至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變了,變成了上次車禍那天的砂石路。
安笙呼吸哽住,死亡的陰影像跗骨之蛆一樣,爬滿安笙的後背,但是安笙手裡抓著費軒的手,來自費軒安撫性的摩挲,在一下下剮蹭她的理智,讓她不至於尖叫出聲,鑽進車座底下去。
周圍的環境太真實,尖銳的鳴笛聲,甚至泄露在空氣中的油味和血腥味,已經充斥了安笙的鼻端。
但她還在硬撐著,眼睜睜的看著角鋼穿到擋風玻璃上,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的小車,撞在翻倒的大貨車上——
但是下一刻,所有觸及到小車的東西,無路是漫天冒著冰冷光芒急射過來的角鋼,還是翻到的大貨車,一切的一切,都在小車穿過之後,如同被撕裂的背景板一樣,扯開了一道大口子。
車輛穿越時空一樣,回到了正常的公路上,安笙僵著手指,把車窗打開一個縫隙,夜風呼呼的灌進車中,吹的安笙整個激靈了一下。
路兩旁極速掠過的樹木黑影,隨著夜風群魔亂舞,卻如同在為安笙的勇敢歡呼鼓掌。
安笙脊背僵直的靠著座椅,哽在喉間的那口氣,這才緩緩的籲出來。
耳邊費軒焦急的詢問,像一劑強心針,讓安笙徹底的活過來。
到了此時此刻,安笙徹底確認,劇情在警告她,或者換一種說法,就是在嚇唬她。
為什麼嚇唬她?
之前都是直接搞死她,現在嚇唬她?
安笙側頭,有些艱難的對著費軒笑了一下,安撫道,“沒事的,我沒事,咱們回家。”
說完之後,她的視線並沒有離開費軒的臉,而是肆無忌憚的看。
能弄死她為什麼要嚇唬?這就像是弄動手,為什麼要吵架是一個道理,左不過是不想,不能動手而已。
難道劇情動不了她?
安笙嘴角,總算露出點真心實意的笑,這笑帶著疲憊,也帶著些許後怕。
她剛才是在賭,用命去賭,兩人走到今天的這一步,費軒的執著,她自己的動容,包括今天的違反約定的約會,看似像是費軒的糾纏的結果。
但是沒有安笙的默認,沒有安笙的退讓,是絕對不會走到這一步的。
她不夠狠絕,不夠果斷,一切的結果和理由,歸根結底,是她被費軒勾搭的動了心思。
她已經動了心思,兩個人的事情,沒理由要費軒一個人去承擔,要是她就這麼退縮,對不起這些天費軒對她的做的努力。
所以安笙決定賭。
賭輸了,她就算是求到前夫妻子的頭上,也要再活一次,和爸爸媽媽好好的生活,從此離費軒遠遠的,狠絕做到底,片刻不能再靠近,也算她也為了費軒努力過,努力到搭上命,那樣至少永遠不會後悔。
但,賭贏了,她就能嘗試著接受費軒的心意。
安笙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是賭贏了,她甚至不知道,劇情沒有直接弄死她,到底是因為費軒在她的身邊的作用,還是因為上一次死後,主係統親自給她升級數據鏈的原因。
不過無論是因為哪一種,至少此時此刻,安笙已經無比確定,她是想要費軒的。
在看到旋風將費軒撕碎的那一刻,在從劇情的恐嚇中脫離,伸手環住費軒脖子的那一刻,她不光看到了來自於世界主線的警告,還有她自己的真實想法。
她想要費軒,想要到願意冒險去挑戰劇情,甚至願意回頭去求讓她尷尬到比死還難受的裙帶關係。
兩個人逐漸走近彼此,的確不是一個人能做到的,哪怕這其中費軒走了101步,哪怕安笙自始至終並沒有向前,甚至向後退了一步。
她沒有再退第二步,這就是妥協,是接納。
環城轉了整整兩圈,安笙靠在座椅上,不斷的看著前麵的景物,變成懸崖峭壁,連環車禍,路燈傾倒,甚至還有橫穿高速的老頭……
但是安笙都沒有再動,甚至眼睛都沒有害怕的挪開,眼睜睜的看著這一些虛假的人事物,在費軒開著車子撞上去的時候,化為飄散在空中的齏粉。
第3圈下來,已經是夜裡3:30,安笙就像是坐在車中看著特效大片,連天崩地裂海水倒灌都看到了。
這特效不像電影特效,實在是太過真實,安笙強迫著自己一遍一遍的看,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這都是假的,可到最後還是脊背僵硬手腳冰涼。
“回家吧……”在費軒準備繞第4圈的時候,安笙開口,“我困了,我們回去吧。”
安笙這麼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就連費軒跟她搭話,她連敷衍的嗯都沒了,但她的嗓子現在卻已經啞了。
“笙笙,你到底怎麼了,我們去醫院吧。”費軒滿臉擔憂,下了高速回到市區,將車停靠在路邊,抓住安笙的手不斷的搓。
“你的手好涼呀,臉色也很難看……”費軒伸手嘗試著圈過安笙的脖子,安笙很順從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人一靠上來,費軒就心疼的皺起眉,“臉也好涼呀,車上一直開著空調,怎麼會這麼涼……”
安笙沒吭聲,伸手圈住費軒的腰,到這一會,她的神經幾乎已經麻木了,隻能緊貼著費軒,感受他身上的溫度。
“不去醫院,我沒事的,就是突然想要兜風……”安笙疲憊的閉上眼,“我們回家吧……”
費軒最終還是沒有犟過安笙,開著車把安笙送到家樓下,油箱都已經見了底。
安笙在路上一直都閉著眼,實在是看得太長時間的“特效”,每一幕都讓她心有餘悸,今天實在不能再看了。
回到租住的樓下,已經是4:00多,天都快亮了,安笙下車,整個人幾乎依靠在費軒的懷裡,手圈著費軒的腰,由著費軒帶她上樓。
她一直閉著眼睛,但是走到出租屋的門口,要拿出鑰匙開門,結果一睜眼,整個人都在向下墜,下麵是萬丈懸崖,連嶙峋的山石,還有生長在山石縫隙的小樹,都清晰可見。
安笙閉上眼,轉身抱住費軒,將鑰匙塞在他的手裡。
“你開門……”費軒雖然今天被投懷送抱多次,是非常非常開心的,可是安笙明顯不對勁,又非要犟著不肯去醫院,他擔心的要死。
本來將人送到家門口就不放心,安笙把鑰匙遞給他,他將門打開之後,索性也跟著安笙一起走進去。
幸運的是,今天不光是安笙一個人夜不歸宿,一塊同住的小姑娘也沒有回來。
她給安笙的手機發了消息,但是安笙光顧著看“大片”,根本沒有注意,而費軒光顧著看安笙,也沒有聽到她手機有信息進來。
這倒是正好方便,費軒半抱著安笙,把人拖著坐在沙發上,安笙閉著眼睛,再一睜開的時候,景色總算是恢複了正常。
“笙笙……”費軒捧著她發白的小臉,正要說話,安笙就率先開口,“快要亮天了,你今天就彆開車走了,我看車也沒油了……”
這如果是平常的時候,對費軒來說無異於天上掉餡餅。
但是此刻看著安笙懨懨的樣子,他連興奮都興奮不起來了。
“我不走,你這樣我怎麼能放心呢,我就在這沙發上吧,正好你室友今天沒回來……”
安笙點了點頭,起身準備去洗漱,結果背對著費軒,才朝著衛生間走了幾步,看到麵前的景色又變了,這次是古戰場,殘肢遍地,血染山河,一個帶著盔甲手執長刀的人,正朝著安笙策馬過來,刀刃的位置正對著安笙的脖子,這是要收她的人頭……
安笙連忙閉上眼睛,出聲喊費軒。
“費軒,你過來……”費軒在她站定的時候就已經站起來了,安笙說完之後,費軒已經站到了她的身後,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將她轉了過來。
“你怎麼了?笙笙,彆鬨了,你臉色很難看,聽話,我們去醫院哈。”
我沒事,安笙閉著眼睛,將頭抵在費軒的胸膛上,“我就是有一點暈,讓我靠一會就好了……”
費軒又勸她,安笙索性不吭聲了也不動。
隔了一會兒,安笙再睜眼,果然一切恢複正常,這一次乾脆要費軒跟她一起洗漱。
因為實在是太晚,所以也就是簡單洗漱一下,兩人並排站在洗手台前,費軒用的是安笙備用的牙刷,還有她以前用的,準備扔的一個漱口杯。
中途的時候,但凡發現有一點不對勁,安笙立馬將眼睛閉上,隔一會兒再睜開,一切就會恢複正常。
她在心裡不由得想,難道劇情的警告,是有時效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