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個念頭剛出現在腦海中,他自己先就笑了。
想什麼呀你!
忙碌的一天過後,餘渝終於能像個普通年輕人一樣,躺在沙發上刷手機。
不過也不是玩。
他在TALK上有個公眾號,專門講解一些幼兒教育方麵的問題,幾年下來,也有兩百多萬粉絲。
現在他做公益的大部分物資,都是粉絲們捐贈的。
有時候也有文具教育、兒童服飾等類彆的廠商找他做推廣,贈送的產品也都捐出去。
剛才他大略統計了下,短期內的物資已經夠用,可以停一停了。
餘渝把剛才拍的快遞單號上傳,個彆損壞的也作出說明,和最近兩天的實際捐贈細節一起公布。
大約幾十秒鐘之後,就有新留言蹦出來:
“哈,第一張的快遞就是我的,開心!”
“剛才還在擔心丟件,看到餘老師簽收確認,終於放心啦,希望可以順利送到有需要的小朋友手中。”
“餘老師的賬單還是一如既往的簡單清晰,太安心了……”
“有一說一,想給餘老師開工資!”
“啊?已經不需要了嗎?剛下單哎……”
餘渝抿嘴笑了下,眼底泛起淺淺的暖意,認真回複:
“多謝支持,暫時不需要了,趁沒發貨,趕緊退款吧。”
過了會兒,有一家做兒童服裝的給他留言,說想要合作,具體方案已經後台私信。
馬上要換季了,孩子們確實需要大量衣服鞋襪。
網友們雖然也有捐贈,但大部分都是舊的,一來好多不合身,二來保暖功能也大大下降。
如果能有廠商捐贈新衣服,那可真是太好啦。
餘渝打起精神,去後台翻找,果然看到了同樣的頭像。
太好啦,小朋友們要有新衣服穿啦!
他滿懷期待點開一看,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私信隻能看到最後一條,確實是“求合作”的字樣,但上麵那幾條,則完全不同。
“哈哈哈,傻逼,被騙了吧?”
“什麼狗屁慈善,你們這種騙子我見得多了,炒作狗不得好死!”
“小白臉,當心出門被車撞死!”
餘渝用力抿了抿嘴,默默地把私信刪除、用戶拉黑。
自從開始做公益起,他幾乎每天都能收到類似的詛咒信息,現在已經有些習慣了。
他很不理解,為什麼明明是好事,卻總有人這麼壞。
為什麼要罵我呢?
你們也得不到任何實質性好處,不是嗎?
做完這一切後,他怔怔地出了會兒神,然後一翻身,用力把臉埋進柔軟的沙發裡。
餘渝啊餘渝,沒關係的,他小聲安慰著自己。
隻不過是幾句話而已,隔著屏幕,他們不能把你怎麼樣。
所以,沒關係的,反正過段時間就會忘掉啦……
可誰都知道,忘不掉。
越是惡毒的話,越忘不掉。
為什麼隻是隔著一根網線,就有人會那麼壞?
********
又是一個周一。
餘渝起了個大早,吃過炸醬麵,迫不及待地奔向幼兒園。
他真的太想見孩子們了。
看看他們天真的笑臉,聽著一聲聲嫩嫩的“魚魚老師早呀!”
若是幸運,還能得到幾個軟糯的,帶著奶香味的親吻。
小朋友純粹的喜愛,就是他的能量棒。
有人說他年紀輕輕做公益了不起,但餘渝卻覺得,自己治愈彆人的,不足彆人治愈自己的十分之一。
第一個到的是胡家父子。
胡耀祖小朋友看上去比前幾天開心許多,圓滾滾的腦瓜子上都透著愉快。
“魚魚老師早!”小朋友中氣十足地問候,猛地鞠了個躬。
巨大的書包猛地蕩過來,“咚”一聲戳上他的後腦勺。
“哎呦!”
小朋友捂著脖子跳起來,茫然環顧四周。
誰打我?
目睹一切的胡有才:“……”
這腦袋瓜子是真不行。
餘渝的嘴角抽了抽,笑著跟他打招呼,“耀祖早呀。”
又看向胡有才,“胡先生早。”
胡有才跟他握了握手,“餘老師,這兩天我認真反思過了,確實是我方法有問題,已經幫孩子把大部分補習班都退了。”
餘渝低頭,就見胡耀祖點了點大腦袋,渾身上下都洋溢著幸福,“魚魚老師,我不用再彈鋼琴啦!”
真好!
頓了頓,又有些沮喪地歎氣,“可是爸爸說,數學課還得上。”
胡有才的原話是:“沒文化沒藝術細胞咱認了,可你總得會算數吧?”
不然咱們老胡家可就是妥妥的文盲世家了啊!
丟人也得有底線!
餘渝失笑,“不要著急,慢慢來,以後再有什麼問題,記得及時告訴爸爸。”
又看向胡有才,“您有這個意識就很好,孩子還小,千萬不能急於求成,要多多鼓勵。”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對父子之間的問題之所以發展到這個地步,主要還是缺乏溝通。
當爹的自恃權威,不聽;
當兒子的過度依賴母親,不說……
可誰也不是誰肚子裡的蛔蟲,不交流,怎麼能進步?
胡有才連連點頭,“不敢了不敢了。”
慢慢來吧。
昨兒晚上他們爺倆一起睡的,他就沒聽兒子說過那麼多話!
嗶嗶嗶嗶,跟個話簍子似的。
他本以為孩子小,什麼事都不懂,可事實證明他錯了。
孩子是小,但絕對不傻。
他甚至清楚地記得自己以前胡亂許下的承諾,又因為未被履行而一次次失望。
那小子酣暢淋漓地傾訴過後,睡得昏天黑地。
而胡有老板還沒來得及欣慰,就開始品嘗“苦果”:
他從不知道一個人類睡覺時也能那麼活躍!
兩米乘兩米的大床,這小子能在幾個小時之內“遊”一圈!
要是再過幾年,是不是咱家的彆墅都裝不下你了?
最後好麼,乾脆把屁股頂在自己臉上,然後……放了個屁。
半夜被屁熏醒的胡總:“……”
算了,自己生的,湊合活吧!
“魚魚老師早呀~”
剛下車,果果就踩著小碎步撞過來,稚嫩的小臉上滿是歡喜。
餘渝蹲下去,輕輕抱了抱小姑娘,“果果早呀!”
啊,我好啦!
果果嘻嘻一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閃閃發亮,“魚魚老師,我昨天晚上夢到你啦,可是你為什麼不理我呀?”
餘渝失笑,“可能太遠了吧,老師沒聽見呀。”
小朋友還不明白夢境是什麼,總覺得既然你也在我夢裡,那麼我們就能說話啦。
果果點頭,“是哦,那我今晚大聲點。”
餘渝問:“果果想跟老師說什麼呀?”
小姑娘揪著眉頭,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忘記啦。”
真奇怪,明明起床時記得好清楚的。
可過了一會兒,就好像有人拿著橡皮擦,把自己腦袋裡的東西擦掉啦。
真可惡!
等他們的對話告一段落,胡耀祖摳著背包帶子上前,小小聲道:“廖叔叔早,果果早。”
廖初順手揉了揉他的腦瓜,“早。”
胡耀祖呆呆地仰頭看他:
哇,廖叔叔好高哦!
而且從這裡看過去,我竟然能直接看到廖叔叔的下巴!
震驚之餘,胡耀祖小朋友又望向自家老父親,然後視線慢慢下移,最終鎖定在他的啤酒肚上。
是的,每次自己仰頭看爸爸,隻能看見肚肚!
胡有才:“……”
小屁孩兒懂什麼,這叫氣派。
話雖如此,可他還是下意識屏氣凝神,努力收腹。
果果還是有點怕胡有才,本能地抱住廖初的大腿,鼓起勇氣道:“耀祖早呀,胡叔叔早。”
唔,這個叔叔看上去還是有點凶哦。
胡有才尷尬地揉了揉臉,努力擠出一個自以為和善的笑,“果果小朋友早啊。”
誰知他不強笑還好,這麼乾巴巴一笑,滿臉橫肉亂抖……
就有那麼點匪氣。
然後一開口一鬆氣,biu一下,剛被吸進去的肚皮又彈了出來。
果果渾身一僵,立刻縮到廖初背後。
嗚嗚嗚,好可怕!
胡有才:“……”
這他娘的,老尷尬了。
廖初無奈,反手拍拍小姑娘的脊背,“去吧,和小朋友一起上學去吧。”
正好這會兒倩倩和佳茗小朋友也來了。
四個小朋友親親熱熱打了招呼,氣氛逐漸回暖。
佳茗小朋友拉了胡耀祖一下,“要請女士先行,紳士應該走在路的外側。”
胡耀祖迷迷糊糊跟著做,“為什麼呀?”
“因為外麵可能會有危險呀,”佳茗一本正經道,“爸爸說,紳士要保護女孩子的。”
哪怕幼兒園裡很安全,小朋友也說得很認真。
胡耀祖哇了一聲,崇拜道:“你好厲害啊。”
這就是爸爸說的聰明人嗎?
佳茗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還,還好啦……”
嘿嘿。
那邊胡有才跟廖初和餘渝說了幾句話的工夫,中間就打過來三個電話,很有點手忙腳亂。
餘渝道:“耀祖現在跟大家相處的不錯,胡先生去忙就好。”
胡有才雙手合十,朝他和廖初致歉道:“真對不住,工地上事多,本想跟兩位好好聊聊,改日,咱們改日啊,我做東……”
一邊說著,一邊扭著胖胖的身體跑走了。
彆說,雖然胖,但是個靈活的胖子。
“對了廖先生,”餘渝忽然說,“我也想跟您定一批點心。”
他剛來清江市不久,不知道哪家點心店信得過。
倒是這段時間班上的小朋友都在吃廖記餐館的,索性就從這裡定了。
廖初秒懂,“下周你還去福利院?”
餘渝點頭,“不過是去下屬的小城市。”
資源總會向大城市傾斜。
清江市畢竟是省會城市,福利院的曝光度和資源都很豐富,小朋友們的生活比較幸福。
但下麵的小城市就不一樣了,許多地方僅僅是維持溫飽就很難,更彆說抓教育、養心理。
那些孩子的日子太苦了,餘渝就想,讓他們嘗一嘗甜。
廖初就是在小縣城的福利院長大的。
他的童年回憶中充滿了饑餓和灰暗,以及無數頓看不出原貌的菜糊糊。
大約是童年陰影的關係,他從小就對吃有著執著的狂熱……
“我也去吧。”廖初道。
上次市福利院的經曆雖然很愉快,但……總歸遺憾。
說句不中聽的,那裡的孩子根本不缺吃喝,有沒有他那幾箱奶、幾本書,都無所謂。
但如果放在小地方的福利院,或許那就是救命的牛奶,改變命運的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