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克莉絲不熬夜,但是隻是相對現代生活而言,在這個隻有蠟燭煤氣燈的時代依舊算晚睡了,每天早上也起得特彆早。
雷諾太太就憂心忡忡對女主人說,看到小班納特先生掛著一腦袋小紙條,腳步虛浮摸進水房給自己沏咖啡。
第二天餐桌上,克莉絲慘遭三個達西會審,體會了一番威廉這種科學狂人可能已經習以為常的痛心疾首目光。
克莉絲從來不和關心作對,她把自己每天的日程計劃擺明了,也說了一番這篇論文的重要性和截止時間最後總算獲得了親姐的拍板同意,表示在生活方麵全力支持她,克莉絲必須儘快將論文寫完。
作為退讓代價,等到九月狩獵季,就要好好休閒,不能再進藏書室。
因為“這種事情去問夫人。”“我聽嫂子的。”二連支持,短短一個多月下來,伊麗莎白已經成為了彭伯裡食物鏈的頂層,她發了話,克莉絲總算是能心無旁騖忙自己的事了。
莊園早餐時間都比較晚,於是克莉絲過上了每天四頓的生活。
除了用早餐前的散步維持運動量,其餘時候她都泡在了在藏書室裡,伊麗莎白閒暇時會親自給她送水果,兩個人在藏書室的大桌案邊聊會天,算是督促她休息一會。
可能是那天晚上哪個哲學話題讓布沙尼神甫想通了,自從看過星星後,他似乎又恢複正常。到彭伯裡後他也忙了起來,再加上他是素食者,從不與他們一起吃飯,連達西也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位房客,還問了幾句。
克莉絲在一邊聽到才反應過來,自己最近即使這麼忙了,和神甫倒是每天都會見麵。
對方的生活和她一樣規律,成日早出晚歸,出門剛好能碰到她下樓喝咖啡,晚上回來也會在藏書室門口遇到要回房的自己。
兩個人像是發展出了默契,每天互道早安和晚安,匆匆交流一番又道彆,開始或者結束一天。
寫到“關於《國會法》議題終稿之打死不改再算錯數據我就寫遺書”版那天,終於謄抄完稿,克莉絲坐在藏書室裡,沒有歡呼,而是長鬆一口氣,伸直手臂直挺挺在桌子上脫力趴下了,已經頭發被壓得翹起,紮進領巾,撓得脖頸酥酥癢癢的。
克莉絲心中默默流淚。
太好了,她的頭發還濃密如初。
八月午後的陽光非常溫暖,大功告成實在讓人心神放鬆,把論文裝好後,她看著那本來自加德納外公的《國會法》,發現因為夾滿紙條已經可以當枕頭了,決定打一會盹。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下午四點。
有過類似體驗的人一定深有感觸,如果午休一不小心睡過頭,還在一間空曠的屋子裡,茫然裡還會湧上一陣孤獨無依的寂寥感。
小憩醒來的人卻並沒有體會到,相反,她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神甫先生……您在這裡多久了?”
年輕人睜大還有些惺忪眼睛,因為剛睡醒,頰邊微紅,還有頭發留下的淺淺印痕。
年長者聞言,合上手裡從打開就沒翻頁過的書,溫和道:“沒有坐太久,再過一會就要降溫了,所以我正準備叫醒你。”
神甫的目光清澈專注,背著光,在暮色中沉靜看著她。
被這雙黑色的眼睛看著,克莉絲下意識垂了眼,一下看到了他手裡的書。
——《用幾何學方法作論證的倫理學》
她好奇問:“您最近在看斯賓諾莎嗎。”
“隻是在回顧。我的老師是一位非常博學的神甫,我遠遠不及他,他對很多書都倒背如流,這是其中一本,剛剛在書架上看到了,忍不住拿下來看看。”愛德蒙懷念道。
神甫這個年紀,他的老師肯定已經不在了。
克莉絲忍不住感慨了一聲:“您的老師一定也很溫柔慈藹吧。”
溫暖乾燥的風輕輕送進來,揉了她柔軟垂順的頭發。
愛德蒙才發現,一個多月裡,年輕人因為太忙,都沒有去剪頭發,頭發已經從原本的過頰變得快要及肩了。
注意到他在打量頭發,克莉絲捏起一縷,也嚇了一跳,“看來明天得找人幫我剪一下了。”
瑩白修長的手指穿過烏黑的秀發,色彩對比下鮮明奪目,不自覺讓人將注意力移到麵頰,太陽透過薄紗窗簾映出朦朧的光,使五官輪廓都變得柔和,加上這個不長不短的發型,精致麵龐有種介乎性彆之間驚心動魄的美。
愛德蒙突然說:“不如我現在幫你剪吧。”
克莉絲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用輕快的語氣委婉拒絕道:“在家時,一直都是麗萃幫我剪頭發,如果出嫁後突然就不找她了,她會生氣的。”
剪頭發得解掉領巾,雖然喉結有無並不是特彆重要,但是她這麼多年戴領巾遮掩習慣了,在陌生的環境裡讓脖頸裸露會讓她很不自在,二姐知道真相,克莉絲在她那裡會放心一些,所以還是打算找她幫忙。
聽到是二姐幫忙,他不自覺鬆了一口氣,像是一個守財奴,不小心從珠寶匣窺見一絲驚豔,於是趕緊合上,隻想珍藏在心裡,不讓任何人見到。
論文忙完,這次會麵裡,克莉絲終於得空問愛德蒙最近在忙什麼。
“我最近在拜會化學公會結交的英國筆友,”順便學習怎樣毫無破綻偽裝成一個英國人。
克莉絲笑了,“我也覺得最近您的英語變得地道了不少。”
對方似乎很放心她的功課進度,不再像在浪博恩時每天見麵都會問需不需要幫忙,這會也不說論文寫得怎麼樣了,而是聊起了彭伯裡的風景,問她更喜歡這裡什麼樣的景致。
後來不免就聊起建築來。
“城堡,莊園,或許你喜歡帝政風英式建築?”他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問。
做夢誰都會,就像被問“中了一個億想做什麼”,認為這種問題不過玩笑,克莉絲理所當然回答了城堡。
莊園她住慣了,至於帝政風房子,等到倫敦事務變多,她自己也肯定會買一棟,以後姐姐們在倫敦落腳也不用一直麻煩舅舅家了。
聽到回答與自己的計劃相合,愛德蒙忍不住笑起來。
克莉絲看了一眼天色,又好奇道:“您今天為什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愛德蒙突然收斂了笑意,眼底籠上了憂鬱的影子。
“我是來道彆的。克裡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