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都騙不過身邊的人,逃避反而引起懷疑,克莉絲想了想,乾脆坦白說:“因為這樣一來,即使我意外死了,浪博恩也有繼承人了。”
“查爾斯繼承浪博恩的話,以簡的善良和對家裡的感情,至少不會像柯林斯先生一樣把媽媽她們趕出去。”
身邊的人停住了腳步。
“為什麼你會意外——”後麵的詞像是被掐住脖頸,窒息著過去了,“是因為情報生意結的仇嗎,或者那個柯林斯要謀取你家,還是說你不小心知道了什麼……”
“當然不是。”克莉絲哭笑不得打斷他,結果看清他的表情後,也定住了。
焦灼,擔憂。
這樣直白洶湧的關切裡,很難說清楚,那雙眼睛後是怎樣的感情,以至於她在對視裡落了下風,不敢再看。
連預先準備好的解釋也說不出口了。
克莉絲突然說:“我應該相信你嗎?”
她又問:“如果出現在斷頭台下的是我,你會是什麼感覺?”
這是她曾經問過愛德蒙的問題。
在馬賽時,他以為她單純懵懂,所以用誓言回答了第一個問題,在羅馬時,他沉浸在思緒裡,所以被她用這句套出了他的複仇念頭。
愛德蒙顯然也回憶起了這兩次問題,突然微笑起來。
大多數男人笑時會使麵龐生動,麵前的人卻不是,因為麵色蒼白而莊嚴,輪廓優美卻消瘦,男人連笑後都是一副靜止畫,憂鬱安謐,以至於連眼神都被變得深邃情長。
“請你相信我。我的誓言對你始終如一。我知道對人失望的滋味,所以我從不拿感情的事情開玩笑。”
“如果你出事……”
唇線被抿緊,接著挽了鄙薄輕蔑的笑意,像是對世界的失望。
“我不會有感覺。”
“不過是再次回到地獄而已,死人是不會有感覺的。”
愛德蒙無數次說過自己對他是如何重要,克莉絲卻是頭一次去直麵這份專注唯一的在乎。
好像在人間隻與她有聯係,好像從相遇後就隻有她。
所以避無可避。
她心中驚跳一下,後退一步,卻撞上了身後的樹乾。
克莉絲仰頭,看清了什麼,麵色一變,匆匆繞開他,自己悶頭先走了。
愛德蒙隻好跟上,臨走前下意識朝著樹上看去。
是一株槲寄生。
之後的日子,兩個人保持默契,沒有再提那天的事情。
知道自己已經試探到了最隱秘的部分,再追問下去恐怕會被躲開,當下沒有進展,愛德蒙隻能追溯過去,不斷推翻猜測。
起初,這樁感情本來還隻牽連著他的性命,現在成為合作複仇的共犯,就更加正大光明與複仇掛上了關係,以至於愛德蒙有了理直氣壯去追逐克莉絲的理由。
結果雖然茫然未知,狩獵者卻從來自親人的風吹草動裡查探到了希望。
愛德蒙走出客房臥間,在桌案上看到了靜靜躺著的禮盒。
口裡說著“反正你什麼都買得到”,卻還是給他準備了聖誕禮物。
是時隔十幾年的第一份禮物。
愛德蒙小心拆開包裝。
是兩條藍色發帶,配了一張紙條。
E,Merry Christmas.(愛德蒙,聖誕快樂。)
P.S.你如果買了幾十條一模一樣的發帶,那就當我沒送。
愛德蒙因為最後那句掩麵輕笑一陣,才拿起筆,將merry小心塗改,又折起了紙片的後半截。
E,Marry Chris
愛德蒙:和克莉絲結婚。
克莉絲的禮物很多,拆到最後,她才盯著一個盒子。
像是看著潘多拉的魔盒。
拿起來搖了搖,雖然很輕,但是也肯定不是一張支票。
小心拆開後,克莉絲呆了半刻。
居然真的做出來了。
躺在盒子裡的,就是那天她撿到的兔子做成的手套。
本來她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
——寬恕我的失態吧,我已經嘗過太多次失望的滋味了。
——我知道失望的滋味,所以我從不拿感情的事情開玩笑。
克莉絲垂了眼。
克製住亂跑的心思帶上手套,克莉絲驚訝發現相當貼合。
她的手和男性還是有一定差彆,買手套非常麻煩,甚至還要定製,所以當初和“威爾莫”吵完,發現忘了帶手套才更心煩。
果然是那時候十指相抵,比劃描摹——
想到這裡,丈量大小時還毫無察覺的人愣住了。
手套籠著的觸感在瞬間變成冰涼粗糙的手,摩挲,包裹。
“……根本不保暖。”
埋進白絨絨的兔毛手套裡,克莉絲悶聲說。
麵上卻被熱出了一片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