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糖果(1 / 2)

當拉妮婭睜開眼睛時, 已經是傍晚。

天邊的晚霞像是鑲著玫瑰色的邊, 薄薄的銀紅暈染了泛著金光的雲,暮光從森林的剪影裡悄悄爬出來, 攀上月影垂落的樹梢。

拉妮婭躺在床上, 看著窗戶框出的風景。如果是以往, 她會貪婪地注視著夕陽,直到天空完全被夜色籠罩,但現在, 她迷惑地看著懸浮在空白裡的殘破景色, 隻感覺到些許的不適應。

她凝視了一會暮色, 終於恍然。

她還是回到了人間。

小姑娘抱著被子, 沉默半晌,慢慢閉上眼睛,感受腦海裡的信息。

和她想的一樣, “入場券”隻能用一次,現在這項能力的痕跡已經從她的腦海裡消失, 這也意味著, 她再也不可能返回亡靈世界。

想到這裡,拉妮婭睜開眼睛, 去摸口袋裡的糖果,然而她伸出的手摸了個空。

她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的鬥篷被解了下來, 搭在床邊的椅子上。

為什麼床邊放著椅子?拉妮婭想。

她一邊想一邊飛快爬過去, 一把抓過鬥篷, 拉開拉鏈,把糖果倒在床上,跪在床上一顆顆數過去,確認沒有丟掉任何一顆,才鬆了口氣。

即使離開了亡靈之地,這些糖果在拉妮婭眼中依舊保留了繽紛的色彩,每一顆糖果的糖紙都截然不同,口味和種類也各不相同,有些從包裝紙上根本看不出口味,大概隻有收信人才能知道它們的味道。

在她蘇醒的同時,她的記憶和黑霧裡的一半意識的記憶同步,兩邊都擁有了亡靈之地的記憶,也理解了她接下來的任務。

現在是她失蹤三天後,這幾天她的家人們的動向全部寫在黑霧的記憶裡,拉妮婭想了想,感覺自己這幾天估計是不可能被放出門了,說不定還會被逮住教訓一通,問清楚她去了哪裡,再讓她保證下次待在原地不許亂跑……

她把給她的家人的糖果找出來放在一邊,剩下的糖果要麼是收信人不認識,要麼是沒法接近——比如鋼鐵俠,就算彼得在斯塔克工業實習,而且他們的關係似乎也挺好,但拉妮婭怎麼也不可能把鋼鐵俠單獨約出來,以她的行動力,也不太可能在他外出時截住他。

所以隻能靠彌斯特了。拉妮婭想。

所幸黑霧現在和宿主之間的距離限製已經近乎消失,拉妮婭完全可以讓黑霧來拿糖果,然後前往紐約,把糖果交到鋼鐵俠手上。至於那些不認識的收信人,拉妮婭估計應該要向布魯斯或者紅頭罩求助,當然,從方便的角度來說,她比較傾向後者。

這項工程浩大而繁瑣,注定會耗時頗久,但拉妮婭沒有任何不耐煩的意思,她認真查看每個名字,把它們一一記下,放在相應的一堆裡。很快床上的糖果分揀完畢,她長出一口氣,活動了下手指,忽然注意到自己的尾指上多了一枚戒指。

戒指是最普通的素麵銀戒,沒有任何花紋,戒麵卻鑲嵌著一枚光彩奪目的白珍珠,拉妮婭轉動戒指,發現珍珠的尺寸比戒指大上一些,中間打穿了一枚小孔,比起戒指,更像是從項鏈上取下來的。

這是哪來的?拉妮婭疑惑地摩挲著珍珠。

她想了想,將目光投向床上散落的糖果,撿起寫著“致我親愛的布魯斯”的糖果,對著夕陽看了看。

這枚糖果在她離開前並沒有掉進她的口袋裡,但最終它出現在了這裡,和那枚戒指一樣。

是瑪莎嗎?拉妮婭想。

就在這時,窗玻璃被輕輕敲響,拉妮婭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她抬起頭,看到一小簇黑霧正在輕輕叩著玻璃。

拉妮婭跳下床,打開窗戶,和窗台上的黑霧對視。

在她的注視下,黑霧緩緩變幻形狀,一根根羽毛舒展開,整齊排布在羽翼邊緣,霧氣從脊背上流過,延伸出修長的尾羽,亡靈信使抖了抖渾身絨毛,從拉妮婭的掌心銜起一枚糖果,“嘩啦”一聲拉開羽翼,在殘陽的照影下,沒入遙遠朦朧的暮靄。

……

托尼很久沒有做夢了。

這似乎是件好事,至少沒有夢來壓榨他短暫的睡眠時間,他可以從難得偷來的睡眠裡獲得片刻安寧,可以把那些他自己給自己加上的枷鎖暫時解開,等到天亮之後再把自己裝進那個傲慢不羈的殼子裡,在人們需要他的那一麵裡展示給他們一個閃閃發光的鋼鐵俠——他無所不能,他還能做到更多,他好得超乎他們最好的期望,他可以也必須扛起一切,為了誰?為了他自己?還是為他身後的人?這不像是他會說的話。

然而今天他覺得自己做了個夢。

不是那種徘徊不散的夢魘,也不是讓門捷列夫排出元素周期表的古怪夢境,更像是迪士尼風格的夢——獅子王?他不記得他看過這個,可奇怪的是他現在想了起來,甚至還記得荒原上的漫天星光。

“你知道這有點像是一個陷阱,”托尼說,“你其實是一隻生化機械仿生烏鴉,而隻要我接下這顆糖果,我就需要提前試驗納米裝甲的效果了。”

“這不是烏鴉。”欄杆上的黑色小鳥發出女孩的聲音,考慮到她銜著一枚糖果,她應該不是用鳥喙發聲的,“但是您還是選擇停下來和我說話。”

托尼雙手插在褲袋裡:“因為我想知道你是從哪裡得到了這個簽名。慈善基金會的文件上嗎?還是你們的魔法小把戲——抱歉,或許我用詞不當。”

伯勞鳥歪了歪頭:“所以您可以穿上裝甲再來接糖果,斯塔克先生。”

托尼:“這也是我想說的。”

他抬起手,金紅色鐵流纏繞而上,接住了從鳥喙裡落下的糖果。

糖果在他掌心滾了兩圈,沒有任何變化。

伯勞鳥看著這一幕,遲疑地“呃”了一聲,建議道:“或許您要把糖果吃下去。不過我已經把糖果送到了,接下來您可以自己決定要怎麼對待它……當然您最好還是對它好一點。”

“我為了清除創傷記憶的治療實驗投入了6.11億美元,”托尼說,“而你說這枚糖果能達到同樣的效果,並且希望我現在把它吃下去——想想看吧,小姐,我以為編造我是癮君子的小報沒有那麼多讀者呢。”

“這不是編造的場景,”伯勞鳥猶豫了下,歎了口氣,“不管您看到什麼都會以為是幻覺,是嗎?”

“我想我讚助的項目裡就有好幾個在嘗試精密地操縱人的記憶。”

“而我是您的粉絲,我也知道。”伯勞鳥拍拍翅膀,飛了起來,“既然這樣,那祝您好運,再見。”

她很快消散在夜幕裡,而托尼審視著掌心的糖果,過了會,擰開海藍色的糖紙包裝,從褶皺的錫紙裡翻出一枚巧克力。

錫紙上寫著一行小字,依舊是熟悉的筆跡,“吃掉我。”

愛麗絲漫遊仙境嗎?托尼想。

他咬開巧克力,混著花果香氣的甜蜜酒液從巧克力裡流出,點亮了沉寂的味蕾,蜂蜜花朵和杏脯的香氣的涼風從他的嘴裡流瀉出來,他看到了樹蔭蔥鬱的夏天。

托尼咽下嘴裡貴腐酒心巧克力,目光緩慢地從四周掃過,過了會他垂下眼睛,沒有動作,保持著雙手插在褲袋裡的姿勢,看著一雙皮鞋從視野的邊緣接近。

“就算是在錄像上我也沒有看過這麼真實的你呢,或許我該調整我對魔法的看法了。”托尼喃喃著抬起頭,看向眼前白發蒼蒼的老人。

“或者你該說‘我已經在考慮怎麼用技術再現這個了’。”霍華德說。

托尼定定地注視著他。

“我有點開始喜歡魔法了。”他說。

“因為他和你好好說話了嗎?”瑪麗亞問。

穿著套裝的美麗女士走到他身邊,微微仰頭,伸手撫摸他的臉頰。

“這是什麼?”托尼目不轉睛地看著瑪麗亞的眼睛,喃喃著,“你們又是誰?”

他伸手按住瑪麗亞的手,拉到自己的麵前,慢慢低下頭,閉上眼睛,讓那隻手撫摸上他的頭頂。

“隻是死者的幻影,你知道的。”瑪麗亞微笑著說。

糖果在口中融化的過程變得漫長,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去談及亡靈之地,談及每一個萬聖節,談及花瓣路是如何將他們指引向人間,談及在他醉酒後昏睡時,他們曾經坐在他的身邊,輕輕撫摸他的頭發。

這聽起來就像是一個夢,他吃下一顆填充了致幻藥水的糖果,在夢裡構建出一場重逢,一場沒有發生過的會麵,一場他無數次希望發生過的告彆。

但這是這麼真實,比通過技術控製海馬體重現出的場景更真實。他從來沒有過相信童話的童年時期,他也不關注在他製造機器人時他的同齡人是不是在父母的懷裡聽著故事,他讓自己活成他父親期待的相反的樣子,模糊地等待某天他們能夠回過頭注視彼此,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到底多麼貼近又多麼遙遠。

後來那個機會沒有來。那個機會永遠不會來。他二十歲、三十歲、四十歲,那麼多年一晃而過,他好像從來沒有做正確的事,他好像開始去做正確的事,終於他等到了一場夢。

“喜歡酒心巧克力嗎?不許再酗酒。”瑪麗亞吻了吻他的臉頰,“我們都很想念你,我們知道你也是。”

她溫柔地摟著托尼:“我們都知道。”

“隻是一點生活的調劑,”托尼爭辯,“在做了那麼多之後,我覺得我值得一份犒勞,你們不這麼覺得嗎?”

瑪麗亞輕笑:“是的,你值得。”

托尼將目光投向霍華德,兩雙相似的眼睛隔著人間對視。

“我說過你會改變世界,托尼。”霍華德說,“你讓我為你驕傲。”

“但你還是讓我生氣。”托尼說,“儘管這樣……”

他頓了頓,抿起嘴唇,快速地說:“我愛你,爸爸。”

一貫嚴肅的老人凝視著他,輕輕牽了牽嘴角。

……

“所以你來自冥界?”彼得捏著兩顆糖,懷疑地問,“你是被魔法變成鳥的人類嗎?還是阿尼瑪格斯?”

他撐著窗台,低頭看著窗台上的小鳥,試探著屈起手指,蹭蹭她的絨毛。

“一顆是給你的,一顆是給你的嬸嬸的。”小鳥咬字清晰地說,在他的手指滑向胸脯之前,揚起翅膀,毫不客氣地拍掉彼得的手指,“彆往下摸,下流!”

被拍得手指一疼的彼得連忙舉起手道歉:“好的,好的,抱歉。”

他低頭看看掌心裡的糖果,他的那枚是金色的法式水果軟糖,酸粉晶瑩剔透,封在透明包裝裡,上麵寫著他的名字。

翅膀撲扇聲在耳畔響起,他抬起頭,看見剛才的小鳥飛進了無邊的夜色裡,隻剩下掌心的兩顆糖果,告訴他剛才所遭遇的一切都不是夢,而是現實。

一隻鳥送來的糖果……怎麼聽都超級可疑。

小蜘蛛微妙地想著,問他的戰衣姐姐:“嘿,凱倫,你能檢測一下這兩顆糖有沒有問題嗎?”

在戰衣自動檢測過後,彼得放下心,但還是決定自己先試一試,再決定要不要給梅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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