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撕開包裝,舔了口軟糖,卻沒有嘗到任何甜味。
不等彼得疑惑,下一秒,他的視野裡忽然湧現出大片絢爛的金色,仿佛鋪天蓋地的向日葵在他眼中盛放,三個人影站在向日葵花田裡,向他揮手。
他嘗到了陽光的味道。
……
“戴安娜·普林斯小姐,是嗎?”
麵對口出人言的伯勞鳥,戴安娜並沒有第一時間換上製服。她放下修複刷,離開修複到一半的文物,隨手倒了一碗水,端著水走到窗台前:“是的,你好。要喝點水嗎?”
“這裡有一封給你的信,請伸手,小姐。”伯勞鳥認真說。
神奇女俠不動聲色地伸出手,真言套索藏在手心裡,輕輕套住了伯勞鳥纖細的指爪。
“來自誰?”她問。
真言套索之下沒有謊言,伯勞鳥甚至沒有察覺到異常,繼續說:“我不認識他,不過他是個飛行員,棕發,藍眼睛,很英俊。”
戴安娜睫毛動了動。
“你從冥界來?”她聲音稍稍低下去,“你是誰?”
伯勞鳥歪了歪頭:“不,是亡靈世界,他讓我給你帶一封信,就是這顆糖。至於我……我是伯勞(Lanius)。”
她在戴安娜的掌心放下一枚糖果,戴安娜收回真言套索,撿起掌心裡的糖果。
太妃糖濃鬱的甜味在唇齒間彌漫,與海鹽淡淡的鹹味完美融合,戴安娜用後槽牙用力咬下去,香草冰淇淋夾心從太妃糖裡擠出來,讓人想起百年前天空陰霾的倫敦。
她閉上眼睛,清涼微鹹的海風從她的唇上拂過,天堂島的陽光在她的眼皮上跳躍,海潮聲連綿不息,有誰踩著沙灘向她走來,鞋底與砂礫摩擦,發出細微的響聲。
戴安娜睜開眼睛,看著走到她麵前的史蒂夫·特雷弗。
他們沒有說話,隻是望著彼此的眼睛。一波波海浪衝刷著沙灘,浪花在礁石上摔碎,海水漫過他們的鞋麵,又連滾帶爬地從沙灘上退回去,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定格,他們在天堂島上相遇,透過天空與海水,望進對方的眼睛。
笑意慢慢攀上他們的嘴角,飛行員眼神溫柔,鐫刻著深深的懷念,亞馬遜公主眼神清亮,臉頰飽滿,笑容天真宛如初遇時的少女。
“我還在前進。”她說,“我還在拯救這個世界的明天。”
……
“你是怎麼進到我家裡來的?”克拉克問。
他摘下眼鏡,看向餐桌上的小鳥:“你是野獸小子?還是渡鴉?”
小鳥看上去有些困惑,克拉克不知道他怎麼從一隻鳥的臉上看出了困惑。
她跳了兩下,跳進克拉克的掌心,對於這隻手能夠把她輕易捏碎成一灘血肉一無所知,低頭放下了一枚糖果。
那是一顆用玻璃糖紙包著的小糖球,晶亮透明,看上去沒有任何特彆之處,然而克拉克很快露出了驚訝的神情,握住了這枚小糖球。
在他前往大都會之前,他住在堪薩斯的農場裡,小鎮上沒有專門的糖果店,能買到最常見的糖果就是這種廉價的小糖球。
等那隻小鳥離開後,超人握住糖果,飛向神奇女俠的住處,向他的朋友尋求幫助。
當戴安娜打開門時,克拉克發現她的神情看上去比往常更加輕鬆,仿佛有什麼溫柔的情緒柔化了女戰士的眉眼,融化進了她的眼底,泛起柔和的波瀾。
“我收到了一枚糖果,”克拉克開門見山,“一隻小鳥把它交給了我,但是我不知道它是誰,它似乎不是我認識的那些變形者……”
“彆擔心,她沒有惡意。”戴安娜說,“你可以嘗嘗你的糖果,找個安靜的地方,彆讓其他人打擾你……它會給你你想要的。”
克拉克皺著眉,無奈地微笑:“我想要的?”
當超人離開後,神奇女俠回到桌前,凝視著手中的信——在她睜開眼之後,包裹著糖果的糖紙變成了這封信。許久,她將信放進打開的手提箱,擺在一張照片上,和一塊手表放在一起。
箱蓋輕輕落下,將一段美好的過往一同封存在記憶裡。
那天晚上,克拉克在麥田裡看到了喬納森·肯特,夕陽在他背後下沉,父親的輪廓鑲嵌了一圈黃金,如同記憶裡一般高大有力。
“我很想你,兒子。”喬納森說。
克拉克看了許久,低下頭,最後抬起頭:“我也很想你,爸爸。”
當他被父親擁入懷中時,他才終於相信,這並不是他臆想出的幻覺,他的父親一直在看著他,並且相信他成為了他所期待的人。
……
在把大部分糖果交給黑霧,返回紅頭罩的基地請他幫忙之後,拉妮婭披上外衣,帶上一口袋的糖果,去尋找這棟大宅裡的其他人。
她把英式甘草糖交給了阿爾弗雷德,遞給迪克一塊柔軟的生巧,並且詢問他下次和傑森見麵是什麼時候。
“你想見傑森?”迪克拆開生巧,語氣有些驚訝,“你怎麼想起他……”
不知道想到什麼,他微妙地停頓了一瞬,轉移話題:“不過在那之前,小姐,你到底去了哪裡?你不知道達米安——”
拉妮婭沉思狀:“如果你想說他很著急,我一點也不相信。”
迪克:“……”
迪克隻好承認:“他覺得你不該亂跑。”
“你答應我們會在原地等著,”達米安的聲音從拉妮婭身後響起,帶了點火氣,“這就是你對承諾的態度?拉妮婭·韋恩,你就是個——”
在他把更難聽的話說出口之前,迪克捂住了他的嘴。
儘管這樣,拉妮婭也能猜到達米安要說什麼,不過其實不管他說不說,她都不太在意……反倒是第一次遇上達米安發火讓她有點新奇。
……小姑娘反思了一下,頓時覺得把她的弟弟孤零零拋棄在寒風裡的確有點過分。
“抱歉。”她想了想,用最最輕柔的口吻問,“你要吃糖嗎?”
達米安:“………………”
他看起來很想揍拉妮婭一頓。圍觀的迪克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
趁著迪克攔住達米安的間隙,拉妮婭扶著欄杆走下樓,開始尋找布魯斯,可惜直到她遇到提姆,她依舊沒找到她的父親。
“他在書房裡。”提姆把嘴裡的能量棒咽下去,看著拉妮婭走向書房,想了想,補充道,“他之前去看過你。”
所以床邊的那張椅子……拉妮婭想。
按照提姆的提示,拉妮婭敲響了書房的門。
迄今為止,拉妮婭都沒有單獨和布魯斯進行過交流,不是她沒有機會,而是她並不那麼熱心,因為沒有那個必要,她並不需要獲取她的父親的好感,甚至她也不需要他們的認可。
不過事情不是這樣算的,為了照顧她的父親脆弱的心臟,小姑娘連把自己的另一半暴露出來都不敢,更彆提暴露本性了,所以她現在依舊表現得很乖巧,並且不出意外會一直這麼乖巧下去,裝成他們希望的模樣。
但現在看來,似乎效果比想象得更好……甚至有點太好了。
她一邊想著一邊推開門,趕在她的父親開口詢問她去了哪裡——拉妮婭覺得她得先搞清楚蝙蝠俠把自己送回來時是怎麼解釋的才能回答這個問題,否則她大概隻能回答“我不知道”——之前,將口袋裡的糖果遞了過去。
“有個人希望我把這個給你。”她說。
“有個人希望我把這個給你。”布魯斯聽小姑娘這麼說。
說這句話時,她微微仰著臉,眼睛一眨不眨,那片透藍裡沒有經受過病痛的折磨的怨恨,沒有被殘缺的視野所困的扭曲,沒有孤身前往亡靈之地的恐懼,看上去和一個正常孩子彆無兩樣。
她看著自己,她的眼睛那麼清透,她對於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不知道自己的殘缺是誰導致的,她就這樣輕易交出了自己的信任,選擇了來到一個陌生人的身邊,來到他的身邊。
蝙蝠俠隱藏過很多秘密,他總是對他人隱瞞一份隻有他知道的信息,無論那個他人是他的朋友還是家人,但這一次,他依舊感覺到了真相的重量透過這雙藍眼睛,壓在他緊繃的脊背上。
“謝謝。”他接過那枚糖果,避開了拉妮婭的視線,“你休息好了嗎?”
拉妮婭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麼,抬起手,從尾指摘下一枚戒指,放在桌上。
“我想這也是給你的。”她說。
戒指在桌麵上滾了兩圈,滾進布魯斯的手掌下。
在看到戒指的瞬間,布魯斯認出了上麵的珍珠來自哪裡。
那是他的母親的珍珠。在她去世的那個晚上,那枚帶走她生命的子彈劃斷了她的珍珠項鏈,她的身體和那些珍珠一起跌落下去,帶走了他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
他曾經收集過那些珍珠,達米安也為他尋找過那些珍珠,而現在,最後一枚珍珠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拉妮婭等了一會,依舊沒有等到回應,似乎在她放下戒指之後,桌後就隻剩下了一尊沉默的雕像,她舔了舔嘴唇,開始猶豫能不能現在離開,畢竟她並不太想打擾收信人信件的時光。
她隻是一個信使,那些感謝並不應該指向她,而應該指向那些幫助過她的亡靈,甚至指向他們自己,是生者和亡者之間的聯係將她送回了人間,將那些思念送到了他們的手上,是他們自己的愛與思念得到了亡靈的回應。
“我……”
拉妮婭的話沒有說完,忽然被拉進了一個沉重如山的懷抱裡。
她的父親緊緊擁抱住她,握著那枚珍珠,閉上了眼睛。
他輕聲說:“謝謝你,拉妮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