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與鶴剛拉開房門想往外走,就看見了站在門外的冷峻男人。
他那完美如麵具般毫無破綻的神情終於出現了些許波動。
“……陸先生?”
昨晚的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整夜,黎明時才短暫地停歇了一會兒。但天還未亮,雨就重新下了起來,還夾雜著大片的冰霜和雪花。
天氣正是最冷的時候,男人匆匆從雨雪中趕來,肩頭未見水痕,身上卻有濃重的寒意。
林與鶴沒怎麼來過這處住宅,不清楚這裡的隔音怎麼樣。他不知道自己剛剛的話陸先生有沒有聽見,又聽去了多少。
一想起有這種可能,林與鶴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麵前男人的視線垂下來,又是那種從上方投來的俯視角度,像是要將他整個人牢牢籠住。林與鶴隻覺得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沉甸甸的,有如實質。
恍惚間,他甚至覺得對方什麼都聽見了。
對視的那一瞬間如此漫長,但最後也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陸難看著他,開口時卻是一句:“你就打算這麼出去麼?”
林與鶴還沒有回過神來:“……啊?”
“圍巾呢?”
陸難問他,一條一條仔細地數。
“口罩,手套,什麼都不帶就出去?”
林與鶴這才反應過來,他摸了摸鼻子,很誠懇地認錯:“我忘記帶了。”
陸難沒有說話,垂眼看了過來。
男人逆光站著,雨天清晨稀薄的光線在他那原本輪廓就很立體的麵容上投射出了濃重的陰影,讓人愈發看不清他的神情。
沉默比責怪更有壓力。林與鶴正想開口說些什麼,肩上忽然一沉。
陸難抬手攬住了他的肩膀,將他帶回了屋內。
“進來。”
樓道裡雖然沒有風,卻還是比不過室內暖和。
林與鶴微微睜大了眼睛,沒反應過來男人為什麼將他帶進來。意外的不止他一個人,屋內的吳欣和林父也都是一臉驚異。
吳欣更是滿心震驚,她怎麼也沒想到陸難會親自過來。
她一個激靈,猛地反應過來,慌忙上前想要招呼這位尊敬的客人:“陸董……”
陸難卻根本沒有理她。
陸難摘下了自己的長圍巾,抬手係在了林與鶴的頸間。
他自己戴圍巾時隻是鬆鬆地挽了個結,長長地垂在胸前,權當做裝飾。摘下來給林與鶴戴時,卻是仔仔細細地繞好了,將對方嚴嚴實實裹住,讓人連下巴都埋進了柔軟的圍巾裡。
係好圍巾,陸難又問:“口罩呢?”
林與鶴抬頭把嘴巴從圍巾裡露出來,小聲說:“用完了。”
他平時出門用的是一次性口罩,昨晚已經用完了最後一個,新的還沒有買。
跟在後麵一同進來的方木森從提包中拿出了一個新口罩,遞了過來。林與鶴正想伸手去接,口罩卻被人中途截胡了。
陸難拿過口罩,撕開了包裝。塑料紙窸窣作響,被團成一團握在了掌心中。
男人直接伸手,把口罩幫林與鶴帶了上去。
微糙的指腹無意間劃過微涼的耳廓,林與鶴抑製不住地,被這溫度燙紅了耳朵。
好不容易等圍巾和口罩都戴好了,林與鶴終於尋到些說話的機會:“這樣就好了……手套不用了,我可以把手放在口袋裡。”
男人垂下眼睛,麵無表情地看他。
“本來也沒有給你準備手套。”
林與鶴有些茫然:“……?”
陸難卻並未給人解答。
他隻說了一句:“走吧。”
兩人一同離開,被留在屋內的吳欣和林父卻都已經驚呆了。
他們從來沒想到過陸董還會有這樣一麵。
親眼目睹了陸難和林與鶴的相處,他們都受到了極大的衝擊,甚至沒有注意到方木森並未離開。
直到方木森屈指在門上敲了敲,吳欣才匆忙回神。
她臉上的驚訝神色還沒有收拾好,匆忙想向方木森打探口風:“方特助,陸董他……”
方木森道:“陸董有些話要我帶給兩位。”
吳欣連忙道:“您說,您說。”
林父看見方木森,卻是稍稍有些意外。
他之前和方木森見過一次,但也隻是在訂婚宴上遠遠地看了幾眼。現在近看,才發覺對方隱約有一點眼熟。
可這種熟悉感又太模糊,細想時,林父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見過對方了。
“方特助,來這邊坐吧。”
吳欣熱情地請方木森在沙發上落座,方木森卻沒有動。
“吳女士,上次的事,我想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林父疑惑地看向妻子。
上次什麼事?
吳欣的動作一僵,似是心有餘悸,開口時也磕絆了一下:“清楚、清楚的,我們後來不是也照做了嗎?那個監聽軟件被手機裡的防禦係統自動清除後就再也沒動過。那次拍賬單也是,後來就再也沒有跟拍過和陸董有關的了,這些你們也都能看到的吧。”
她語速很快,卻還是被林父全數聽清了。
林父幾乎抑製不住自己的震驚。
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
之前聽林與鶴說起那些事時,林父尚在驚訝兒子的冷漠,沒能分心關注其他。現在聽吳欣說這些,他才真正意識到這些事的問題所在。
且不說監聽對於陸董這種人來說絕對是大忌,林父最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妻子要監視跟拍兒子的行蹤?
但現場並沒有人給林父解答。
方木森聽見吳欣的話,直接道:“既然清楚,那為什麼還要去香江收集陸家的資料?”
吳欣反射性地想要辯解,卻見方木森拿出了一個文件袋。
“這是智霖偵探社交出的資料,和他們雇主的銀行卡賬號。”方木森看著吳欣,問,“還需要其他證據嗎?”
雖然是質問,但方木森的聲音並不高,更沒有什麼咄咄逼人的氣勢。
隻是這種心平氣和的語氣,讓人聽了卻更覺心虛。
吳欣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努力想解釋:“我們也是為了給與鶴找點資料,幫他提前了解些規矩……”
“幫他?”方木森說,“究竟是幫他還是害他,吳女士應該很清楚。”
“你覺得我們能查到的事,身在香江的陸家會查不到嗎?”
被背地裡搜集了資料的陸家又會怎麼看待這個孫媳,結果可想而知。
“……”
吳欣不敢再和方木森對視,眼神飄忽,勉強笑了笑:“怎麼會呢?我們畢竟是與鶴的家長,怎麼會害他……”
“家長?”
方木森笑了一下,笑容裡卻沒有什麼溫度。
“把孩子明碼標價的家長嗎?”
“吳女士,在陸董之前,林少究竟被你‘推銷’給了幾個人,要我幫忙數數嗎?”
吳欣徹底僵住了。
林父驚愕地看著她:“什麼推銷……這是什麼意思?到底怎麼回事?”
吳欣已經幾乎說不出話來,方木森也沒有回答,他整了整自己的袖口,道:“林少的事就不用兩位操心了,兩位還是關心一下自己的事吧。”
林父急道:“小鶴的事我們怎麼可能不管……”
話沒說完,對上方木森的視線,林父猛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