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動?嗬?我可不是衝動才去殺她的!我下鄉的地方離家不遠,回家時發現我爸媽對李家的大孫子特彆好,經常給他買這買那,有時候李家忙的時候,他們還幫忙給看著。”
蘭靜秋道:“你爸媽知道那是你的孩子!”
“他們肯定是知道的,但他們不說,隻說是我不在家,他們盼著孫子,就愛哄那孩子玩,我也沒多想。我們家跟李家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街坊鄰居的住著,就算我跟彤彤有過一段,兩家鬨得不愉快,也沒必要成仇。後來我發現這孩子太自私了,仗著我爸媽對他好,各種耍賴,我很不喜歡他。有次他在我家砸壞了我媽的收音機,我就把他罵了一頓趕出去了。”
“你爸媽還是沒跟你說他是你兒子?”
郭東苦笑著搖頭,“他們沒有說,李家也沒有說,我有次碰見彤彤領著他出去玩,彤彤讓他管我叫叔叔,還開玩笑說要給我介紹對象。她哪怕是暗示一句呢,哪怕說句這孩子長得像我呢!她什麼也沒說。”
蘭靜秋開始有不好的預感,那孩子的死不會跟郭東有關係吧!
“我把他趕出去後,我爸媽很不高興,嫌我跟小孩子計較。可收音機又不是小物件,不讓他賠就算不錯了,隻是教訓幾句趕出去而已,我對我爸媽也有點不滿,一個鄰居家孩子,還是關係不怎麼好的鄰居家,為什麼他們把一個孩子看得比我重?我想著得趕緊結婚給他們生個孫子孫女!那天我心裡有氣,就回了村裡。後來下了雪,我爸摔在我們家門口了,摔得很嚴重,我回來才聽我媽說是李家的大孫子在門口潑了水,我媽說得輕描淡寫,我卻聽得氣不打一處來,讓他們彆再管那孩子。”
蘭靜秋歎口氣:“這時候你還猜不出來嗎?你父母不會無原則的包容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
“我怎麼猜?我跟彤彤就那一次,她後來給我寫信說她不能等我了,提都沒提懷孩子的事,你說我要怎麼猜?”
蘭靜秋無奈:“那後來呢?你父母怎麼死的?”
“我爸殘了我回來過,想找找人回城工作,但是得排隊等著。我安頓好了家裡就又回了村裡,再回來時我媽已經沒了,是在堂屋做飯的時候暈倒在了爐子旁,半個手掌都燙紅了也沒人發現。我以為是我媽照顧我爸太辛苦,累死了!有個街坊大娘卻說李家人除了上班天天去村裡挖野菜,去打零工,把孩子扔給我媽,我媽照顧了老的照顧小的,這才累死了!”
郭東抬頭目眥欲裂:“憑什麼啊?他們一家子出去賺錢過好日子,把他家的孩子扔給我媽?那孩子要是知恩領情也就算了,完全就是個小畜生!”
蘭靜秋皺眉,他現在已經知道那孩子是他自己親生的了,但還是說是畜生,看來那真是個熊孩子吧。
“你爸媽知道那是你的孩子,也就是他們的孫子,對他好很正常,隻是真不該瞞著你!你是不是把你爸媽的死都怨怪到他身上了?”
“不該怪嗎?”
蘭靜秋無奈道:“一個五歲的孩子而已,是大人沒教好他,李家對他肯定是散養,你爸媽對他是溺愛,在地上潑水也許是想讓你爸媽陪他滑冰,他家裡沒人就纏著你媽,是因為你媽對他好,他能知道那冰會讓你爸受了重傷嗎?他能預料到你媽會因勞累暈倒死亡嗎?”
郭東眼裡冷意凜然,“你說得對,不是他的錯,正因為不是他的錯,我沒法責怪他,才越讓人心生恨意!我媽死了,埋我媽那天我爸也死了,那孩子居然還在一邊鬨著要吃供果!我越看他越不順眼,有天傍晚,李家沒人,他不知道去哪兒玩完了跑回來,敲了半天大門也沒人理,他就開始爬牆,那牆很高,他爬不上去,我就過去幫了他一把。他爬到牆上不敢往他家院子裡跳,就順著牆爬到了房上,可還是不知道該怎麼下來。”
村裡為了晾曬東西,房頂是平的,梯子隨時放著。城裡的平房卻不會隨時放著梯子,一是用不著,二是免得孩子爬上爬下。
蘭靜秋想到那孩子的死因,歎口氣:“不會是你叫他跳下來了吧?”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從托兒所偷跑回來的,那天我們胡同很安靜,除了我這個等著安排的待業青年,就是這個偷跑回來的孩子。”
郭東說著看著地上捆著的孩子,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時候他大概就是這麼大,個子也跟這孩子差不多,他先是蹲在房簷上往下看,大概是怕了,又往裡站了站,看見我在隔壁看他,他就哭著朝我伸手,要我去救他,我說你跳吧,反正也摔不死。他說真的嗎?我說你這麼大了連房都沒跳過嗎?我小時候經常跳。”
蘭靜秋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居然慫恿一個五歲的孩子從房上跳下來?自建的平房怎麼也得三米往上吧。
郭東眼神迷茫,似乎還站在院子裡看著鄰居房頂上站著的孩子:“他聽見我說經常跳,就擦了把眼淚,笑著說‘叔叔真厲害,我也要跳!’”
蘭靜秋長歎一聲。
郭東眼淚落了下來:“然後他就跳了,像是破麻袋摔到地上的聲音,我在村裡秋收的時候,把裝著玉米的麻袋從拖拉機上往地上扔,就是這樣的聲音!我當時還想大概會摔斷腿吧,這孩子肯定能老實一段時間。”
“結果他摔死了?”蘭靜秋問。
郭東似乎沒聽見她的話,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說實話見他真跳了我多少有點後悔,擔心他會不會跟他家大人說,是我叫他跳的。我還想著過去安慰兩句,結果再沒聽見聲音,沒有呼喊救命,沒有再叫叔叔,就直接沒聲了,我有點好奇搬來凳子從牆上往那邊一看,他的頭磕到了磨刀石上,血染紅了那一片地,還在往外蔓延著。”
郭東似乎是怕眼淚遮擋視線,用袖子擦了把淚,又把地上的孩子往他膝前拽了拽,聲音似哭似笑:“他死了,到死也不知道我是他爸,我也不知道我害死的就是我自己的親生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