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鐵匠家裡吃了一頓香噴噴的蘿卜燉肉,就著剛出鍋的鬆軟大饅頭,彆提多好吃了。吃飽飯,田桃把籃子裡剩下的撒子糖棗全都送給了霍沉,把剪刀仔細的包好,剪下來的青布也放在了籃子裡,用草紙墊著,確保不染上油,田桃才緩緩的往外走。
霍沉自然不肯白要她的撒子糖棗,不僅一文不少的塞給她錢,還把說好做鞋的五文錢,硬加成十文,霍沉說:“老婆婆乾點活不容易,彆虧待了老人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桃子還在琢磨,鐵匠這人的確是個真誠善良的好人,就是心有些粗,離開家鄉這麼多年,好像也不太懂家鄉的風俗和規矩了。
路邊有人在收割黃豆,是一老一少的父子倆,一邊割著結實的豆苗,一邊誇讚著手裡的鐮刀。
“霍鐵匠手藝真好,這鐮刀割起豆子來刷刷的,以前要三天乾完的活,現在一天就能乾完了。”年輕人說道。
花白頭發的老丈接著說:“是啊,你瞧人家這兒子多有出息。當年老霍鐵匠走的早,那會兒小霍可沒現在這麼壯,瘦高瘦高的,大夥都覺得可惜了,霍家這門鐵匠手藝就這樣失傳了。卻沒想到,人家出去八年,拜了個高明的師傅,如今這手藝啊,可比他爹強多了。”
田桃一邊聽一邊走,伸手摸了摸藏在籃子裡的剪刀,心中暗笑:你們的鐮刀算什麼?我的剪刀才是真正的好鐵器呢。
走到崔奶奶家門口,田桃正要抬腳進去,卻忽然想起一個難題,她該怎麼跟崔奶奶說呢?
給鎮上的一個大男人做鞋,哪怕不是自己親手做,即使是幫她攬來的生意,也說明自己跟那個男人是熟識的。崔奶奶那人,手藝雖好,卻偏偏愛嚼個舌根子,最喜歡跟那些三姑六婆說些有的沒的。
剛才跟大鐵匠提到崔奶奶的時候,隻想到了她老人家手藝好,卻忘了村裡人愛說些閒言碎語。這會兒桃子站在他家門口左右為難,她幫崔奶奶攬了一樁生意,這本來沒什麼,可很多時候就是沒什麼的事兒,也會被那些老婆子嘴傳來傳去,傳成有什麼的。
“桃子,站在門口乾嘛呢?進來呀。”
崔奶奶掀開簾子出門潑水,正瞧見呆愣在門口的田桃,就朝著她喊了一嗓子。
田桃嚇得一激靈,趕忙說道:“不了,崔奶奶,我剛趕集回來,從你家門口路過,我正要回家去呢。”
桃子一溜小跑著進了家門,怕被娘瞧見籃子裡的東西,就徑直地回了自己的臥房。還好,兩個妹妹都沒在屋裡,她先把剪刀拿出來,藏在了炕席底下靠近裡側的那一頭。然後,手裡緊緊的攥著那一塊青布,四下搜尋能藏的地方,想改日再想辦法。
“桃子,今日生意好嗎?快中秋了,是不是買貨的人挺多的呀?”葉氏走了進來。
田桃一看手裡的青布沒法藏了,索性一把扔在了炕上:“娘,我瞧著我爹的鞋舊了,就買了一塊青布,想給他做一雙夾棉的鞋。”
葉氏點點頭,拿起青布瞧了瞧:“呦,這還是結實的斜紋布呢,挺貴的吧,閨女真孝順,本來我也想呢。天涼了,該給你們做些衣裳鞋了,你卻先想著給你爹做雙鞋。回頭你爹知道了,肯定高興的不得了。”
田桃這才默默地舒出一口氣,心跳也逐漸恢複正常,卻覺得撒了謊,有點對不起爹娘:“娘,這兩天生意好,賣的錢也多,要買什麼布、買幾尺,您說好了,明天我一起買回來。”
葉氏摸摸女兒的頭,欣慰的笑了:“我家桃子真懂事,不過……”
葉氏欲言又止,有點不好意思開口,桃子納悶道:“娘,跟我還有什麼不好說的啊?有話就直說唄。”
葉氏拉著桃子的手,坐在了炕沿兒上:“桃子呀,你們姐兒仨你最大。以前,都是給你做新衣裳,你穿小了,就給柳子和櫻子穿。可是現在,柳子比你個子高,穿不了你剩下的衣裳了。我想著,今年,給柳子做一件新棉襖,肥大一些,明年她穿著小了,你就撿她的穿。其實娘也知道,咱們家的零用錢,都是靠你掙來的,按理說,該給你做一身新衣裳的,可是眼下……”
桃子嬌憨的一笑,搖搖娘親的手:“娘,這有什麼不好意思啊,我都穿了這麼多年新衣裳了。現在撿柳子的衣裳穿也不算啥,您就給她做吧,柳子長得快,估計一冬天就穿著小了,明年開春兒我就能穿了。”
窮人家的孩子,穿衣上基本都是這樣。小孩子一般是不做新衣的,撿上頭哥哥姐姐的舊衣裳穿。即便田鬆是家裡唯一的男娃,也沒有給他做過新衣裳,葉氏把田櫻不穿的舊衣裳,改改做裡子,因為那花花綠綠的布料,實在是沒法讓男孩子穿在外頭。自家男人填滿倉穿過的,打了幾個補丁,不好意思再補丁摞補丁的衣裳,葉氏就會剪下比較好的布料,巧妙的拚湊起來,做成小衣服給田鬆穿。
葉氏出去之後,田桃靜下心來,忽然發現:大鐵匠這雙鞋的問題解決了。
隻要她明天到鎮上再買一塊一模一樣的青布,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家裡做鞋了麼。娘和妹妹都以為自己在給爹爹做,她可以趁機一下子做兩雙。回頭交給大鐵匠的時候,就說是崔奶奶做的,不就行了嗎?真是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