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瑰眼睜睜看著這位濃眉大眼,長相豪爽,很有精氣神的青年,突然羞紅了臉。
巨大的反差實屬有趣,他不禁彎了眉毛笑起來。
聽到笑聲,青年撓撓頭,好奇道:“你怎麼對吳導,挺了解的?”
宋瑰:“看過他導的劇,很喜歡。”
“原來是這樣。”他的嗓音蘊含著若有若無的一絲懷念,聽起來柔軟,青年不禁想起剛才給他撐傘遮雨的畫麵。
他蹲在地上,看起來有些脆弱,和一種難以說明的“觀眾緣”。
對,於青年來說,看遍娛樂圈許多人,卻沒有哪一個像看到他時,心裡瞬間湧起一股要保護的想法。
這種奇妙的觀眾緣,讓青年橫生了奇妙的念頭。
他多看了幾眼宋瑰精致又脆弱的臉龐,壓下心底莫名的熟悉感,試探地問:“你應該知道我是經紀人了吧?”
宋瑰點了個頭。
青年蠢蠢欲動,熱情道:“實不相瞞,我覺得你很適合當明星。”
宋瑰:“……?”
說起擅長的話題,他立刻興奮:“其實剛才就想和你說了,你長得這麼好看,還懂拍戲的一些事,不去演戲真的可惜。這樣吧,咱們有緣才遇到,不如你考慮一下,要不要簽到我名下?”
越說,越發豪情壯誌,目光灼灼:“我有信心,絕對能把你捧成下一個宋瑰。”
“唔——咳咳咳!”宋瑰一岔氣,捂嘴狼狽地咳嗽。
青年忙拍他後背:“沒事吧?”
咳嗽很快緩和,但宋瑰的臉色變得比剛才更白。
他舔舔嘴唇,壓去了心臟處的堵悶,笑著回道:“還好,你可以繼續說。”
青年以為他對當明星感興趣,當即拿出名片遞給他:“我從業多年了,很有經驗。”
“哦?是嗎……”宋瑰斂眸,目光停留在名片上的“康意舟”三字上。
他眼神轉了下,嘴唇抿笑,一副好奇而憧憬的表情:“那你怎麼捧紅我呢,聽說,有些剛簽到經紀公司的新人,就能拿到特彆好的影視或者綜藝資源。”
康意舟興奮的表情蔫了。
宋瑰眼睛眨也不眨地等他回答。
“這個嘛……”康意舟有點尷尬。
想了想,隻好硬著頭皮說:“其實,嗯你知道的,娛樂圈比較複雜,我雖然在圈裡這麼多年,但因為一些特彆的原因,人脈關係不大行。”
“不過!”他忙解釋,“現在不比以前需要人脈拉資源才能拍戲,社會透明,機會更多。我的關係網雖然簡單,但絕對能負責好藝人,提供最完美的服務。”
說了這麼些,宋瑰哪能聽不懂。
見康意舟麵露期待,他緩緩點了下頭,故作思考。
康意舟攥緊手,壓住激動。
一顆涼涼的雨珠突然落進宋瑰眼睛裡。
刺痛了下,很不舒服。
他拿毛巾揩去後,眼睛周圍充盈起微紅,撲簌的睫毛輕微打著顫。
“這麼說的話,你沒有錢沒有人脈,要簽我,怎麼捧紅呢……”宋瑰眨眨眼,一副天真地詢問,“你要把我送去潛規則麼?”
康意舟大受震驚。
“怎麼可能!?”
他最厭惡娛樂圈的彎彎繞繞潛規則。
不然也不會惹得手裡其他藝人相繼離開,到現在隻剩下個玩票少爺。
看宋瑰眼裡那憧憬的流光,康意舟下意識以為他是善於鑽營潛規則的人,心裡湧起一股失望。
遂誠懇地講道理:“你彆看那些明星有金主,走後門,就以為這是娛樂圈的常態。隻有腳踏實地,才能越來越好。你是萌新還不懂,我作為經紀人,會為你爭取力所能及最好的資源,幫助你走得更久更穩。”
總而言之一句話:
——帥哥不要踏入歧途。
說完一籮筐的,康意舟深吸口氣,再次露出期待的目光。
宋瑰好似聽懂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對他的話深以為然。
康意舟滿意大笑:“那你要不要簽?”
“再等等。”宋瑰支著下巴,端詳康意舟的表情。
麵龐方正,濃眉大眼,很熱情爽朗。他在腦海中搜索這個名字,或者搜索相關的藝人,但很遺憾,一無所獲。據他說已經在圈裡幾年,宋瑰不可能沒聽過這個名字,除非……他頓了頓,疑惑道:“你帶進圈的藝人有哪些,能說說嗎?”
康意舟以為大事將成,很激動,但說起這個話題,不由得苦笑:“說了也怕你笑話,你要是喜歡看電視劇大概都聽過,謝立軒,柳魚,許莫莫,還有李彩。”
宋瑰睜大了眼睛。
何止聽過,這幾位單拎出來,都是在娛樂圈裡有名字的。
雖然沒和他們有過交集,但也知道對方的經紀人和所在公司,並沒有康意舟的名字。
宋瑰一時疑惑。
康意舟了然,尷尬地解釋:“其實僅僅隻是帶進圈,沒多久,他們就跳槽了。”
宋瑰點點頭,沒再多問,表情似懂非懂。
康意舟倒是慶幸他沒再問,不然真的難說出口。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現在他又重新找到了想要培養的人才,一定要牢牢抓緊:“你想好了嗎,要不要簽,或者我再給你介紹下?”
宋瑰婉言拒絕:“我都了解了,不用介紹。”
“那你……”
康意舟的心態和過往他知道了大概,這個人性格爽朗大方,雖然從業多年也沒有名頭,可依舊保持著作為經紀人的初心,既能堅持到現在……宋瑰目光明亮,嘴角噙了一抹彆有深意的笑,緩緩點頭:“你確實很適合當我的經紀人。”
康意舟歡喜地喊:“你答應了!?”
大喜的情緒下,也沒留意宋瑰的話術和他的不同。
宋瑰看了他一眼。
他臉上的喜色太明顯了,這讓宋瑰不由得跟著翹起唇角,悠然地笑:“你很合適。”
“那我們簽約?擇日不如撞日,要不現在就去我住的酒店?”沒想到這次來彌鎮市旅遊,還有意外之喜。
宋瑰搖搖頭,麵色如常地邀請他:“還是去我家吧。”
康意舟:“哦?那也行。”
“——等等,你成年了吧,不用和家長談?”
宋瑰沒忍住笑出了聲:“成年了。”
康意舟大鬆口氣。雖然未成年可以當明星,但他還是希望能先顧著學習。
“那我們現在就走?”康意舟起身,“對了,還沒問你的名字?”
宋瑰眼眸倏而流轉,抿嘴輕笑,剛要搪塞過去,手機鈴聲響起。
他拿出來,要接聽的時候卻關機了。
“唔……?沒電了。”宋瑰咕噥自語。
康意舟:“記得號碼嗎,可以用我的。”
宋瑰回頭衝他笑笑:“不用,先去我家……嗯,你有車嗎?我的車被開走了。”
康意舟晃晃手裡的鑰匙,笑得一臉暢快:“請。”
*
*
*
“裴談聲——!!!”
剛接電話,孟雨就在吼他。
裴談聲把手機離耳朵遠些了,冷著臉道:“怎麼了?”
“我按照你的地址在體育館找了個遍,沒看見人,也給哥打電話了,都不接。”孟雨把車停在廣場,握著手機一邊問裴談聲,一邊四處找宋瑰的身影。
孟雨急得團團轉:“你是不是記錯地方了?”
裴談聲站在房間落地窗,寂靜的彆墅再沒有其他的聲音。
他遲疑了一瞬,剛要回答。
孟雨又火急火燎地說:“哥給你打電話沒?或者你撥過去,我每次打都說關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事兒了!”
裴談聲噎下話,靜默片刻後,淡聲道:“不會有事。”
孟雨:“你說沒有就沒有?”
裴談聲被他的聲音刺了下,抬起眼眸,由陽台凝視黑沉的遠處。
從桃鸛彆墅可以眺望彌鎮市的許多景致,卻看不見宋瑰的所在地。
體育館被淹沒在漫天濃稠的黑暗裡。
藏在那些積蓋得厚厚的雲層下。
孟雨的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宋哥有心臟病,你怎麼可以把他單獨留下!”
握著手機的五指突然攥緊,裴談聲喉間澀住,目光微一閃爍,硬著聲音說:“你應該去問他,我為什麼把他留下。”
孟雨氣笑了:“好,你說啊,為什麼?”
裴談聲咬緊後槽牙,語氣加重:“我看隻有淋雨,才能讓他清醒。”
孟雨紅了眼,胸口起伏:“哥清醒還是不清醒和你有什麼關係?他傷害到你了麼!我要是能去問哥,現在哪還費時間和你廢話?”
裴談聲嘴角一道嗤笑,無話可說。
傷害。
所謂傷害的含義是什麼?
傷害他,還是傷害了自己……狂妄如瘋子一樣的人,不知道從哪裡學來了這種方式。
裴談聲胸口躍起難以言說的煩悶,氣惱讓他攥緊拳頭,猝不及防地,狠狠在欄杆上砸了一下。
宋瑰這種通過受到傷害來玩笑、或者來證明的方式,不僅無聊,更讓他感到惡心。
生命本該用來快樂。
而不是讓他一次次作踐。
就像他爺爺那樣,自以為能掌控彆人的生死。
裴談聲猛地閉上眼睛,仰起頭,惶急地呼吸加快,重,紊亂不定。
他遮去了赤紅的雙眼。
手機另一頭,孟雨急得沒有注意裴談聲的變化,越說越慌。
他開車繼續在周圍找,順便吼裴談聲:“你現在在乾什麼?”
“出來找找哥啊,要真出了事,我看你怎麼辦!”一天前還是親熱的“戀人”,抱成那樣,現在居然鬨矛盾,操了他的老母親心。
裴談聲倏地睜眼,侵略性的眼神緊盯前方漆黑的花園:“掛了。”
“裴談聲、裴——”
電話掛斷。
孟雨咬牙切齒,臉都黑了。
-
“誰允許你玩的?”
蒼老冷漠到毫無溫度的聲音落在耳邊。
小男孩驚慌地抬起頭。
他來不及收起麵前的玩具,身體已經反射性地瑟瑟發抖。
老人嚴厲地逼問他:“誰允許的?”
“沒有誰,是我自己想玩……”
“昨天交給你的經濟與管理看完沒有?”
那些厚厚的書,晦澀難懂的字句,每次看的時候,就像一隻隻可怕的蜘蛛,在眼睛裡慌亂地爬。男孩聲音打顫,但還是勇敢地說出想法:“爺爺,我看不懂。可不可以、等我長大一點了,再看。”
“長大?”老人狠厲的聲音陡然尖銳,“你沒有時間了。”
他又著魔一樣喃喃:“我也沒有時間了……”
男孩不懂。
“爺爺……”
正要說話,卻被老人狠聲打斷:“來人,把少爺關進頂樓的房間,今晚到明天中午都不準吃飯!”
男孩邊哭邊喊:“不要嗚嗚嗚,不要關著我,我害怕……爺爺,我再也不偷偷玩了……”
堅固的鐵門,將室內最後的光亮帶走。
男孩瑟縮在黑漆漆的牆角,埋頭痛哭。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哭累了,他抬頭。
高處牆壁上的小窗戶,有一抹亮光鑽進了他的眼睛裡。
已經是白天了嗎?
……
“嘶——”裴談聲碰到了臉頰的傷口,吃痛地悶哼一聲。
他睜開眼,才發現自己合衣躺在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下的。
臥室燈睡前沒有關,強烈的光線刺痛了他的眼睛。
裴談聲抬臂遮住眼,翻身起來。
手機上的時間顯示,距離和孟雨掛斷電話,才過十分鐘。
太慢了。
他走到盥洗台前,捧了一把冷水。
冰涼的水澆濕了麵龐,裴談聲手撐在台上,緊緊盯著麵前鏡子裡的自己,張嘴,大口大口慌亂地呼吸著,狼狽不堪。
短短十分鐘的夢。
熟悉又真實,是他切實發生過的。
夢中老人偏執扭曲的臉,漸漸的,同宋瑰那張美到極致的五官重合。
那麼像,那麼像!
他們是一類人。
但突然地眼睛一閃,他從鏡子裡看見,屬於宋瑰的臉,緩慢地從老人身上剝離,在對他剜著刀,攥著瓷片,在對他鬨,對他笑。
漂亮又招人的笑,和剛才那道明亮強烈的光線一樣。
刺痛他,也照亮他。
似乎足夠緩和全部的傷痛。
幾種複雜的、又無法分割的情緒轉瞬在他腦海裡擁擠。
時而是爺爺病態的執拗,時而是宋瑰反複無常的性子。
他能認清自己對宋瑰沒有越界的感情,可又說不清為何會時時刻刻想到他。究竟是因為有和爺爺相似的脾性,還是他……
裴談聲猛地緊閉雙眼,打開水龍頭,瘋狂地朝臉上澆水。
冷水淹沒了眼眶。
這兩個最擅長折磨自己的人。
“操。”裴談聲喉結滾動,一聲低罵,急亂著步伐衝下樓。
隨手把沙發上的外套拎在肩上,他猛地打開彆墅門。
開門的一刹那,腳步戛然止在原地。
裴談聲:“……”
蒲恩:“……?”
霎時,和正要敲門進來的蒲恩對上眼。
蒲恩先前跟孟雨說要過來,在家裡折騰至現在才到,沒想到彆墅如此安靜。
他一眼瞧見裴保鏢的表情,跟著魔一樣,黑沉著臉,兩條劍眉攏得死緊,渾身仿佛還覆著一股煞氣。
蒲恩疑惑:“裴先生,你、這是要出門嗎?”
裴談聲心不在焉,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不那麼焦急,冷淡地回應:“悶熱,出去轉轉。”
剛下完雨,是挺悶熱,但這副表情是不是太……蒲恩茫然地點頭:“哦。”
話落,就見裴談聲風一陣地跑了出去。
蒲恩撓撓臉:“熱還跑那麼快?”
他擰著眉,不解地進了彆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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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過去一刻鐘,門再次被推開。
蒲恩看見來人,笑著走到玄關處:“宋老師,您回來啦?!”
又見宋瑰身旁有個陌生的青年:“來客人了嗎?”
蒲恩並不清楚宋瑰和裴談聲鬨矛盾的事,也不知道孟雨其實是去找他了,見宋瑰臉色蒼白,一副淋過雨的模樣,甚為擔憂,忙走到他麵前左看右看:“您怎麼了?”
“沒事。”宋瑰眼眸流轉,笑得悠然,邊往裡走邊介紹道,“蒲恩,這是康意舟,馬上就是咱的經紀人了。”
經紀人……?蒲恩短暫地愣了下。
他轉頭,懵懵地以眼神求助宋瑰。
宋瑰一派淡然神色,衝他彎了彎眸子,嘴角抿笑,意味不言而喻。
在接觸到宋瑰的目光後,聰明的蒲恩霎時明白了。
他走到康意舟麵前,禮貌鞠躬,鄭重道:“康先生您好,我叫蒲恩,以後請多照顧!”
嗓門嚎亮,特彆真摯。
“?”康意舟一臉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