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談聲把手機揣進褲兜,回到店裡。剛進去，導購便站在試衣間外，有些疑惑地望著門。怎麼能不疑惑,宋瑰進去起碼有十分鐘了，到現在還沒有出來。
見到裴談聲,導購便問道：“同您一起的先生此刻還在試衣間裡,請問需要幫忙嗎？”
裴談聲擰眉：“我進去看看。”
導購點頭,本是正常的交流，但因裴談聲心裡有鬼，連帶著也覺得導購眼神不對,他沉默數秒，在導購的目送下敲了敲門：“是我。”
門很快露出一個縫，裴談聲推開進去，導購這時才後知後覺……顧客剛進店時，她便能看出兩人非富即貴,雖然身高稍矮的那位戴著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臉,但莫名有種cp感。而此刻,他倆進入了不算寬敞的試衣間。導購十分有職業操守，雖然想嗑，但沒有拍照,自個兒在心裡激動了下後，就走開了。
裴談聲擔心他是不是要病發或者哪裡不舒服，進去後急忙關上門，看向麵前的人。
“怎麼了？”他語氣加重，自己都沒有發現嗓音裡的擔憂。
試衣間裡掛著三件新衣服，宋瑰還沒有試,望著他皺起了眉心：“剛進來就悶到了，心跳好快。”
循著聲音，裴談聲不由自主將目光停滯在他的胸口處。很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也碰上那裡，宋瑰捂住自己胸前，用力按了按。
裴談聲的眼睛跟著黏在他手背上，立即說：“我們回去。”
宋瑰搖了搖頭，眼帶留戀地投向牆壁掛的衣服：“還沒買到呢，我想試試這幾件，很喜歡。”
裴談聲隨意掃了幾眼，對他很想恨鐵不成鋼地發怒，想了想，語氣平淡卻直截了當地說：“直接買了，不合適再讓總部取新的送去彆墅。”
“哇。”宋瑰捂著嘴唇，“這麼財大氣粗？”
裴談聲額頭冒黑線，再問了一遍：“走不走。”
“也沒有那麼誇張。”
宋瑰走過去拿起一件襯衫，“可以試這件，其他的就不試了。”
說到現在，他仍然堅持要試衣服，裴談聲不想再提，轉身準備出去：“速度快點，我去外麵等你。”
“彆走。”宋瑰突然喊住他。
裴談聲回頭，以眼神示意。
“我一個人穿不好，胸口一難受的時候，手腳都沒力氣。”宋瑰把襯衣往身上比了比長短，抬眼看他，這樣黑瞳仁顯得更清楚，像顆藏滿神秘礦藏的寶石，補充了句：“軟綿綿的。”
他說完，把襯衣遞給裴談聲，“幫我。”
裴談聲站在原地不動，開始懷疑宋瑰心裡是不是又計劃著什麼。
然而宋瑰隻是眼巴巴看向他：“都幫我洗過澡了……”
“沒有洗。”裴談聲語氣一硬，梗著脖子扭開頭，“揉肩。”他不可能給宋瑰洗澡，而且那晚揉肩膀也是因為他病發實在沒有辦法。如果放在正常的時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宋瑰卻不管他心裡的各種想法，彎起唇角：“都一樣。”隨後把衣服放在他手上，抬腳站在試衣間裡的全身鏡前，衝著鏡子裡站在自己身後的裴談聲抬了抬下巴，命令他，“開始吧。”
嗓音較低，也軟綿，明明是吩咐，卻沒有那個頤指氣使的味兒。服裝店的鏡子無疑將人的身形拉得更纖瘦，宋瑰站在那兒，長身玉立。裴談聲透過鏡子看他的臉，從倨傲的眼睛，看到含笑的嘴唇。他沒有唇珠，可兩瓣唇還是軟軟的甚至微翹，如果不是顏色比較蒼白，會很像櫻桃。
他多看了幾眼，垂眸，將手裡的襯衣擱在旁邊，慢慢地，走近他身後。
宋瑰站在鏡子前麵一動不動，微仰了脖頸，纖細天鵝般的頸項是高傲的、白得讓人不敢褻瀆，如同尊貴的王子等待侍者恭敬服侍。
裴談聲靠近，身前和他背後隔了三四寸的距離，他比宋瑰高，站在後麵的時候，入眼就是他飽滿的後腦勺。烏黑的發絲柔軟乖巧，連根搗亂的呆毛都沒有。裴談聲不知道想到了哪裡，臉色有些變化，乾脆並不低頭，直接望向鏡子裡的人，隨後伸手繞過他的兩肩，以從背後擁抱的姿勢，手指碰上宋瑰胸前的扣子。
一顆，兩顆，三顆，慢慢解開。
瑩潔光滑的身體慢慢向他打開。裴談聲陡然生出了正在拆禮物盒的錯覺，隨著他手指的動作，宋瑰的鎖骨完整露出，隨後是胸前因為太瘦而凸出的骨頭，再往下，雖羸弱卻也瑩潤的肌膚，到兩顆紅色的——
解扣子的手驟然發緊，裴談聲閉上眼，慌張到顛三倒四地把他衣服扒下。
正要把衣服放至凳子時，宋瑰笑得肩膀顫動，目光從鏡子裡追趕裴談聲的眼睛：“這麼急，衣服都差點扯壞了。”
裴談聲衣服還沒放下，率先收緊了五指，不免因為這樣的動作，布料些許皺了。
宋瑰遺憾地歎口氣：“好好的衣服呢。”
……是我多管閒事了。裴談聲麵無表情，喉頭一噎。
為了不讓宋瑰這張嘴巴再說更多的話，裴談聲立刻拿起新襯衣，三兩下就套在宋瑰的上身。本以為事情就完了，他萬萬沒想到，宋瑰選的這件衣服領口居然有問題。
深藍色細條紋襯衫，絲綢的質感，白色的袖口精美貴氣，看起來如此正經。但穿上後才發現，脖子至胸前的部位，按照襯衫本該存在的三顆扣子卻沒有，直接露出了大片刺眼的白色。又因布料柔軟，衣服鬆垮地貼在身上，看起來充滿著一股和宋瑰很不和諧的花花公子的欲。
裴談聲眼神複雜，看向鏡子裡。宋瑰臉上卻滿意地掛上笑容，修長的手指頭特意撩開領口處，專注地觀察這位置。
“這件我很喜歡。”良久，他對衣服表達了讚賞。
裴談聲沉默數秒，冷不丁打斷他欣賞新衣服的姿態：“林清說，叫你不能受涼。”
宋瑰不置可否：“現在是夏天。”
裴談聲脫口而出：“晚上也冷。”
宋瑰倏忽笑了，轉身，終於不再從鏡子裡看他，仰臉直麵上裴談聲的眼睛，靠近他低聲說：“我喜歡，就要它，必須要……”見裴談聲麵露不悅，更是拖長著音調，眨也不眨眼地說，“如果我冷的時候，被你看到了，記得給我添衣服。這才是你該管的事。”
而不是在我表達了喜歡後，還意圖說服我。
宋瑰的意思裴談聲懂了，不自覺怔愣，過了幾秒鐘，他偏過頭，發出很淡的一聲嗤笑。胸口像被惡意填了數不清的巨石，擠壓他，甚至起了一種自己此刻正在經曆宋瑰日複一日心臟病的感受。他說：“走吧，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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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
今天陽光好，不冷不熱，宋瑰還打算在街上走走。
和裴談聲逛街總是很無聊，他就像一個影子，牢牢地守在身後，雖然夠符合保鏢的標準，但太安靜了。如果不是自己主動開口，恐怕聽不到他說話。商場周邊的店鋪很多，還有許多開業活動和周末的歡慶遊戲，孩童多，便鬨騰，一副十分有生機的狀態。
宋瑰看著便笑了，掩在口罩下的唇角輕輕翹起來，被漁夫帽遮擋的眼睛也彎了彎。裴談聲看不清他的表情，聞聽身邊人突然的笑聲，一轉頭，恰好宋瑰也抬眼看他，四目相對，裴談聲率先彆開了眼神，鎮定自若。
“裴談聲。”宋瑰指向了孩童玩耍區的飛鏢打氣球，“想要一個藏狐。”
藏狐，醜得十分彆致的玩偶，家裡已經有好幾隻了……裴談聲一臉複雜，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十隻氣球分彆黏在鏢靶上，使用飛鏢，全部射中便能在裡麵拿到一個玩偶。他又轉眼看獎品區，活該宋瑰能一眼看見，那隻藏狐醜得太極端。
心裡一時想笑，裴談聲儘量繃住表情，淡淡“嗯”了一聲。
遊戲區許多小朋友都在折騰飛鏢，宋瑰聽見裴談聲的聲音，一歪頭立刻抓住他的手腕，帶他小步跑過去。
裴談聲被拖著跑，加快步伐，讓宋瑰省力，最後雙雙站在投鏢的地方。
四周都是帶孩子的家長，兩個長身玉立的青年站過來，瞬間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其中尤其盯著裴談聲看得人非常多。他沒有戴什麼遮臉，俊美英朗又輪廓性感的麵龐甚至和許多明星比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嗚嗚嗚好帥啊——”
兩個女孩子捂嘴忍住尖叫，“是明星？這麼帥合理嗎？好想去要個微信！”
撲麵而來的強勢魄力讓裴談聲自帶了絕妙的吸引，一身修飾身形的襯衫使他外表看起來不那麼像誇張的肌肉男，挺拔精壯，深邃的眉眼鋒利而尖銳，不禁心動的時候，又忍不住在他的犀利眸光下戛然止步，害怕他。
“絕了啊！好有型，還像兵哥哥，是我喜歡的款嗷！”
“我等會去要微信，你陪我好不好，嗚嗚嗚帥得讓我有點害怕……”
眼尖的女孩子看到裴談聲身邊緊緊挨著的宋瑰，瘋狂捏好友的手：“他旁邊的人也好可！”
“好高好瘦，我愛死這種單薄的少年感了……看不到臉好可惜哦！”
兩人聊得火熱，不敢大聲說，但臉上的興奮藏不住。
宋瑰習慣被人注目，早在過來時就察覺到許多人的目光，他不動聲色，找老板花了二十塊錢買十個飛鏢，交給裴談聲時，隔在口罩下的半張臉笑吟吟的，“一下都不能失誤。”
裴談聲拿過飛鏢，垂眸觀察了下，點頭：“可以。”
宋瑰好奇了：“這麼有信心？”
裴談聲沒有再說話，側過身，身體直立，三指握住鏢的金屬杆。一道優美的弧線自宋瑰眼前閃過，隨即“嘭”的一聲，位於鏢靶最中心的氣球炸裂。裴談聲手臂姿勢舒適，輕鬆地收回來，沒有著急拿第二個鏢，而是垂眸注視著宋瑰。
小姑娘快把好友的手捏痛了：“嗚嗚嗚我錯了，他倆我現在誰也不喜歡了，他們應該互相喜歡啊！”
好友：“……？”
“你看到他的眼神沒，我淦！好寵！”
“……”好友踟躇，“沒有看出寵溺誒。”
“嗨呀和你說不清楚，好萌好甜我先磕為敬啊啊啊啊啊。”
突然，裴談聲朝兩個小姑娘看了一眼。
好友忙道：“噓！小聲點被聽到了！”
裴談聲淡淡收回視線，拿起其餘的飛鏢，短短一分鐘不到，氣球全部都被戳破，劈裡啪啦的嘭嘭聲連響了九下。
最後的氣球炸開，現場立刻響起一片驚呼聲，尤其是小朋友們，激動地鼓掌，感覺比自己贏了都開心。
“哇，好強！牛逼——”
“厲害啊，我買了一百塊錢的，才射中五次。”
老板笑嗬嗬走過來，讓他倆挑選禮物。裴談聲下頜輕抬，“藏狐。”
偌大的藏狐玩偶，兩隻手才能抱穩，老板取過來，遞給裴談聲。裴談聲便將毛茸茸的玩偶交到宋瑰的懷裡，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醜樣彆致的狐狸萌到，放進宋瑰懷中時，下意識在它頭上拍了拍。
正嗑得起勁兒的小姑娘捂嘴狂喜：“反差萌我淦！”
宋瑰也跟著摸了摸藏狐的腦殼，一歪頭笑得滿足：“任務完成，我們走吧。”
“嗯。”兩人擠出人群。
並肩往外麵走著，連背影都顯得極配，小姑娘沒忍住，哢嚓對著背影拍了一張，“簡直了！我好吃這種感覺！一個寵一個嬌，不是絕配我倒立吃榴蓮！”
好友：“……不必委屈自己。”
宋瑰抱著玩偶，走到空曠地了，才和裴談聲說：“你覺得它好看，還是我床上的兩隻好看？”
裴談聲一噎。倒數第一名和倒數第二名倒也沒必要比較。
不過見宋瑰一臉期待，他還是故作想想，回答道：“家裡的。”
宋瑰突然說：“你還記得我晏澤哥嗎？”
裴談聲停住腳，他有印象，保鏢公司那天，一個人單挑其他保鏢，最後又和自己格鬥。他不知道宋瑰現在提於晏澤乾什麼，點了個頭。
宋瑰抱緊玩偶，笑笑：“家裡的玩偶都是晏澤哥公司的，我想要藏狐，他就請設計師特地設計了那些。”
“玩具公司？”
宋瑰搖頭，說：“Specs。”
裴談聲一頓。Specs——世界頂級產業著名奢侈品牌，旗下產品有絲巾、織帶、毛巾等。商品質量奇高，商界名流圈子和時尚界，都是他的忠實用戶，非常有名望。
不過裴談聲此刻想到的卻並不是於晏澤、或者說宋家的身份地位，而是……當時孟雨確實沒有說錯，他們家的人，寵宋瑰都寵成了魔。任誰也無法意料，被名流人士追捧的奢侈品，被許多明星渴望的時尚資源，在宋瑰麵前，成了其貌不揚的玩具。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點頭：“知道了。”
“不過你送我的這一隻。”宋瑰把懷裡的藏狐拿起來，立到裴談聲的眼前，拖長了語調說，“雖然布料沒有那麼好，針線也不緊密，麵癱臉比動物世界裡的真藏狐還要醜，但我也超喜歡的。”
“……”裴談聲被他說得額頭冒黑線，躲開他灼灼逼人的目光，手掌按在藏狐腦門上把它推回宋瑰懷裡，聲音沒有任何起伏：“誰在意這個。”
說完才發現重點搞錯了，硬聲解釋：“你出的錢，不是我送。”
“我出錢你出力，誒……？”宋瑰亮了眼睛，看看藏狐，又看看裴談聲，驚奇道：“那它不就是咱倆一起的嗎，這樣，今晚它就睡你的床，明天睡我的，後天繼續睡你那兒，再後天……”
宋瑰說什麼他已經分辨不出了，腦中隻剩下一個“睡”字反反複複打轉，終於裴談聲忍不住，“停。”
他把藏狐拿過來自己抱，抬腳繼續往前走。宋瑰笑著連忙跟上他，剛與他並肩站，一側眼便看見他耳根浮起了一片詭異的紅色。
宋瑰踮腳，捏住他耳垂：“這裡好紅。”
心裡轟地一聲巨響，裴談聲撥開他的手，腳步變得又快又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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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上溜達了兩小時，眼看宋瑰的體力不夠，裴談聲提議回去。
宋瑰蔫噠噠地歎口氣，斂著眸子，聲音帶有幾分嬌氣：“不著急回去，但我有點走不動了。”
“還沒逛夠？”裴談聲看了眼四周，天氣不熱，人也沒少，熱鬨騰騰，聯係上宋瑰曾說他喜歡熱鬨，估計舍不得回家在房間裡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