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瑰看見裴談聲戴上拳套,走過去,才發現他眼睛是閉著的,似乎正沉浸在什麼奇怪的思緒裡,他出聲喊道:“裴談聲,裴談聲?”
低弱的嗓音呼喚著自己的名字,擁有獨特的聲調,裴談聲陡然從回憶裡抽身,看向宋瑰的時候,教練的那句話仿佛在十多年的漂泊無依裡有了棲身之所。他心臟漏跳了一拍,對準宋瑰含疑的雙眼,說道:“我要練拳了。”
宋瑰雙眼微亮,立刻接嘴:“我能看嗎?”
裴談聲深吸口氣,目不轉睛地凝視他,胸口壓著股無名火氣。
“好吧。”宋瑰出奇地示了弱,“待會方蘿北就到了,你彆練太久,我先出去了。”
他剛走出臥室,背後便傳來一下一下猛烈的聲音,拳套用力撞擊柱子,砰砰咚咚,也撞在了他心坎上。宋瑰扭頭望了裡麵一眼,抿嘴突然笑了,慢步下樓。
一整天都沒在家,孟雨格外的擔心,現在見他好好回來了,才鬆口氣,說道:“下午蒲恩還來過,見你不在就回家了。”他拿出一疊整齊訂好的資料,“留下了這個,說讓你一定要仔細看。”
宋瑰接來一瞧,是有關《奇妙團隊》前期直播的信息。蒲恩將這些消息歸納整理在一起,裡麵分門彆類寫著直播時他們可以做的活動,看是否需要修改或采納。宋瑰一一看了,不禁覺得蒲恩確實是這方麵的人才,由他策劃的直播遊戲,光是看著字都很有興趣。
前期的直播沒有複雜的規矩,隻需注冊好參賽的賬號後,定時定量地直播,由觀眾投票,喜歡哪個團隊就能將哪個投到前排。為此,直播不能做的太無聊,更何況屆時不止新人,也會有已經出道的明星,他們自帶流量,競爭很大。這些事情都被蒲恩意識到了,一五一十寫了很多。
宋瑰看完後,打電話回複了蒲恩,並讓他明日再來一趟。蒲恩欣然應允。
做完這一切,已過去半個小時,正值晚上九點,方蘿北便到了。
宋瑰萬萬沒想到,方蘿北給他帶來了巨大的驚喜。
他驚得喝水差點嗆到,睜大眼睛詢問:“你真的願意來?”
方蘿北點點頭,有些緊張,手握成拳攥在膝上,薄薄的脊背繃得很直:“我常年在國外,對國內的娛樂圈不了解,才知道你原來是演員。剛剛聽孟雨說你要成立工作室,我、我想簽約,不知道有什麼要求?”
宋瑰著實沒有料到。無他,方蘿北已經是著名的鋼琴演奏者,前程一片坦蕩。如果放棄演奏,來進行娛樂圈的活動,他覺得,並沒有這個必要。當然,這隻是宋瑰片麵的看法,他好奇道:“你為什麼想來?”
“我喜歡唱歌。”方蘿北目光堅定,“我想站在舞台上唱歌。”
就像他中學時期,在日記本上寫道:郎煜,我不是因為他愛唱歌而去學他的。父母曾說,歌聲能讓人由悲傷轉為愉悅,他一直牢牢記得。
陽台的夜風吹得心頭舒暢,方蘿北和宋瑰坐在納涼的椅子上,共同看向上空的一鉤彎月。
宋瑰突然歪過頭,瞧見他臉上的憧憬,說:“你能給我唱一首歌兒嗎?現在。”
方蘿北頓住了一下。
宋瑰很期待地看著他。
很快,一道乾淨透亮的嗓音幽幽地在陽台流散。
宋瑰不由得驚訝。方蘿北的聲音太獨特了,清冷的空曠感就像獨立高山的一朵冰蓮,既空靈,又有種說不出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他心下詫異,轉頭,眼睛停留在方蘿北同樣輪廓清冷的臉龐。他無疑是好看的,不是美豔,不是驕縱,而帶有與生俱來的貴氣,獨一無二矜貴的王子。
當時在音樂會上初見方蘿北,宋瑰就覺得他不同尋常,而現在更加近距離地看,越發肯定他若是願意出道,必然會像神明擁有無數的信眾。
方蘿北沉浸在歌裡,唱完後,癡癡盯了陣那彎月,才收攏心神,頗為緊張地回望宋瑰。隻一下,在宋瑰眼裡看到了驚喜。他亦十分歡喜,不由得說道:“我很想成為一名歌手。”
宋瑰幾乎立刻就同意了。
眼緣這種東西,於宋瑰來說,很是重要。與此同時,他也感到了疑惑:“當初,你為什麼會選擇來彌鎮市舉辦演奏會?這裡……”偏僻安靜,甚至有點落後,並不適合舉辦音樂會。
他沒說完,方蘿北已然聽懂。思緒被宋瑰的話帶到遙遠的過去,眼前的一輪明月寄掛著他無窮的相思,看了月亮很久,他笑著說:“我的父母是在彌鎮市相識、相愛的。”
在方蘿北的一席話裡,宋瑰才得知原來他的父母早逝,當年兩位已有聲譽的鋼琴演奏家在彌鎮市結識,相愛。這座城市擁有他父母完整也熱烈的情感,所以他便來了。
宋瑰望見他空落落的眼神,心下動容:“他們會知道你來到了這裡。”
“嗯?”方蘿北疑惑不解。
宋瑰彎著唇輕笑,握住方蘿北的手,帶他的指尖往上,指向漆黑夜空的一彎月:“他們都在月亮上看你。”
皎潔的月暈拂照,給天空添上了朦朧的綢紗。
方蘿北空洞的眼睛逐漸彙聚起光芒,看著看著,突然笑了。他情緒波動,薄薄的麵部骨骼在這一瞬充滿花瓣般的美,轉頭對宋瑰道:“他們在這裡獲得了愛。”
“嗯。”宋瑰被他的臉吸引,愣了一下,隨後肯定地說,“你就是那份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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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蘿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今晚的感受。
他無可抑製地動容,或許夜晚充滿了太多憂愁,他不禁張嘴,對著天空,對著月亮,或者在對著宋瑰說:“你知道我有多麼渴望站上舞台麼?”
他依舊盯住遠方,失神一般,喃喃著話語:“那年還是初二,我在學校練歌,遇見了受傷躲在雜物室的郎煜,我給他唱歌,一遍又一遍。夜晚隔著門,天空和今晚一樣的漆黑,他看不見我,卻說一定會認出我是誰。”
“他當然沒有認出來。”一聲低低的苦笑,方蘿北托著腮,清冷的眉宇掛上一縷悲傷,“我們升入同一所高中,我想和他告白,卻膽怯不敢,我將心事寫在紙上,終於定下決心時,他追在溫喜的背後,對著他、對著全校人毫無顧忌地說,他們以後會站上耀眼的舞台,成為萬眾矚目的歌手。”
“那時我偷偷站在旁邊,後來……”嗓音突然變了,他收攏手臂環抱自己,陷入了固執的回憶,不停地說,甚至沒有意識到宋瑰不曾回應他的話。
“你知道嗎,那時我好難過,可僅僅隻是難過,幾天後,學校開始傳出我和郎煜、和溫喜的流言,莫須有的校園暴力就像一個枷鎖、我……”他戛然從記憶裡抽身,緊收住了話,“宋——”轉向旁邊時,宋瑰卻已經靠在涼椅裡睡了。
睡顏甜美,眉宇間的疲倦清晰明了。方蘿北神色微怔,呆呆看了他一會兒,隨後輕笑了出來。他起身,正要推開陽台玻璃門喊孟雨過來,一眨眼卻撞上了宋瑰家裡不苟言笑的保鏢。
“你……”他遲疑地停在原地。
裴談聲手裡拎著件外套,見到方蘿北時,他冷淡地點了個頭,便直接越過去,將衣服攏在宋瑰的身上。
早該料到他今天在外麵逛街太久會累,裴談聲低頭注視他的睡顏,眼神不受控製地收斂了鋒芒。
站在原地看了會,他抿了抿薄唇,思索後乾脆傾身,將手擱在他的腿彎,稍一用力便將宋瑰抱在懷裡。而後輕輕顛了下,讓他的頭安穩地靠上自己的肩膀,目光沒有多在方蘿北身上停留,快步離開了陽台。
方蘿北看見這幕,先是一驚,又垂下眼睫,好似明白了什麼。
裴談聲一直將宋瑰送回臥室床上躺好,才回到自己房間。
床鋪上坐著的藏狐正望向他,他攏緊眉心,躺下後將藏狐拿起放在眼睛上方,仔細看。這麼醜,也不知道宋瑰每天晚上怎麼睡著的。和它一起睡不可能,裴談聲直接把它放在床角落,閉上眼睛。
夜晚寂靜,窗外蟬鳴聲不斷。
半晌,裴談聲蹙起眉,把腿一勾,將藏狐勾到枕頭邊,這下才正經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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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宋瑰一覺睡到了中午。
本來是神清氣爽,結果才發現睡前衣服沒換,臉也沒洗,連襪子都還掛在腳上。他懊惱地呆坐床沿,盯住腳上兩隻襪子,最後拖著鞋,認命地去洗澡。
十分鐘後出來,才發現孟雨站在臥室裡。
“小雨……”他邊擦頭發,邊抱怨地走向他,“昨晚都沒給我換衣服,臟了。”
孟雨來叫宋瑰吃午飯,聽他這麼說便搖了搖頭,道:“是裴談聲把你抱進屋的,我還以為他幫你洗澡換衣了。”撓了撓臉,孟雨也很疑惑地解釋。
宋瑰擦頭發的手頓時停住,“是他?”
“昂。”孟雨順便給他把床整理了,點點頭,“你和方先生在陽台說話,結果就睡著了。”
宋瑰回憶了昨晚的事,這才記起,便問道:“方蘿北呢?”
孟雨伸手指指外麵:“正和蒲恩在花園聊天。”
原來蒲恩也到了。今天起得太晚,雖然睡得不錯,但肚子空空,宋瑰麻利地洗漱完,下樓吃飯。
飯後便和幾人在客廳聊起了正事。
因方蘿北的加入,工作室已經初具規模,隻等康意舟和譚澄從北城試鏡回來,屆時便可以準備《奇妙團隊》直播的事情了。
蒲恩今早已經同方蘿北談過,也將昨天給宋瑰看得資料一一和他聊了,方蘿北這才知道原來半月後便要開始以藝人的身份活動,不禁有些怔然,隨後便是欣喜,甚至期待。工作室現有兩位藝人簽約的方向不同,蒲恩是影視類,方蘿北則以歌手和詞作身份簽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