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目組訂的是海景酒店,正對著便是碩大挺拔的椰子樹和一望無垠的藍色風情。
這座純天然的島嶼上,濕潤的海風仿佛撲麵,空氣清新涼爽。
宋瑰口罩帽子墨鏡全副武裝,裴談聲跟在他旁邊。兩人剛走進酒店外的庭院,迎麵過來幾人,目的地同樣是這家酒店。
宋瑰腳步止住,因碧藍舒適的海島而放鬆的心情陡然裂開。
裴談聲見宋瑰停下,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站在前麵幾人中間的,正是花槐。他臉色微變,想起孟雨說過宋瑰見到花槐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把他揍一頓,抓住宋瑰的手,提醒道:“走。”
宋瑰也知道現在當著這麼多人做不了什麼,由裴談聲拉他進了酒店大門。
兩人沒有停留,直接越過花槐一行。
花槐正在和旁邊說話,陡然看到宋瑰的背影,眼一花,站定在原地。
“槐槐,你在看什麼?”
花槐回過神。那個人現在應該在養病,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他搖搖頭,敷衍兩句後同大部隊走進酒店。
巧的是,花槐的房間竟然和宋瑰拿的房卡是同一層。
宋瑰看見他的樣子更加心煩,拽著裴談聲進屋,脾氣快要忍不住了。套房配置很高,臥室加客廳,宋瑰進去就趴在床上,拿起抱枕瘋狂捶它,圓枕頭被他砸得歪歪扭扭。
裴談聲走過來一看他的架勢,默默從行李箱拿出一個錄音設備。
隻聽林清的聲音幽幽在室內散開:“莫激動,莫激動,莫激動……”翻來倒去都是這三個字。
宋瑰:“……”
他還是趴著沒換姿勢,扭頭瞪了眼裴談聲:“是你讓他錄的?”
裴談聲將錄音機放在他旁邊:“林清自告奮勇。”
“好,我不激動了。”宋瑰耳朵快要聽起繭,手忙腳亂把東西關閉,慢悠悠爬起來坐好,“花槐也住這層樓,你彆讓他認出我。”
裴談聲眉梢挑起:“不想對付他?”
“還沒到時候。”宋瑰臉色不悅,“該和他算的賬,遲早會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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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第一期的錄製。
錄製期間經紀人和工作人員隻能守在拍攝棚裡,藝人則去固定的地方拍攝。《奇妙團隊》顧名思義,以團隊建設為主,每期的主題都不同。昨天晚上節目組將台本下發後,眾人才知道第一期內容是互助。隻有團隊間每位藝人互相扶持,才能完成最終任務。
其中設計了許多遊戲和闖關情節,內容豐富也刺激。譚澄等人前去錄製時,康意舟便和其他的經紀人留在棚內等候。
宋瑰沒有過去,站在套房落地窗的位置,遙遙看著沙灘上烏泱泱拍攝節目的一群人。
原生態的島嶼,海灘貝殼很多,藍色天際雲卷雲舒,遠眺這座清幽純淨的海島,心情不由得放鬆。
宋瑰看了很久,視線也已捕捉到做綜藝任務的譚澄等人。看他們熱熱鬨鬨拍攝,不禁回憶起從前身在劇組的日子,臉色轉為怔然。
什麼時候,我才可以……
裴談聲將宋瑰每日需要服用的藥取出來,接了杯水,走到落地窗。
“吃藥。”他遞給宋瑰。
宋瑰從回憶抽身的一瞬間,視線定格在這些藥上麵,眼睫細微地一顫,接過後仰頭吞下。
濃濃的苦澀噎在喉間。
宋瑰表情難受,眼角被逼得落下一滴淚,順著臉頰滾到下巴。裴談聲急忙喂他喝水,等到宋瑰臉色好轉,恨鐵不成鋼地怒道:“藥也不好好吃了?”
宋瑰不說話,轉頭凝望下方的海灘。
“你看什麼?”裴談聲拿他沒辦法,也煩躁現在和宋瑰之間奇奇怪怪無法言說的情況,走過去站在他旁邊。
宋瑰指向下麵玩鬨做遊戲的一眾人,“我也想。”
裴談聲還以為他怎麼了:“那就去。”
“但會被人認出來。”宋瑰突然想起什麼,從行李箱裡拿出一條當地特色風情的靛藍紅色相間的絲巾,圍係在腦門,一圈剛好遮住額頭和眉毛,又換上寬鬆花哨的襯衫和沙灘褲,再戴墨鏡,一番打扮下來,任是宋瑰的家裡人都快認不出他。
他笑吟吟地讓裴談聲也換。
裴談聲嘴角一抽,轉身拒絕:“不穿。”太花哨,他從來沒有穿過這種類型的。
宋瑰卻來了趣,興致勃勃地幫著拿出絲巾和衣褲,開始催:“我們一起去海灘玩玩,不然多無聊,還要在這裡待幾天。我又沒辦法去看阿蘿他們拍攝,你不陪我我會憋死的。”
聲音又是撒嬌又是懇求,間或伴上頤指氣使的命令。
裴談聲被磨得沒辦法,勉強換上和他類似的裝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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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陽光、海水、沙灘、千奇百怪的貝殼、椰子樹、石群、漁船,放眼望去,是數不清的海島元素。
宋瑰沒有去拍攝的附近,而在另外一邊被重重椰子樹遮住的地方。這裡地勢不夠好,巨石多,所以人少,但風景卻和其他的相差無幾。
光腳踩在海灘麵上,鬆軟的細沙撫摸腳底,舒舒服服中帶著點酥麻。他玩著,裴談聲就站在稍後方靜靜等候,堅決不脫鞋過去。
最後宋瑰玩累了坐在沙灘上,回頭朝裴談聲招招手:“你過來坐。”
裴談聲聽話地走近。
宋瑰突然身體往後一仰,直接躺在鬆軟的沙灘上,枕著海風,聽海浪的聲音,臉色很靜。
裴談聲就坐在他身邊,宋瑰躺下的姿勢,剛好能看見他寬厚精壯的背。花花綠綠的襯衫和那塊頭巾斂去了他的肅然,搖身一變得張揚和隨性,仿佛是在這座海島奔跑長大的少年。
宋瑰心懷躁動,一種隱秘的念頭噴薄欲出。
“裴談聲,你回頭。”他輕輕地呼喚。
裴談聲正沉浸在溫柔的海風中,沒有防備。聽見聲音下意識扭頭的同時,宋瑰半撐起身體,指尖挑起他額頭的絲巾,輕輕一拉。
靛藍和鮮紅相間的綢紗頃刻脫落,在海風中輕輕招搖,最後攥進了宋瑰的手裡。
裴談聲錯愕,額頭戴習慣了,突然被扯掉,他下意識摸了摸那裡。
宋瑰慢騰騰地坐起來,在裴談聲不解的神色中,伸手,將絲巾重新係上去。隻是這次,不再遮著額頭,而是蒙在眼睛上。
裴談聲驀地抓住他的手:“彆亂弄。”
“隻是遮著眼睛,我又不欺負你。”宋瑰好笑,睨了他寬大的手掌一眼,“先放開。”
裴談聲想了想,鬆手了。
宋瑰滿意地用絲巾蒙住他的眼睛,最後係在他後腦勺處。
絲巾輕透,視線不至於漆黑,能隱隱約約看見宋瑰的麵龐。
他的臉在靛藍和紅色間愈發昳麗,仿佛被絲巾的顏色增添了一抹穠豔,譬如這雙漂亮到能說話的眼睛,眼瞳處恰好對準那片紅。於是從裴談聲的角度看,寶石般的瞳仁覆上鮮紅的妖冶,像極了正在籌劃恃美行凶的精怪。
他從絲巾的阻擋間,看見宋瑰嘴角揉出了一抹笑。還用很低很輕的嗓音,誘導他一般地說:“裴談聲,你現在什麼都看不見了。”
“閉著眼睛的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
“就這一次的機會,我任你折騰,好不好?”
一句一句很低的聲音,卻像驚雷驟然劈在裴談聲的耳邊。
他渾身如被劈了,身體四肢全部僵硬。
很久沒有動作。
但他的眼睛卻在透過絲巾,仔仔細細端詳宋瑰的神情。想看出他說這話的動機,想要的目的。宋瑰現在的表情何其簡單,裴談聲一眼就能看明白,那上麵隻存有“任他采擷”幾個字。
僵持了這麼多天的氛圍被這幾句露骨的話擊潰。
裴談聲一瞬間想到了很多。不管是宋瑰弄傷手後他失控般舔舐猩紅的鮮血,心慌難耐下意圖調出宋瑰血味的酒液,在城堡和宋瑰名為纏鬥實則發泄的動手動腳,高高的天台怒罵他的種種言語,甚至前幾天晚上喝醉酒後做的那個旖旎美“夢”……
他和宋瑰較勁到現在,可這句“任你折騰”,打破了僵局。
裴談聲不肯承認他確實想做些什麼,他怔愣後,反射性地站起身,慌亂扯掉蒙眼睛的絲巾。
絲巾隨手落下,輕飄飄躺在了宋瑰的腿邊。
宋瑰看見他代表拒絕的動作,平靜含笑的臉色陡然裂開,擱在身側的手指蜷縮了一下。
他眼睛空洞地盯著那條絲巾,半晌後,仰起臉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這……就是你的答案?”
像是無法相信處處陪伴、關心他的裴談聲做了拒絕的回答,又再度用氣聲問了遍:“這是你的答案,對嗎?”
裴談聲不忍看他的眼神,一股氣堵在胸口,一句話也憋在了嘴邊,但最終轉身無言。
宋瑰心裡最後的期許消散,他清醒地意識到了裴談聲的果斷。
你又一次拒絕我了。
絲巾被海風吹得在他腿上搔癢,宋瑰猛地抓住,死死攥入手心。他在心裡說:你沒機會逃開了,裴談聲,我不會客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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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灘僵持了幾分鐘,裴談聲一直沒有轉身。
直到周圍開始變得嘈雜,那邊拍攝將要結束,才背對著宋瑰,語氣平淡地說:“該回去了。”
宋瑰站起來,攥著的絲巾沾上了許多沙子,他撇了下嘴,重新坐下,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你先去吧,我再坐會兒。”
裴談聲居然沒動。
宋瑰好笑,坐在海灘地上懵懂地說:“和你一起走,待會被認出來,你應該會覺得是我故意纏著你吧?所以為了免去這個顧慮,你先走,我隨後就回酒店。”
說完還是沒見裴談聲動,宋瑰自顧自地整理絲巾上的細沙,淡聲嗤笑:“怎麼?才拒絕我,就又想陪著我?”他越見裴談聲無動於衷,越是想要陰陽怪氣,嘀嘀咕咕地說,“哪有這麼多好事。”
裴談聲被戳到心坎,煩躁地解開衣領的扣子,“動作快點。”心煩意亂地撂下這句話後,快步離開海灘。
宋瑰撿沙的動作一頓,扭頭看裴談聲的背影,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
他攥緊絲巾,給裴南玉打了個電話,問他多久回來。
裴南玉:“我已經在酒店了,房號是A4-09。”
宋瑰:“嗯,我過來找你。”
絲巾已經整理得很乾淨,宋瑰低著頭,很慢卻很仔細地將它疊好。
宋瑰做這件事很專注,甚至沒有察覺到一道淩厲的視線在刹那間穿過重重人影,直射進海灘獨坐的他身上——是錄製結束和隊友一起氣喘籲籲往回走的花槐。
花槐看向海灘的人影,突然身體僵住。
太像了,雖然穿著風格不同,但側臉幾乎和那人一模一樣。身形除了瘦一些,也很相似。他不由得想起剛來酒店時看見的那個熟悉的背影,與眼前人完美重合。花槐心裡有鬼,越看越覺得像,撇下幾個隊友,快步跑過去。
宋瑰將絲巾整整齊齊地放進褲袋,最後戴上墨鏡,往酒店走。
花槐步步跟在他身後,眼睜睜看他拐彎,上樓。他記起來了,這個背影是和他住在同家酒店同一層樓的……難道也參加了綜藝?是哪家的工作人員?這樣一想,花槐更加確信。
正要上四樓時,花槐的肩膀突然被身後的人一拍。
他嚇了一跳,轉身見是節目組的一位老師。
花槐被打斷跟蹤,剛要擺臉色又急忙收了回去,笑著和對方寒暄。
等說完,那人已經進了房間,走廊再無一人。
花槐不由得心存怨念,目光焦灼地搜尋,哪間,是哪一間房……如果他跟蹤的這個人,真的是初來酒店那會兒看見的熟悉背影,那麼他的房間應該是——花槐的眼睛倏地定格在A4-03的房號上。那天,他親眼看見兩人進了這間房。
花槐一向是大膽的,抱著一絲的可能,他悄聲走近03號。
站在門口踟躇了一會兒,他腦中交織著種種情緒,希望自己的猜測沒錯,但同樣有些懼怕正確答案。
垂落在身側的手捏成了拳頭,花槐沉沉吸了口氣,試探性地一敲門。
手倏然僵在空中。
——門沒有關?!
虛掩的房門被他的動作輕輕推開了一絲縫。
明明是大白天,裡麵卻深黑不見物。他喉嚨焦躁吞咽了數十下,抖著手慢慢地將門越推越開,直至出現能容納一人進去的位置。
悄悄看一下好了,如果真的是,就趁著這個機會,和對方說清楚。如果不是,大不了道聲歉,也沒損害什麼不是嗎?抱著這樣惡劣的想法,花槐舔舔嘴皮,抬腳悄聲跨進了門。
進去後才發現為什麼光線漆黑。
所有的窗簾都被閉合得很緊,遮住了外麵溫暖的陽光,室內一盞燈都沒有開,但好在昏黃的壁燈亮著,至少能看清楚腳下的路,不至於撞到什麼。
其實在花槐看見緊閉的窗簾時,就否認了心中的猜想。在他的印象中,那人從來都喜歡光線明亮的地方,喜愛熱鬨,就算現在生病了也不可能整天把自己裝在這種看著就難受的環境裡。
他撇撇嘴,沒了窺探的欲望。
正要離開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極致低啞的聲音。
“宋瑰,你回來了?”
花槐猝然回頭。宋瑰、宋瑰?!
——真的是他!花槐眸光閃爍,轉身後,眯起眼睛在房間尋找發出聲音的人。
裴談聲輕闔著雙眸,靠在床頭小憩。他以為宋瑰進來了,等半晌卻沒有聽到答複,睜開眼睛,尖銳的目光赫然掃向門邊:“誰在那裡?!”
花槐被嚇了一跳,想走,又舍不得放棄好不容易的機會,大著膽子問:“你認識宋瑰?”
裴談聲翻身坐起來,聽他沒有正麵回答反倒先行質問,臉上凝固著不悅的神情:“你是他什麼人?”
話落時快步走到花槐麵前,攥住領口猛地將他的背壓砸在牆上。花槐撞得心臟差點飛出來,思索了一下,磕磕巴巴地解釋:“我、我是宋瑰的朋友。”
裴談聲眯起眼睛在他臉上端詳。
這張臉還算眼熟……
不多時,裴談聲認出了他是花槐,看他臉色發白,冷冷嗤笑:“是嗎,既然是朋友,那他有沒有和你說過……我是誰?”
花槐一臉費解。
昏暗壁燈下裴談聲深邃的眉眼被勾勒得猶如地獄修羅。
裴談聲從海灘回來後心情直降冰點,正愁找不到發泄的機會,現在花槐自請上門,他伸手不留情麵地掐住他的下巴,虎口加力,慢條斯理地說:“說對了我就放過你。”
動作野蠻得像野獸,偏偏說話還一副斯文的模樣,花槐眼睛倏然睜大,支支吾吾道:“同、同事?”
掐住下巴的手驀地一緊,花槐吃痛,驚慌失措道:“朋友!”
心跳越來越亂,他意識到這個人不能惹,下巴的骨頭快要散架一般。
壁燈還是很暗,花槐看不清對方的表情,隻感覺他呼吸灼熱,渾身似乎裹滿了亟待發泄的怒火。而自己,就是天真撞上來成為目標的靶子。
花槐欲哭無淚,聽見他輕嗤了一聲:“錯,最後一次機會。”
伴隨諷笑的還有一記淩厲的拳頭,花槐被嚇得肝膽齊飛,猛地緊閉雙眼,在裴談聲拳風落下的前一秒差點暈厥,失聲尖叫:“總不能是情侶吧啊啊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陽影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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