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懷曼每天早上六點起床,洗手間裡已經有了動靜——廖敏之早起洗漱,家裡離學校遠,又有早讀課,他需要早早出門。
廖可可還在呼呼大睡,任懷曼趕緊衝進廚房弄早飯,雞蛋白粥,打發兒子去上學。
她再出門去路口小攤上買菜,再回來,超市卷簾門已經被廖敏之打開,等任懷曼回來,他再騎著自行車走了。
但近來總有不對勁的地方。
任懷曼好幾次發現廖敏之在超市拿吃的——以前無非是麵包牛奶餅乾,在學校充饑用。
最近廖敏之走之前總要在零食架前繞一圈——糖果、果凍、飲料、蜜餞、小零嘴,一天不落往書包裡塞。
任懷曼覺得挺稀罕的,廖敏之從來不挑吃:“你以前從不吃零食,最近怎麼吃這些?是不是上課太累了?”
“蜜餞你也吃?”
問的次數多了,廖敏之想了想,告訴老媽:“給同學帶的。”
“哪個同學?”任懷曼詫異道,“顧超?”
“不是。”
“那是誰?”
任懷曼稍一琢磨,他拿的都是女孩子喜歡吃的零嘴:“給女同學?誰呀?那個叫賀蘭訣的小姑娘?”
自打上回賀蘭訣跟著顧超來探病,任懷曼就對這小姑娘惦記上了,時不時問兒子兩句,兩人平時相處如何?學習如何?關係如何?
“嗯。”廖敏之承認,“她幫我,我帶點零食給她。”
自家兒子嘴巴緊,平時也問不出什麼來,但任懷曼聽他這麼一說,還是喜上眉梢。
比起廖敏之的成績,任懷曼更在乎他的終身大事。
聽力障礙在職業選擇上影響很大,適合他的工作種類很少,他不需要有太優異的成績,能上個普通大學,找個普通工作即可。
但戀愛和婚姻呢?這是一輩子的大事。
這麼帥氣優秀的兒子,會有女孩子喜歡他嗎?有沒有合適的女生願意嫁給他?
任懷曼親自挑選,塞了幾包牛肉乾和話梅糖進廖敏之的書包:“她愛吃什麼,你多拿點。”
“你倆好好相處,有空也請她來家裡玩,我記得上回她還送可可巧克力,千萬不能怠慢人家……”
廖敏之在老媽麵前罕見有點臉紅,拎起書包要走:“不用了。”
-
期中考試之前,賀蘭訣和廖敏之持續了兩個禮拜的強化複習。
賀蘭訣還捎帶上了唐棠。
高三又臨近高考,學校廣播每天都在慷慨激昂的打雞血,連帶著高一高二也激情燃燒起來。
學校學習氣氛一時空前絕後。
儘管周末,大家也會約在學校一起複習,或者去校外的奶茶店講題。
小組成員不斷擴大,固定人員總有方純和許端午,賀蘭訣通常跟著廖敏之,偶爾連顧超也來,懶洋洋頂著個雞窩頭,趴在教室打瞌睡。
唐棠抽空會來七班當個插班生,撞撞賀蘭訣:“待會要不要出去吃烤魚?”
“來不及,我們吃食堂嘛,下午還要練英語。”
小樹林裡的英語角總是有琅琅書聲。
賀蘭訣會跟廖敏之抱著英語書在花圃裡練習,為了避免有重色輕友的嫌棄,也把唐棠帶上,或者其他同學。
他們偶爾在旁邊聽見,賀蘭訣的聲音又柔又軟,對著廖敏之發音吐字,某個語法她總能翻來覆去的講,講到廖敏之點頭為止。
大家時間都很緊張,各自都有大把的作業和事情,很少有人會有這樣的耐心,不厭其煩的跟身邊人解釋那麼多。
互幫互助,廖敏之也隻帶著賀蘭訣刷題講題,他唯獨在賀蘭訣身邊話更多些,表情也更豐富些。
同學們也看出來,這同桌兩人感情是真的好。
賀蘭訣還在小賣部偶遇過鄭明磊,零班周末兩天全是課,基本作息和高三同步。
她知道鄭明磊最近很忙,物理初賽時間在八月份,賽前幾個月都在沒完沒了的集訓,賀蘭訣偶爾想起來,問他兩句,鄭明磊的回複時間通常都在淩晨一兩點。
“保重身體,不要太辛苦啦。”賀蘭訣請他喝海鹽汽水,“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
“托你吉言。”他笑盈盈回她,“期中考試你也好好準備,彆讓阿姨操心。”
“知道了,我肯定讓我媽高高興興來開家長會。”賀蘭訣握拳,“大家一起加油喲。”
鄭明磊忍俊不禁,伸手在她腦瓜子上拍了拍,再比劃了下兩人身高:“幼兒園身高隻差了我一點點,現在隻能仰頭看我了吧,現在有沒有差二十厘米。”
動作和語氣若有若無的親昵。
賀蘭訣撓撓頭:“大概吧。”
“多喝牛奶。”
“來不及啦。”
顧超捅捅廖敏之,拋過去一個眼神。
青梅竹馬,橫刀奪愛。
唐棠還在一邊加注釋:“你們看,蘭訣又不好意思了。”
“初中的時候,我們語文老師搞了個活動,說要給遠方的好朋友寄封信,蘭訣說她沒有遠方的朋友,把信寄去了市重點初中,沒想到,第一個收到信的人就是蘭訣,回信人還是市重點的第一名,語文老師把信拿進來,全班同學都羨慕死了,天天追著她問。從那以後,蘭訣再也不說自己跟鄭明磊是朋友,在學校看見他也躲。”
兩人簡單聊了幾句,鄭明磊把目光一轉——旁邊站著一溜的目擊者——兩撥人都在等。
話題匆匆結束。
“走啦,下回再聊。”
“回見。”
賀蘭訣走過來,招呼自己的小夥伴:“走呀。”
唐棠和顧超都是一臉不懷好意,廖敏之情緒沒什麼波動,拎著她的書包往前走。
“你們怎麼了?”賀蘭訣問。
“沒什麼。”唐棠和顧超異口同聲。
賀蘭訣皺了下鼻子,拽著廖敏之衣袖:“快走快走,還有好多作業沒做完呢。”
鄭明磊也跟幾個朋友往實驗樓走。
“明磊,那個女生,是不是你經常關注的那一位?”
“挺可愛的,笑起來眼睛彎彎,很清純。”
“我們父母是同事,也是小時候的好朋友。”鄭明磊笑道,“我有經常關注?我怎麼不知道?”
“沒有麼?那怎麼老找老師打探消息。”
“沒有。”鄭明磊摸摸鼻子,含笑否認,“可能有時候想稍微照顧一下。”
“你根本就是喜歡她吧。”汪夏加快腳步,淡聲拋下一句,“挺難得的,你也會那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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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試的時候,天已經熱起來,後山的樹林和垃圾站滋養了一波又一波的蚊蟲。
賀蘭訣的考場在一樓,座位挨著窗戶,窗下有條排水溝,她穿著短袖,蚊子嗡嗡嗡逮著她的胳膊咬。
下了考場,她跟廖敏之抱怨,伸出了自己的手:“咬了我八個蚊子包。”
“我有外套,你考試的時候把外套穿上。”他把自己的襯衫遞給她,“我去小賣部給你買瓶風油精。”
賀蘭訣點頭:“好。”
這是她自己也能輕而易舉辦到的小事,但她偏要在他麵前訴苦。
風油精是學校的硬通貨,提神醒腦、頭暈、驅蚊都能用,比花露水管用。
廖敏之再回來,擰開小瓶,問她:“你來?還是我來?”
賀蘭訣坐在石凳上,伸出了自己胳膊,理直氣壯橫亙在他麵前。
“你來吧,這個味兒太衝了,我不喜歡。”
他曲腿,半蹲下身體,在她麵前就矮了半個頭,像個效忠的騎士,把綠色液體倒在手心,指尖沾一點,慢慢塗抹在她被蚊子叮咬的腫包上。
指尖仔細勻著她的皮膚,傳遞著清涼的觸感。
賀蘭訣默默看他動作,廖敏之的動作認真而又緩慢,睫毛低垂,目光凝視在她皮膚上。
“癢。”賀蘭訣小聲念了一聲。
不知道癢的是蚊子包,還是他指尖的輕柔動作。
他沒聽見。
她也伸出手指,在他的手心沾了沾,粗暴搓著自己的皮膚,把蚊子包搓得發燙發紅。
廖敏之抬頭,她抿著唇,狡黠地衝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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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試的成績出來,石破天驚,廖敏之打斷了方純和許端午的拉力賽,班級排名第二。
賀蘭訣班級排名十一名。
她成績向來不穩定,起起伏伏落差大,能連著幾次穩住排名,那是真的進步了。
趙玲對這個分數表示詫異且滿意,知道賀蘭訣這陣子勤勉自覺,跟她那個聽力障礙的同桌也有點關係。
“選擇合適的朋友很重要,你多跟班上的尖子生接觸,以前那些吃吃喝喝的朋友少來往。小廖身殘誌堅,你要好好學習他的優點。”趙玲敲賀蘭訣的飯碗,“他給你講題,平時你也多幫幫他,兩人互相監督,一起進步。”
“媽,你不要亂用成語,什麼叫身殘誌堅,人家明明好好的。”賀蘭訣不樂意。
因為這兩次的成績,趙玲對賀蘭訣這個男生同桌有了興趣,打算趁著家長會時見見人,順帶也跟對方家長表示謝意,聊兩句。
通過女兒的描述,趙玲覺得——廖敏之應該是那種沉默內向、其貌不揚、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孤僻男生。
起碼不是處著處著,能處成早戀的男生吧。
那可要不得。
沒想廖敏之和任懷曼依舊沒來參與家長會。
賀蘭訣給他發消息,廖敏之說自己在超市看店。
【每次開家長會你都不來,我媽差點以為我沒同桌,她本來還想見見你和阿姨,又失望了。】
廖敏之指尖一緊,盯著手機屏幕。
【……】
【見我?】
【對呀,我媽想謝謝你。】
【不過你們為什麼不來開家長會呀?店裡走不開嗎?】
【範老師是我舅媽,也是我媽的朋友。】
【不需要去開家長會,我的情況,我媽很清楚。】
【舅媽?範姐是你舅媽?你從沒說過?】
【你好像沒問過。】
賀蘭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所以兩年,你是特意被分在範姐班上的嗎?】
【對……】
【那顧超呢?】
【除了重點班,其他班隨他挑。】
【fine,特權階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