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刃背過手,搖頭:“不給。”
此時附近的修士聽到動靜,紛紛過來瞧熱鬨。壯漢一看人多,來精神了,大嗓門將事情前因後果一說,叫所有人評評理。謝刃心裡暗嗤一聲,這還需要旁人評理嗎?我當然知道我沒理啊,不然方才跑什麼?
但沒理歸沒理,東西搶到手是斷不可能交出去的。他將丹券攥得更緊,嘴裡強硬道:“這丹券對你來說,怎麼就重要了?”
壯漢瞪他:“我媳婦懷孕了,這兩天吃不下睡不香,隻想上仙船看看,你說重要不重要?”
周圍有女修幫腔:“懷胎十月的確不容易,小兄弟,你還是將丹券讓給這位大哥吧。”
要比這個還不簡單?謝刃眼睛都不眨一下:“這麼巧,我也是懷孕的媳婦要上船。”
女修吃驚地說:“你看著才多大,這麼小,就成親有孩子啦?”
謝刃應一句:“是啊,我成親早,而且媳婦是小地方來的,從沒見過仙船的大世麵,心心念念就想上去一趟,我這回咬牙問老家所有的親戚借了錢,七挪八湊才勉強夠六百玉幣,餘錢雇不起快一些的馬,隻能靠兩頭老騾子拉車來這春潭城,否則也不會耽誤了買丹券的日子。”
女修不解:“可你們怎麼不禦劍?”
謝刃深沉歎氣,雙手一揣:“因為我媳婦吃不下睡不著,哪裡經得住禦劍的苦,我這不是怕孩子被禦沒了嗎。”
女修連連點頭:“也對,也對,看你的年紀,媳婦應該是頭胎,是得好好疼著。”說完又勸壯漢,“大哥,不如你再去彆處打聽打聽,這城裡肯定還有人要往外賣,咱們就彆為難這鄉下來的小兄弟了,他也實在找不到彆的門路。”
其餘人跟著一起勸,你一言我一語的,壯漢氣惱道:“算了,你走吧。”
“多謝兄台。”謝刃雙手一抱拳,“告辭!”
他得意洋洋往外溜,門口賣簪子的女修還在笑,伸手指著他領口沒藏好的長策徽飾:“小小年紀,怎麼還騙人呀。”
謝刃臉皮厚慣了,一邊跑,一邊學人家軟軟的語調說話:“真的是媳婦要看呀。”
回客棧時,璃煥與墨馳都去了外頭逛,隻有風繾雪在獨自飲茶。半彎月牙窗,一片春花影,紗衣側影如玉雕琢,領口稍稍敞開著,鎖骨又白又瘦。
謝刃將酒遞過來:“給,最烈的。”
風繾雪抬頭:“你去哪了?”
“喝酒啊,春潭城的好酒可多了。”謝刃坐在他對麵,“你怎麼沒出去看看?”
風繾雪道:“因為你不在。”
謝刃一愣:“乾嘛非要跟著我,墨馳他們不行嗎?好吧好吧,下回我出門之前,先問問你。”
風繾雪這才接過酒壇。
這間何菲菲客棧可能是為了和蘭草相呼應,書香氣息很濃,茶室裡也放了不少書。謝刃隨手抽出一卷,風繾雪隻掃一眼,便道:“《王鱗工書》,隻有前半部分能看,從第五卷開始,全是著書人的臆想亂語。”
謝刃笑道:“巧了,我也是這麼想的。”
風繾雪點點頭:“嗯。”
謝刃又換了一冊:“那這個呢?”
風繾雪道:“《牡丹集》,所載仙術太過浮誇,沒什麼實用性。”
謝刃將手邊的書一一問過去,越問越覺得稀罕,直到剩下最後一冊《南府詩集》,風繾雪終於搖頭:“不感興趣,一看就睡。”
謝刃索性挪到他身邊,一手攬過肩膀:“風兄,我能問個事嗎?”
風繾雪斟酒:“什麼?”
“就是……你的這個詩吧。”謝刃清清嗓子,“你寫詩,給先生和家中親友看過嗎?”
風繾雪道:“自然。”
“那他們怎麼評價?”
“評價?”
風繾雪想了一會兒。
當時是在仙山上一株很大的樹下,大家一起品仙果賞白雲,風吹得紙張到處飄。
大師兄:“小雪會寫詩了?趕緊讓我看看……我去,不是,這玩意……啊,從沒想過在我這平凡的一生中,竟然有幸能看到這種驚世巨作。”
小師弟:“是嗎?可我覺得我寫的,和書上的,好像不太一樣。”
二師兄:“好大一瀑布,嘩啦似泄洪,這句子很好啊,質樸可愛,我看比那些浮誇的白練銀河好多了,看不懂的詩有什麼意思?”
青雲仙尊扶著樹:“好徒兒,這麼驚人的文采,你以後還是莫要隨便寫了。”
然後晚上還有仙侍姐姐做了好喝的肉羹湯,隆重慶祝青雲仙府獲此佳作。
風繾雪至今仍覺得那碗肉羹湯很好喝,於是連帶著嘴角也一彎:“我師父與師兄,還有姐姐們都說我寫得好。”
謝刃心想,我就說吧,果然如此。不過他難得看風繾雪笑,倒和窗外暖融融的陽光出奇搭配。於是也跟著一起樂,又伸出手,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哄道:“對啊,你詩寫得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