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飲月那邊未有反應,少年就相當憤怒地對著法家宗主大罵起來。
法家宗主默不吭聲,想來已經是被罵習慣了。
少年罵道:“你師父我如今也就跟人家修為境界相若,你師兄不擅長打架,你又立下心血誓,相當於半殘,你拿什麼去和人家兩個人掰腕子?去送死嗎?我可沒教過你這個,隻有豬才會去做送死的事情!”
他回頭看向謝積光,神色又很愜意輕鬆,原本破口大罵中蕩然無存的聖人氣勢又隱隱回來一點:“我知道你是謝積光,你殺我分.身的事情,我一定會追究,但不是現在。”
“你也彆想著徹底斬草除根殺回來,你殺不了我。”
“我知道。”
謝積光混不吝的模樣,能氣得任何一個嚴肅的正經人三魂出竅:“聖人特意前來,總不可能是為了告訴我這個的吧?有話直說。”
少年輕咳兩聲,撣了撣袖,莊重道:“一個是為了給宿家少主的事一個交代。”
他沒好氣向法家宗主道:“還不快點滾過來!”
“宿家少主。”
法家宗主由於儘力克製自己的緣故,一字一字說得很生硬,每說一字,臉色就要難看一分:“我先前種種所為,皆是我心胸狹隘,手段惡毒,還望宿家少主見諒。”
一看就是被他師尊拎著耳朵背出來的道歉詞。
“不管宿家少主原諒與否,我都會立下心血誓,不再直接間接為難宿家少主,傷害少主性命。”
宿飲月原想說句你算老幾我憑什麼原諒你。
但後來思及他和宿朝鳴談話裡,原主的性命能夠得以保全,少不了儒門聖人在其中的出力。
論跡不論心,儒門聖人稱得上一句他的救命恩人。
為人可以記仇,但不能不記恩。
他忽然興味索然起來:“你也未真正傷到我,我也報複回去,既然你立誓表誠意,那就暫且一筆勾銷,之後種種,再看之後。”
少年點頭:“這是我過來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道門那家夥在哪?”
宿飲月:“……殺了。”
少年:“???”
他久睡剛醒,加上急於趕路頭腦昏沉,還真沒仔細打量過周圍形勢,隻當是兩敗俱傷。
唯恐自己說得不夠精確,宿飲月想了想,再補充一句:“被殺的是分.身。”
少年:“……”
不用說他也知道。
問題是謝積光殺他分.身那一次,也是占儘天時地利,機緣巧合。
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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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所在的道山,為北洲東部的主山脈,綿延千裡,翠色不絕,雲霧緲緲,如擺尾巨龍盤踞於這浩瀚天地之間,雄渾蒼茫。
道山主峰上,道門聖人緩緩睜開眼睛。
他麵色較之在仙台城那會兒蒼白得太多,不免給人以病弱之感,雙眼之中仍湛湛有神,麵上含笑,根本沒把這點受損當回事。
幾聲清鳴,聖人養的長頸仙鶴昂首挺胸邁步走來,身後跟著他師弟,道門專負責處理世俗事務的掌門。
“不必問我如何,是有些小傷,但在預計之內,不妨事。”
道門聖人抬手,指住他師弟殷切的關懷詢問,溫聲笑道:“你替我去發布幾個人的絕殺令,以我道門名義。”
四門之一傾力追殺的絕殺令,驚動天下,到聖人嘴裡,說得好像是今天晚上殺幾隻雞一樣天經地義且輕鬆。
“一殺宿飲月,以夷平四門,禍亂天下的寓言名義,這事不必再藏了。”
“二殺顧盞,以顧家餘孽的名義,昔日顧家,終有漏網之魚。”
“三殺謝積光,以劍門逆徒,妄殺聖人的名義。”
聖人淡然說完最後一個名字:“我道門上下,傾力追殺。”
道門掌門聽得心頭一跳,忍不住問道:“那師兄的證道天下……?”
“證道天下…”
聖人品味一番,笑著問掌門道:“師弟,你信不信這幾個人是我證道天下的關鍵?”
四門相安無事已久,太太平平了幾百年各自修煉,隻叫天下修行者將其視作修行聖地。
絕殺令一下,引得天下喧嘩時,他們才恍然想起,四門之所以能為四門,能站在近神的地方叫北洲所有宗門世家俯首稱臣,除卻超然地位外,更不缺的是雷霆手段。
蕭家身為與道門交好的五姓之一,是最先拿到絕殺令消息的人。
“鳳辭。”
蕭家家主和蕭鳳辭明明是最親近,最血濃於水的關係,兩人相處時卻疏離得隔了半座高堂,一丈丹墀。
比如說現在。
蕭家家主凜然問她:“為父問你,為何不在仙台秘境中依著為父的吩咐殺了宿飲月?”
蕭鳳辭其實有很多借口可以用來掩飾。
譬如沒有時機,譬如宿飲月身邊有大能保護,而這都是實打實的,哪怕蕭家家主去查,也能查得出個所以然。
然而她不發一言,靜靜站在那裡,沉默得好像是座雕像。
認真算起來,蕭鳳辭修為和蕭家家主齊平,雖說有父子關係壓著,蕭家家主到底強逼不得,隻得轉柔聲音安撫道:
“為父知你素來聽話,仙台秘境中出了岔子,定有苦衷,不過不要緊,道門的絕殺令在此,鳳辭,這一回,可千萬不能失手了。”
他背著手來回走了兩圈,外表還算沉得住氣,眼裡興奮的光已經溢於言表:“鳳辭,先向宿飲月下手,挑起宿家與道門的矛盾,再擴大到四門五姓上,任他們如何相爭,最後得利的,稱霸的是我蕭家。那麼為父,不對,你我父子縱橫成道,飛升得道的希望近在眼前。”
“父親說得對。”
隻要蕭鳳辭想,便是八麵玲瓏,句句溫柔體貼到了人心坎裡。
但她麵對蕭家家主時,硬邦邦冷冰冰,能少說一個字便少一個字。
蕭家家主聽這話,以為是蕭鳳辭應下,不禁浮起誌得意滿的笑來。
他等著蕭鳳辭的保證。
他等了很久,蕭鳳辭也站了很久。
她褪去旁日裡在人前的所有溫柔端莊,進退得宜,如那些最華貴的明珠寶石,金玉錦繡,雖說爍爍生輝,卻冰冷得不沾人性。
半晌,蕭鳳辭開了口:“父親說得對,且蕭家從百年前便已謀劃此事,不應落空。”
“但這一次,我不願意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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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事了壞事了。”
少年懊惱地一拍腦袋:“我可以對道門那家夥動手,剩下兩個家夥也可以,但偏偏不能是你們。”
宿飲月:“……”
他有一句“那你有本事就快點來啊”卡在喉嚨裡,不知當不當講。
少年看著他道:“我們四個老家夥相處那麼多年,也算對彼此有點了解,我可以向你保證道門的絕殺令立即會下,宿家很難不被夷平,而你也會過上像過街老鼠一樣,四處逃竄,最後被抓起來殺掉的生活。”
宿飲月:“……”
不愧是能當眾罵自己徒弟像豬的人,嘴就是毒,比起他來,謝積光頂多是杠精,陰陽怪氣這方麵遠遠不及。
“甚至連分.身死在你們手上,都算是那家夥的一條退路,一種算計。”
“殺死聖人的分.身,就要準備好麵對聖人的怒火,他下絕殺令的理由足夠正當,沒有人願意為你擋一個聖人正麵的全部怒火。哪怕他實力有所衰退,但恢複,也就是時間,甚至是寶貝夠不夠的問題。”
長篇大論下來宿飲月聽著煩,漫不經心繞著劍上穗子,等少年說完了才問他道:“那我當時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正是因為都想到了可能,也都想不到退路,所以他才會砸了棋盤。
砸完宿飲月就深深認識到,光砸棋盤遠遠不夠。
少說也得把道門聖人用來下棋的本事砸了才算完事。
少年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沒有,你當時還不如直接動手,至少能夠解解氣,人爭一口氣,這才是最要緊的。”
“不過老二我沒管教好,讓他闖出這樣煩心的破事來。對你動手的事,如今算是了了,但仙台城的事也算因老二而起,我欠你一份人情,可以給你一條退路,一個選擇。”
“不用。”
在麵對比道門聖人好說話,比道門聖人更有人氣的儒門聖人前,謝積光甚至顯得比之前還要警惕。
他想也不想,杠得渾然天成:“說到底,道門能下絕殺令,就是因為道門有人。我看聖人給選擇,還不如宿大小姐直接加入我陰陽兩界,然後把道門的人全殺了就完事了。”
宿飲月:“???”
饒是他熟知謝積光的作風,此刻也不禁陷入無言之中。
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出問題的人。
這個邏輯乍一看好像是沒問題?
另外一道冷冷的聲音也插了進來:“自己丟了半條命去殺的人還好端端站在自己眼前,我看謝界主還是彆大言不慚丟人好。”
“若謝界主一定想比比誰更能殺人,不如拿自己項上人頭來比。”
宿飲月:“???”
儒門聖人:“???”
怎麼就變成一言不合比殺人了???
沒人想聽聽他的選擇???
他這個聖人還有沒有一點排麵???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