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有妖獸名夢魘, 可讀人記憶食人魂魄,能力為編製夢境,真假難辨。
於夢境沉淪者, 永墮夢境。
——《大陸典籍》
-
衡玉跌入黑暗裡。
像是遊子回歸母親的懷抱般,這片黑暗不斷傳達出一種溫柔的安撫,一點點瓦解掉抵觸情緒和心防。
精神緊繃了好幾天,待在這樣的環境裡, 衡玉很難升起任何抵觸情緒。
“小姐, 發髻梳好了,你看看還滿意嗎。”有道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那種溫柔的安撫瞬間消失,快得像是衡玉的錯覺。
意識回籠,衡玉緩緩睜開眼睛。
入眼的是一個梨花木製的梳妝櫃。
櫃子上擺滿胭脂水粉,正中央放著一麵銅鏡。鏡麵光滑清晰,將鏡前人的容貌照出個十足十——眉眼清冷,鼻梁挺翹,嘴唇偏薄。正是她的長相。
隻是,鏡中人化著濃而喜慶的妝容,眼尾微微斜挑而上, 眉間媚意流淌而出。長發挽起,用精美的蝴蝶流蘇金步搖固定住。鳳凰錦織成的嫁衣針腳細密, 寸寸合身, 與妝容完全貼合。
再配著桌麵角落擺著的那一對寫著‘囍’字的紅色蠟燭, 一切的一切, 都在昭示著這裡是一處待嫁的少女閨房。
衡玉摸不清現在是什麼情況, 但她體內還是空蕩蕩沒有絲毫靈力, 毫無疑問, 她肯定還身處於秘境裡。
既然暫時摸不清情況,她就沒說話,垂下眼睛,遮住眼睛裡的冷意與疑惑。
梳妝的婢女春秋沒等到衡玉回話,以為她是害羞了,捂著嘴偷笑兩下,拿起梅花狀的花鈿,仔細貼在衡玉的額間。
貼好花鈿,春秋從匣子裡抽出眉粉,為衡玉描眉:“等成了婚,春秋就再也不幫小姐描眉了。”
衡玉抬眼看她。
不過隨意一眼罷了,春秋臉上不可遏製地浮現出驚豔之色。
——冬日裡芙蓉花靡靡盛開,誰人不會為這樣熾盛的美而動容。
回過神後,春秋調侃道:“小姐和姑爺琴瑟和鳴,自然該由姑爺為小姐描眉。”
對於這樣打趣的話語,衡玉並不打算回應。
春秋今天興奮得有些過頭,見衡玉不回答,神色間也沒覺得不耐,就繼續高高興興說著話:“小姐今日喜歡哪種胭脂?就挑大紅色的怎麼樣?”
衡玉淡淡道:“大紅色吧。”
頓了頓,她說:“也不知道姑爺喜歡什麼顏色?”
梳妝櫃上擺著好幾樣胭脂。
東西放置得亂了些,春秋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大紅色的胭脂在哪。
她細細尋找著,聽到衡玉的話,隨口回道:“小姐怎麼都美,姑爺不會不喜歡的。況且以後家裡可是小姐做主,姑爺定然會對小姐珍之愛之。”
“啊,終於找到了,也不知道昨晚是哪個婢女收拾的,讓奴婢一頓好找。”
牆角擺著兩個炭盆,裡麵的無煙炭燒得很旺,將室內的冷意完全驅逐開。
隻是窗戶沒開著,就有些透不過氣。
衡玉睫毛顫了顫,等著春秋為她塗抹胭脂:“你莫要這麼說,姑爺聽到了肯定會不高興。”
這個婢女的一顰一笑,都太真實了。
梳妝櫃子上擺著的那把木梳,梳齒裡甚至有幾根掉落的長發。
細節到了這種程度,好真實的幻境。
從剛剛的對話中,衡玉大概可以推測出,眼前這個婢女絕對深受‘她’的信任。很多該講的不該講的話,這個婢女都沒有絲毫避諱。
“是奴婢錯了,奴婢不該妄議姑爺。”春秋連忙道歉,抹了胭脂點在衡玉的唇上。
這抹紅色點綴了豔麗的妝容,銅鏡裡的衡玉眉眼張揚鮮活,像是靡靡盛放到極致的合歡花。眸裡帶著淡淡的水色,微微眯起眼睛,鏡中人便帶了些迷離如絲的勾人。
穿到滄瀾大陸這麼久,這是衡玉第一次盛妝打扮。
這張臉本就是豔麗的長相,化完妝後,更是姝色無雙。
眼尾被勾長了些,於是眼裡的清冷消退不少,抬眼看人時,便多了些撩人的意味。
-
距離吉時還有一段時間。
廂房外亂糟糟成一團,春秋為衡玉上完妝後,急匆匆跑出外麵。
衡玉坐到床榻邊。
床幔早已被換成喜慶的大紅色。
被麵繡著栩栩如生的鴛鴦戲水圖,枕頭也是紅色。衡玉撿起丟在枕邊的紅蓋頭,用自己留長的指甲勾著蓋頭上的刺繡。手略一用力,就將刺繡挑出短短的線頭。
啊,這麼好看的蓋頭,有了磨損真是可惜。
衡玉毫無誠意地想著。
她直到現在都不清楚,她為什麼會突然從沙漠掉到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又潛藏著怎樣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