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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次日, 官家依舊五更天便起,往常他也起得這樣早,隻是今日似乎又有所不同。
他的心情從伊始便很好, 起床的動作也更輕,生怕驚擾到還在睡的溫離慢,甚至因此產生了一種不想要起身的眷戀感。
她動了動,還是睡得很熟, 一隻手抓著他的衣襟, 以至於官家隻能將衣裳脫了留給她抱著才脫身。
壽力夫進來瞧見這一幕,也小心翼翼, 這段時日不如以往忙, 官家臨走時,又忍不住回頭朝龍床上看來一眼,女郎連睡姿都沒變, 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 一隻手從被子裡伸出來,他頓了頓,轉身回去,將她的手放進被子裡, 然後才再度離去。
隻是沒能走兩步,忽地停下,壽力夫不明所以,小聲詢問:“官家?”
官家似是想起了什麼,居然再次轉身回去, 壽力夫隻見他在床邊彎下腰, 印了個淺淺的吻在溫娘娘眉心,隨後竟出神凝視她好半晌, 一開始壽力夫認為官家心中有數,不會誤了時辰,可左等右等,官家竟似是看癡了……無奈之下,壽力夫隻得輕輕咳了一聲。
官家迅速回過神,直起身,沒說話,經過了壽力夫身邊,壽力夫麵上恭恭敬敬,心裡卻忍著笑,頭一回見官家如此,真是新鮮極了,美人鄉是英雄塚,此話果然不假,從他幼時跟隨官家至今,這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溫離慢醒時,官家已經下了早朝回來,她睜開眼睛,便看見他在窗邊案前的背影,高大英挺,她也不急著起來,換了個姿勢,側著頭看他,官家五感敏銳,立時回頭,兩人四目相對,不由自主移開,又互相看回來。
“醒了就起來。”
官家早看她這個愛睡懶覺的習慣不順眼,白日裡睡便算了,還能當做休養精力,可一大早起不來,早午兩頓膳一起用,實在是不像話。
溫離慢原本做事很死板,每天什麼時辰要做什麼事,幾乎有種執拗的規矩在裡頭,她不喜歡被打破習慣,但真要被打破了其實也就那樣,她很快就能接受,否則從前在溫國公府,難不成溫老太君派來看管她的嬤嬤,也允許她睡到日上三竿?
見她不肯動,官家走上前來,將她從被窩裡抱起,女郎腰肢纖細嬌軀輕盈,仿佛沒什麼重量,也不知平日裡吃的那些東西都攢到了哪裡去,半分肉都不長。
但叫溫離慢來說,她絕對是長肉了,從前瘦得不說皮包骨,也沒好到哪裡去,一陣風都能吹走,如今她臉上都有肉可捏,養得珠圓玉潤,凝脂一般,畢竟每日除了吃睡,她也沒做其他的事情。
今日她像沒有骨頭般賴在官家身上,軟綿綿地讓他抱,但自己不肯動,甚至希望官家幫她擦臉擦手,官家本不想慣著她這種壞習慣,怕是養成難改,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隻記著昨晚她的溫柔可愛,怎麼也拒絕不成。
他哪裡伺候過人,極力放輕也還是弄得溫離慢有些不舒服,不過她乖得很,擦完了臉就靠過來,還主動挽住官家的胳膊,一雙明亮的眼睛就這樣看著,看得官家不由彆過頭:“老實點,不然不給飯吃。”
“我很老實的呀。”
官家心想哪裡老實了,天底下膽子最大的人就是她,旁人有敢這樣跟他說話,還跟對他要這要那的人嗎?
可又能怎麼辦呢?他不舍得殺了她,甚至還得好吃好喝供著,陪她玩。
兩人儘說些悄悄話,壽力夫不敢往前聽,從前他覺著陸統領這人吧,哪哪兒都好,惟獨一點,那好奇心過於旺盛,什麼秘密都想知道,官家叫他統率烏衣衛可真是選對了人,像壽力夫自己就完全不會想要窺探他人的隱私,這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知道那麼多做什麼呢?
現在他就是抓心撓肺的好奇,官家跟娘娘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總覺著他們更要好了。
倒不是說從前不要好,而是今日的這種要好,比往日更親密、更纏綿,讓人看了有一種忍不住想笑的感覺。
帝後二人不知壽力夫在想什麼,溫離慢梳洗完畢後跟官家一同用了膳,叫她自己可能還能再睡不短的時間,上巳節一過,天氣真的就暖了起來,不停犯困的她像是隻曬著太陽懶洋洋翻肚皮的貓,除了睡覺對彆的興趣都不大。
因為官家實在是太忙了,溫離慢自己一人做什麼都可以,跟他在一起做的事情才有樂趣,因此獨自待著時沒多少叫她有興趣的,她對這個世界似乎分成兩部分,有官家的,和沒有官家的,有官家在做什麼都有趣,官家不在做什麼都打不起精神,還跟從前一樣。
“怎麼了?”
官家本想看會折子,可溫離慢靠在他懷裡不停動來動去,以至於他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根本無暇分心,畢竟折子確實不如她好看。
他坐在案前,因為地方足夠大,溫離慢窩在他胸口,他一邊摟著人還能一邊做正事,看著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其實壓根兒不是那麼回事,早心猿意馬,一本折子看了大半天都沒拿走,難不成是這折子寫得好?
自然是官家心不在此。
彆看他麵上一副這個女郎怎如此黏人如此事多的模樣,實則心中十分受用,倘若溫離慢現在起身走人不再搭理他,他反倒要湊上前去問她。
“官家不要總是看折子。”溫離慢用手摁住他麵前的奏折,擋住裡頭的字,“我想官家多陪陪我。”
帝王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斥責:“知不知道你這種行為叫什麼?”
往小了說是不懂規矩,往大了說那就是迷惑君心,要被人叫成妖後拉出去的。
妖後眨了眨她那雙格外天真的眼睛,朝他懷裡又鑽了鑽,“不知道。”
官家麵上已遮掩不住笑意,他這樣一點都不嚇人,溫離慢本就不怕他,他又笑了,更是膽大:“陪我玩。”
昨天過後,她總想他陪著她,哪裡都不要去,哪怕什麼都不做也可以,隻要一抬眼能看見他就好。
“你想玩什麼?”
這把溫離慢問住了,她想玩什麼?她什麼都想玩,也什麼都不想玩,官家在身邊她覺得做什麼都有趣,可真要她說出個章程,她又覺得沒什麼比他跟她在一起有趣。
見她一臉茫然,官家單手捧住她的小臉,微微低頭,兩人麵頰貼得極近,他清楚地看見在這雙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隻屬於自己的身影,世人畏他懼他,惟獨她將他當作同類,因此他也護她疼她,任由她鬨從不生氣。
貼得這麼近,溫離慢眨著眼睛,許久不聞官家說話,隻這樣盯著她看,她想了想,主動往上靠了靠,與他親了一下。
官家覺得她真是傻到極點,連親吻都不帶絲毫綺念,隻是純然喜愛的親近,將她扶好,不許她再瞎胡鬨,以免擾亂君心,讓他意亂情迷:“釣魚去?”
“好!”
溫離慢答應的很快,而且很高興,直接從他懷裡爬起來喊人來為她更衣,官家的手還在她腰上,她已經頭也不回地往梳妝台那邊走去。
壽力夫一聽說官家要釣魚,立馬叫人準備好釣具,春天一來,宮內的池子便都化開,不過裡頭養得儘是些用來觀賞的錦鯉,不知道容不容易上鉤,萬一什麼都釣不上來,豈不是壞了官家的與娘娘的興致?
出了太和殿,往前行片刻,到了宮中長廊水榭,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宮人們穿梭不停,官家選好了地點,很熟練地拿起釣竿,親自綁上魚餌。
魚餌是特製的,溫離慢坐在小凳子上看得專心致誌,官家綁魚餌時,她問:“這個好吃嗎?”
官家頓了下,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你不能吃。”
她喪了片刻,又朝裝著魚餌的小碟子裡看去,官家先把她的釣竿弄好,然後才弄自己的,隨後示意她學他,將釣竿一甩,魚線以一種極為優雅的弧度墜入水中,溫離慢舉起釣竿,可惜她力氣又不大,釣竿反倒不輕,這一甩非但毫無氣勢,還險些把自己甩進池子裡!
官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溫離慢還驚魂未定:“……好嚇人。”
官家的心也跳在嗓子眼兒,他表情變了變,看得出來是在極力壓抑怒氣,瞪她:“不許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