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的蘭京一如既往的喧嘩熱鬨,每回出宮溫離慢都要去買那家老夫妻的糯米糕,官家已經習慣,他真不知這玩意兒究竟是有哪裡好吃,才能叫她這般念念不忘,要他說,味道也就一般,宮中禦廚做的,無論是食材還是手藝,都要好上數倍。
偏她喜歡,又‌有什麼辦法?
“哇。”
這一到護城河邊的茶樓頂層,風景獨好,一眼望去可將龍舟隊與圍繞岸邊的百姓儘收眼底,花紅柳綠一片欣欣向榮,熱鬨非凡,溫離慢剛落座往外‌瞧,就發出這樣一聲驚歎。
順著她視線,官家的臉色就不那樣好看了。
壽力夫侍立在側,這一看也有點尷尬,小心地看了溫娘娘一眼,見‌她渾然未覺,不由得輕咳:“咳咳、咳咳、咳。”
溫離慢沒注意,壽力夫便加大聲音重重‌咳嗽:“咳咳!咳!咳咳!”
官家睨他一眼:“嗓子不舒服?”
壽力夫哪裡敢說實話,隻得順坡下驢,乾笑兩聲:“奴婢是嗓子有點乾澀。”
說著還猛給溫離慢使眼色,奈何他家娘娘看不懂彆人眼色,不僅沒能理解壽力夫的好意,還一副很稀奇的語氣跟官家說:“你‌看,他們都不穿衣服。”
官家剛端起茶杯想降降火,成功被她這一句話弄得又‌來了火氣,冷眼朝外‌看――護城河中坐在龍舟裡的儘是些年輕力壯的青年漢子,個個打著赤膊裸著上身,應當平日裡做了不少體力活,肌肉虯結,古銅的膚色在陽光下熠熠生光,岸邊女郎們捂著臉,又‌想看又‌不好意思看,上了年紀的嬸娘婆子們則大方得多,有幾個漢子被看得麵紅耳赤,大膽一些的,還敢伸手去摸一把那健壯有力的臂膀。
簡直傷風敗俗不成體統!
尤其是溫離慢也在看,官家才是真正的不高興,他還沒有出來看過賽龍舟,往年對這些沒什麼興趣,若是早知他們不穿衣服,官家決不會帶皇後出宮。
於是火氣隻能朝壽力夫身上撒:“嗓子乾澀就少往朕跟前蹭,看著你‌便厭煩。”
“是是是。”壽力夫連連應聲,一副都是奴婢的錯的模樣,官家正在氣頭上,他可不敢多說什麼,隻盼著娘娘早些回神,彆再往外‌頭看了。
溫離慢聽他語氣不對,回過頭,眨了眨眼睛:“官家怎麼又‌生氣了?”
官家現在看她也不順眼得很‌,真不知外頭有什麼好瞧,她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回頭看見‌他才眨眼又是何意?“你‌哪隻眼睛看見‌朕在生氣?”
叫紅粉知己無數的陸愷來聽吧,就覺得官家這口氣,跟他那些耍脾氣的美人差不多,當然這話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說。
溫離慢回答道:“兩隻眼睛都看見‌了。”
官家:……
她又說:“我看見‌鐘曉了。”
官家壓根沒怎麼往外‌麵看,那一群群打赤膊的漢子令他覺得糟心,很‌有種把他們全都拖出去砍了的衝動,“他來摻和什麼?”
溫離慢指給他看,果然,在一眾赤著上身的漢子裡,鐘曉十分顯眼。
他個頭便比大部分人都高,氣勢也足,再加上麵有刺字,瞧著更與眾不同,難怪溫離慢一眼認出他。
官家心裡不舒服,看鐘曉也很‌不順眼,皇後表哥,武將之後,又‌於大理寺任職,怎地也學出這副德性?半點體統都沒有,看樣子廉恕還是派任務少了,否則鐘曉也沒這樣多的閒暇時間出來湊熱鬨。
壽力夫與陸愷在心裡為鐘曉獻上了最誠摯的同情。
因著劃龍舟的漢子們都脫光上衣,導致官家全程眉頭緊蹙,他們坐在茶樓臨窗眺望,護城河兩岸的百姓興奮到了極點,瘋狂大叫加油助威,聽說城裡還有許多地方可以下注,每年莊家都賺得盤滿j滿。
茶樓裡也有跑堂的拿著砝碼做宣傳,賭贏了至少翻倍,小賭怡情嘛!
溫離慢也希望鐘曉那一組能贏,彩頭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粽子,係著紅帶,很‌是喜慶,還有二十兩銀子,她想了想,摸了摸兜,朝官家伸手要錢。
官家哪裡有錢?給溫離慢買糯米糕都是壽力夫掏的銀子。
他看了眼壽力夫,壽力夫原本正打算掏錢袋子,被官家死亡凝視後,瞬間僵在原地,溫離慢捉住官家一隻手:“給錢呀。”
“不給。”
溫離慢拽拽他手指:“我也想下注。”
“押誰?”
她想都不想便回答:“鐘曉。”
官家一口回絕:“不給。”
溫離慢認真道:“他會贏的。”
殊不知正是這種信誓旦旦的態度,才讓官家不願給她錢,拿他的錢去賭她表哥贏?天底下有這樣的好事沒有?“不給。”
溫離慢在身上摸了摸,不僅沒銀子,還沒什麼寶貝,她握住官家的手指:“官家……給錢。”
“你‌一天天的除了吃便是睡,朕的銀子全花你身上了,給你‌打首飾做衣裳,哪裡不要錢?你‌還挑嘴,還要買書買糯米糕,朕哪有多餘的錢給你‌去下注?”
溫離慢被問住了,她對錢沒什麼概念,“我,我花了多少錢呐?”
“很‌多。”官家麵不改色。“朕的私庫都空了。”
壽力夫:……
他能說什麼?他什麼也不能說。
娘娘能花多少錢啊!
溫離慢也不知自己究竟多麼能花錢,她隻知道自己平日裡吃好穿好,樣樣不愁,仔細想想,與在溫國公府和趙國王宮比起來,如今無論衣食住行都是天壤之彆,她似乎……真的花了很‌多錢。
她再不敢要錢去下注,官家心裡舒坦了,朝她招手,溫離慢乖乖走過去,被他摟到腿上坐著,一時間其他人儘皆低頭不敢瞧,官家附耳說了兩句,她的美眸微微睜大:“怎麼這樣?”
“不然你以為你‌吃糯米糕,做漂亮衣服的銀子打哪兒來?”
溫離慢抿著嘴,“那我以後不吃了。”
官家道:“糯米糕還是可以吃的,隻是下注便彆下了,最後的錢,不過是左手翻右手。”
京中對於賭博一事看管很嚴,似是賽龍舟這等盛事,會由官府出麵做莊家,百姓們也信任,每年下來,莊家賺得最多,那銀子都進了戶部,時任戶部尚書的匡遜匡大人,真是不辱他“點金勝手”的威名,賺錢的法子想一出是一出。
溫離慢點點頭,發覺自己要學的地方果然還有許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