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還沒說幾句,就被崔鳳菊幾句話一刺,就刺的沒話說了。
“哎呦,這不是黃三他媳婦嗎?我好像聽說你們家黃三跟隔壁桐木坳大隊的一個姓陳的寡婦掰扯不清楚?上回那個陳寡婦流了個孩子,你男人是不是還殺了你們家一隻雞送到給人陳寡婦了?哎呦我就是想不明白啊,人家陳寡婦男人都死了兩三年了,她一個女人究竟是怎麼懷上孩子的啊?難不成是自己把自己弄的懷上的?”
崔鳳菊明明知道是咋回事,偏偏要裝出不懂的樣子來氣黃三他媳婦。看熱鬨的人聽了,都忍不住捧腹大笑:“女人自己咋讓自己懷孕的?女人沒了男人咋可能懷的上嘛!”
“是啊,大家都知道沒男人女人是懷不上孩子的,那大家說說,陳寡婦那孩子是不是黃三的?”崔鳳菊似笑非笑地看著黃三他媳婦,見她臉都氣綠了,就笑的更加厲害了。
臉氣綠了算啥?頭上綠那才是真的綠呢。
黃三他媳婦當然知道這件事情,關鍵人陳寡婦那孩子還真是她男人黃三的,她男人就去桐木坳幫著乾了兩天的活,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跟陳寡婦給搞上了,睡了幾次之後連孩子都懷上了。
她氣得要去找陳寡婦的麻煩,沒想到孩子先流了。她除了在外麵嘴碎一點,說到底也是個沒見過什麼世麵的婦女,心裡雖然咽不下這口氣,但自己的男人,都跟了他好幾年了,孩子也生了好幾個了,還能說不要就不要?能咋辦,日子就這麼過唄!
但如今這種事情被崔鳳菊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出來,她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地燒起來,她嘴硬:“崔嬸子,你少在那裡冤枉我家黃三啊,那個陳寡婦不是啥好東西,見到個男人腿就分開,我咋知道她懷的是誰的種?我男人就是心腸好,才燉了隻雞給她的,你們彆想往他身上潑臟水!”
這話讓崔鳳菊噗嗤一聲笑出來了,笑的臉上的褶子都顫動了。她懷裡的甜笑覺得好玩,便伸出小肉手去捏捏她的臉蛋。崔鳳菊十分享受乖孫女的撫摸,任由著她:“是嗎?真沒想到你家黃三竟然是這麼好的一個人啊,那咱們村的張大爺上回不小心摔斷了腿,咋不見他燉隻雞去看望一下?還有趙阿婆最近身體也不太舒服,他咋不去?還是說你家黃三,專挑年輕女人去看望?”
“哈哈哈哈哈——”
崔鳳菊這話說的實在是太好笑了,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黃三跟那個陳寡婦的關係,但好笑的是黃三他媳婦偏偏還死鴨子嘴硬,她越狡辯,就越難堪。
黃三她媳婦臊的臉紅的就跟煮熟的蝦子一樣,被氣的說不出話來了,躲在了王招娣身後。王招娣挺直了脊背給黃三他媳婦撐腰:“崔嬸子,你這人咋這麼愛多管閒事啊?說彆人家的事情之前先管好你那兩個兒子啊,親兄弟打起來,簡直是笑死個人了!”
“哈哈,笑死個人是不是?那你死了沒啊?是啊!你也知道做人不應該多管閒事啊?那你乾啥要管我們家的閒事?我家老大和老二打起來管你啥事?打著你了嗎?你就嘴皮子叭叭叭的跟個機關槍似的在那裡說?”
“誰說親兄弟就不能打架了?我那倆蠢兒子也就是打一打,你們家司勝利不一樣啊,弟弟死了之後,霸占了弟弟的房子和錢不說,還把個親侄子當成舊社會的下人對待,吃不給吃,穿不給穿,還逼著人幾歲的孩子乾那麼多活,我倒是想問問你,王招娣,你們兩口子還是人嗎?”
這話不光崔鳳菊想問,大隊上很多人都想問。他們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司禛那孩子才多大啊,整天乾那麼多的活,王招娣跟個舊社會地主家的夫人一樣,整天遊手好閒的!
這還是親侄子呢!就算是仇人,也沒這麼狠的吧!
一時之間,大家都在議論這件事情,說王招娣兩口子簡直不是人,人在做天在看,他們這樣做老天爺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王招娣本來是想給黃三媳婦出頭的,沒想到幾句話一說自己也被懟的說不出話來了,眼見著自己已經處在風尖浪口上了,王招娣一個人也說不過那麼多人,隻能氣呼呼的走了。
然而就在王招娣走後沒多久,司禛來了。
大家原本就覺得他可憐,剛剛聽了崔鳳菊的那番話,更加覺得身世坎坷,一時之間都忘記了以前把他當做災星,非但沒有繞道走,還有人對著他充滿了善意的微笑了一下。
司禛撓撓頭,環視了眾人一圈。他覺得大家好像有點怪怪的……但當他看到甜笑的那一刹那,他便立馬把大家的不對勁丟在了腦後。
甜笑見著了司禛之後,臉上的笑容慢慢擴大,眼睛咻的一下亮了起來,指著司禛嘴裡喊著:“奶,哥、哥哥!哥哥,抱!”
說著,小甜笑便手舞足蹈的要撲到司禛懷裡去。
可是司禛之前剛爬了牆,身上的衣服臟兮兮的,若是現在抱了甜笑,就會把甜笑身上那件粉色的襖子弄臟的。那件襖子那麼好看,甜笑穿起來就像是個瓷娃娃一般粉雕玉琢,他舍不得弄臟了。
所以司禛搖搖頭,指著自己衣服上的臟印子,意思是自己身上臟,不能抱她。
小甜笑似乎有些不大高興了,粉嫩的小嘴巴有些扁扁的,但是下一刻似乎又想通了似的,朝司禛粲然一笑,露出幾顆米粒兒似的牙齒,重重點了點頭:“嗯,哥哥,下次,抱!”
這奶聲奶氣的聲音,一聲聲的都叫進了自己的心坎裡。司禛覺得,他的周身,好像花兒都開了。
崔鳳菊說道:“你是來找旭日他們玩的吧?他們就在那邊跟彆家的幾個孩子打彈珠,你也跟著一塊兒玩去吧!”
司禛點了點頭,又深深看了甜笑一眼,這才去了旭日他們那裡。
等司禛走了,這才有人問崔鳳菊:“崔嬸子,大家都說司家那個小子是個災星,命硬得很,他父母就是被他給克死的,你咋還敢讓你孫子孫女跟他玩啊?不怕沾上黴運嗎?”
崔鳳菊嗤笑一聲,說道:“什麼災星不災星的,那就是封建迷信!ao主-席都說過了,咱們現在是新中國了,要破四舊,達到牛鬼蛇神!要是司家小子真是災星,那王招娣兩口子這麼虐待他,他們咋不被他給克死,還好好活在這世上繼續虐待他啊?”
大家一聽這話覺得說的也在理,之前說司禛是災星也是這麼以訛傳訛傳出來的,現在有崔鳳菊來打破這個謠言,大家也就這麼相信了。
那邊,司禛走到旭日和東升身邊,拉了拉旭日的胳膊,朝他使了個眼色。旭日立馬就明白了,跟東升也不玩彈珠了,三人走到牆角邊上,像是在商量著什麼國家大事。
旭日問道:“怎麼了?出啥事了?”
司禛雖然會說話,但是這兩年以來,他除了上回打司金寶威脅他的時候說了一句,還沒人彆的人說過話,當然,他現在也不準備說。
他把那兩顆老鼠藥從兜裡掏出來給旭日和東升看,東升神經大條,差點伸手去拿,嘴裡嘟囔著:“這是啥?你請我們吃糖啊?”
還是旭日一下子就反應過來這不是啥好東西,立馬在東升的手上拍了一下,才沒讓他去拿那兩顆老鼠藥。
司禛搖搖頭,他用一根樹枝在地上寫著:“這是老鼠藥。”
東升還沒去上學,但是他媽謝文秀是老師,平時農閒的時候也會教他們兩兄弟學習,即便東升非常的不認真也不配合,但也算是認識了幾個字,比如‘這、是、老’,剩下的兩個字他就不認識了。
但更讓他吃驚的是——司禛竟然會寫字!而且字寫的還挺好,總之比他那個狗爬的字要好看多了。
旭日也吃驚於司禛竟然認識字,還會寫字,但他更吃驚司禛為什麼要拿兩顆老鼠藥過來給他們?
接著又看到司禛繼續寫著:“我看到劉富貴給你們家豬下老鼠藥。”
旭日看完這話,臉色立馬就變了,雙手握成了拳頭。而東升因為好多字不太認識,還完全在狀況之外,隻能拉著他哥旭日說道:“哥,小司寫了啥啊?我沒看明白啊,你趕緊給我念念。”
旭日:“小司說他看到劉富貴給咱們家豬下老鼠藥,想要藥死咱家的豬。”
“啥?!等著,我這就去找劉富貴麻煩去,這個癟三,竟然敢打我家豬崽崽的主意,我非弄死他不可!”彆看東升年紀不大,但十分熱血。劉富貴比他大十幾二十歲呢,他說弄死就弄死。
旭日一把把東升拉回來:“你看看你自己這個小身板,你真以為你能打得過一個大人?”
東升握緊拳頭咬牙切齒:“那咋辦?就這麼算了?不成!我可咽不下這口氣來!”
旭日說道:“這事不可能就這麼算了,但是也不能像你這樣衝動,咱們說到底就是一群孩子,真打起來不可能打得過大人。但是……要是咱們使點彆的點子的話,說不定就能打的過了。”
說著,旭日抬頭看向司禛,兩人的目光對上,分明是已經猜到了對方心裡在想著些什麼,他們二人的想法已經不謀而合。
“啥點子?哥你快說!”東升一個激靈,立馬來了興致。
旭日說道:“劉富貴那人不是經常去彆的大隊跟他的狐朋狗友們喝酒嗎?那咱們就等他喝醉了回來的時候,拿個麻袋把他兜了打他悶棍!”
這個點子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好吧這原本就是司禛和旭日兩個人同時想出來的主意,至於東升的意見一丁點兒都不重要,他隻要參與的時候聽他們的指揮就行了。
在開始這個計劃之前,他們還把那兩顆老鼠藥給磨成了粉狀,趁著劉家人沒注意,全都灑在劉家的雞平日裡找吃的的空地上。
這樣一來,他們家的雞隻要吃到了老鼠藥,還不都得死?
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至於劉富貴這個黑心腸的人,那就更要好好教訓一下了。這天,旭日和東升吃好了晚飯之後就跟謝文秀說了要去找司禛玩,得了謝文秀的首肯之後,兩人抄起燒火棍,再拿個麻袋就出門了。
三人守在平日裡劉富貴回來的必經之路上,就這麼等著他。
初春的夜涼意十足,但是他們隻要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熱血澎湃。
劉富貴去隔壁小溪河大隊跟他的那幾個狐朋狗友喝酒,劣質的白酒幾杯下肚就打腦殼喝的醉醺醺的了,他回來的路上想起今天在小溪河大隊見到的那幾個剛分配下來的女知青,心裡冒出癩□□想吃天鵝肉的想法。
人家女知青真不愧是城裡來的,跟他們鄉下人就是不一樣,皮膚也白白淨淨的,說話斯斯文文,看起來就舒服,要是能……
劉富貴的臉上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然而下一刻他突然覺得眼前一黑,頭上就被套了個麻袋。他嚇得酒都醒了大半,正準備呼救,棍子便劈天蓋地的如雨點一般落了下來。
打的他哎呦,哎呦的叫喚,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旭日和司禛見打的差不多了,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便收手了。隻有東升還拿著棒槌沒命的往劉富貴身上砸,要不是他們行動之前,旭日就交代過他一定不能出聲,說不定他還會罵上幾句。
旭日拉住東升的胳膊,三人沒命的朝前跑,跑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之後才停下來。
旭日和司禛互看一眼,突然笑了起來。這種兄弟幾人一起收拾壞人,劫後餘生的感覺真的很奇妙。
然而東升卻有些不高興,嘟著嘴說道:“哥,你乾啥拉我?我還沒打夠呢!劉富貴那個癟三竟然敢藥我家的豬,我非要好好教訓他!”
旭日說道:“咱打了他一頓就差不多了,再打下去萬一有人路過,發現我們了咋辦?而且咱也把劉富貴的老鼠藥還回劉家了,讓他們家的雞吃個夠。咱出來也有這麼久了,趕緊回去吧,不然爸媽該擔心了。”
旭日這樣一說,東升才沒說什麼了。
司禛也跟著他們一起去了薑家,在牆角邊上的樹葉下把自己之前藏好的山參拿了出來,送給了崔鳳菊。
東升以為隻是個大蘿卜,笑道:“哈哈哈,小司,你把這棵蘿卜給我奶奶乾啥?咱們家種的有蘿卜,這個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司禛看他一眼,將手裡的山參又朝崔鳳菊那裡遞了遞,堅持要送給她。
崔鳳菊剛開始沒注意看,也以為這是棵蘿卜,但是仔細一看之後才反應過來,這哪是蘿卜啊,這是一棵山參!
這麼大的一棵山參,那得賣多少錢呐!
崔鳳菊看向司禛,見他那雙深邃的眸子黑白分明,堅持要把這棵山參給自己。崔鳳菊接過去掂了掂重量,說道:“這山參得有一兩斤重,能賣三四十塊錢了,你把這個給我,是想讓我去幫你賣掉是不是?好,等過兩天鎮上趕集,我就拿去賣掉,換回來的錢再給你,你看成不?”
崔鳳菊不是個會占人便宜的人,更彆說眼前這還是個孩子,一個身世十分可憐的孩子。
司禛搖了搖頭,他把這棵山參遞給崔鳳菊的意思不是讓她去賣了把錢給他,而是送給他們了。他手裡拿錢沒用,還很有可能被王招娣發現繼而搶走,薑家人對他好,他願意把山參給他們。
“那你這是……?”崔鳳菊見司禛還搖頭,有些不明白了。要說這孩子也是可憐,模樣長得麼俊俏的很,十裡八鄉都挑不出來的頭一個,可惜就是身世太慘,還是個啞巴,今後隻怕討媳婦都能問題。
旭日看明白了司禛的意思,說道:“奶,小司的意思是,這山參是他送給你的,不要錢。小司,你是不是這個意思啊?”
司禛點了點頭。
崔鳳菊卻有些為難了,這山參能值不少錢,她咋能白拿人家孩子的東西呢?但她一想,若是她不收下這山參,隻怕到時候又會被王招娣那兩口子搶走,不行,她不能便宜了那惡毒的兩夫妻。
於是崔鳳菊收下了山參,雖然她嘴上不說,但是心裡已經想好了,等賣的錢她先幫司禛收著,以後看司禛缺些什麼,慢慢給他添就是了。
司禛見崔鳳菊收下了,嘴角才牽起一個笑容,視線卻落在了甜笑的身上。他剛剛在進來的時候已經把手洗乾淨了,衣服也擦乾淨了,他想要抱一抱甜笑。
然而他的視線剛落在甜笑的身上,便發現甜笑已經坐在小床上看了他們許久了,與司禛的視線對上之後,甜笑立馬笑的眯了雙眼,雙手張開,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哥、哥哥,抱——”
司禛沒有猶豫,立馬走到甜笑旁邊,張開雙臂摟住了她,雖然不說話,卻在心裡叫了一聲:甜甜。
然而甜笑卻好像聽到了他心裡的那個聲音一般,朝他甜甜一笑,眼中似有星光一般,燦然生輝。
劉富貴被打了一通之後,非但沒能爬起來,反而就在路上睡著了。這麼冷的天,早上的霜打在身上,能把人的衣服都給浸濕。
昨天挨了一頓打倒是輕的,劉富貴第二天的時候就發燒了,燒到了四十幾度,趕緊被劉母送到了衛生所去打針。外傷加上發高燒,醫生說咋的也得在衛生所住上兩天不可。
劉母雖然心疼錢,但是更心疼她這個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兒子,咬咬牙愣是交了錢。
可等她從衛生所回來準備給家裡雞喂點苞穀的時候,卻發現平日裡一叫就回來的雞怎麼叫都沒回來,她著急忙慌的就去找,心裡想著家裡彆的雞該不會也被黃鼠狼給咬死了吧?
等到家附近一看,天老爺啊,她養的兩隻母雞,一隻公雞全都死翹翹了!
劉母看到這個場麵,頓時覺得兩眼發黑,一個沒穩住差點暈倒在地!她朝屋裡頭叫著:“桂芬,愛民,不好了不好了,咱家的雞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