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穿一襲嫣紅色襦裙,烏黑濃密的青絲發鬆鬆挽了一個纂兒,鬢邊隻戴了一朵珍珠珠花,那白皙的肌膚嫩得幾乎可以掐出水來了。
她優哉優哉地拿著剪子剪花枝,小巧精致的下巴微微上揚,那修長的脖頸如天鵝般優雅。
燦爛明媚的陽光輕輕地灑了下來,在周圍的花木以及她身上籠上一層淡淡的金粉,如畫般。
風一吹,如雨的花瓣簌簌隨風落下,落在少女的鬢發上、肩頭、衣裙上,清極豔極,端的是一番豔壓群芳的神采。
看著眼前的少女,楚令霄雙目睜大,呆住了。
陪著他一起來的二管家也同樣呆住了,難以置信。
楚令霄狠狠地瞪向了二管家,他不是說楚千塵病得起不了身了嗎?!
二管家戰戰兢兢地說道:“侯爺,是琥珀姑娘說,二姑娘病得起不了身。”
二管家上一趟來楊合莊時,根本就沒見到楚千塵,他見到的人隻有琥珀,當時琥珀說,二姑娘病重,二管家也就信了。
畢竟二姑娘是被“流放”到莊子上來的,現在侯爺願意接她回侯府,但凡一個正常人都不會裝病吧?
他是男子,男女有彆,也不便進屋看楚千塵,隻好空手而歸。
二管家冷汗涔涔,神色惶惶。
楚令霄哪裡還不明白,自己被楚千塵耍了!
這一瞬,他心口的怒火猛然躥了上來,從倪公公到侯府傳口諭一直積累到現在的情緒轟然爆發了出來,燒得他失去了理智。
“你這逆女!”
楚令霄怒不可遏地上前了幾步,衝到了涼亭邊,揮著手裡的拐杖朝楚千塵打了過去,連臀部的疼痛都氣忘了。
後方的二管家等人倒吸一口冷氣,略帶同情地看著楚千塵。
楚千塵輕巧地用剪子一擋,就把楚令霄的拐杖給擋下了。
“父親,”她斜眼朝他望去,笑靨明麗,“我年紀小,身體弱,萬一被打壞了,您該怎麼像皇上交代?”
她一雙鳳眼眼角微微向上傾斜,似是氤氳著一片水光浮影,漂亮得讓人心悸。
聽在楚令霄的耳裡,她這句話無異於威脅!
赤裸裸的威脅!
“你……”楚令霄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一步外的少女,感覺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女兒。
眼前的少女淺笑盈盈,看似溫柔無害,可是,她的眼眸卻是又冷又清,好似狼崽子似的。
與記憶中她靦腆柔弱的樣子,判若兩人。
楚千塵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楚令霄思緒紛亂,神色怔怔,一時沒回過神來。
楚千塵信手抽回了擋著拐杖的剪子,於是楚令霄的拐杖也就落了地,他全然沒提防,身子踉蹌地往前歪去。
他身邊的小廝趕緊扶住了他,緊張地喚道:“侯爺!”
楚令霄反手抓住小廝的胳膊,穩住了自己的身體。
他這才回過神來,既狼狽,又憤怒,這一番折騰,他臀部的傷口更痛了,痛得他感覺身體像是要撕成兩半似的。
要不是楚千塵,他何止於遭這樣的罪!
楚令霄憋著一口氣,額頭根根青筋暴起,就像是一頭暴怒瘋狂的野獸。
而楚千塵又繼續修剪起花枝來。
“哢嚓哢嚓……”
她氣定神閒地剪掉枝頭的敗葉,又剪下一枝花朵半開半待的花枝,放在琥珀手上捧的那個木托盤上。
楚千塵雲淡風輕,隻顧著修剪花枝,仿佛這世上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楚令霄氣急敗壞,狠狠地瞪著楚千塵,真恨不得親手打死這個不孝不敬的逆女,又微微抬起了拐杖,但又把拐杖落了地。
他方才想打楚千塵隻是一時衝動,頭腦發熱。
在衝動之後,他就漸漸地冷靜了下來。
皇帝有口諭讓楚千塵明天進宮參加萬壽宴,他要是真把這丫頭給打壞了,她明天帶傷進宮,萬一被皇帝發現了,最後倒黴的隻會是自己!
想著自己今日被杖責的那二十杖,楚令霄的臉龐又是一陣扭曲。
憎惡、不甘、憤怒、猶豫、惶恐等等的情緒在臉上交錯著閃過……
最後,他權衡利弊,終於還是忍下了。
等過了明天的萬壽宴,他再跟楚千塵算賬就是了。
她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還不是任自己揉搓!
“楚千塵,上馬車,跟我回府!”楚令霄用一種命令的口吻說道,聲音冷得簡直要掉出冰渣子來。
楚千塵置若罔聞,自顧自地繼續剪著花枝,動作不緊不慢。
“哢嚓,哢嚓。”
那鋒利的剪刀刃所過之處,殘枝敗葉零落地散了一地。
少女是那麼專注,仿佛沒有什麼比眼前的這樹芙蓉花更值得她關注,微風一吹,那滿樹嬌花在陽光中輕輕顫動著,雲蒸霞蔚。
楚千塵又挑了一枝有五六朵花苞的花枝,信手剪下,把那芙蓉花枝捏在指間把玩了一番,漫不經心地說道:“父親,我病了,就不回去了,免得給府裡染了病氣。”
她看也沒看楚令霄,睜眼說瞎話。
旁邊的二管家已經看得目瞪口呆,若非是親眼目睹,他簡直不敢相信一向軟弱溫順的二姑娘敢這樣對侯爺說話,全然不把侯爺放在眼裡!
楚千塵的這句話猶如又往楚令霄的身上澆了一桶熱油似的。
他滿腔怒火再次蹭蹭蹭地節節攀升,猛然拔高嗓門,對著下人們下令道:“來人,還不給本侯把二姑娘帶走!”
楚令霄之前以為楚千塵病重,這趟來楊合莊還帶了幾個嬤嬤與婆子,本來是想著她們可以照顧楚千塵,現在倒是派上了用場。
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連忙應命,看著楚千塵的目光古怪極了,心裡覺得二姑娘簡直是瘋了。
任何一個姑娘家,高嫁也好,低嫁也罷,都需要娘家撐腰。
再說,二姑娘是以衝喜的名義嫁到宸王府,無論宸王能不能活,沒了侯爺給她撐腰,她以後在宸王府都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
兩個婆子氣勢洶洶地朝楚千塵逼近,其中一人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二姑娘,得罪了!您還是跟侯爺回侯府吧。”
楚千塵微微一笑,但笑不語。
她的回應是,隨意地把手裡的剪子狠狠地往旁邊涼亭的紅漆圓柱上一插。
那鋒利尖銳的剪刀刃就深深地陷進了木柱裡,好像戳豆腐似的。
楚千塵擰了擰秀氣的柳眉,淡聲道:“琥珀,這把剪子太鈍了,換一把。”
琥珀瞅了一眼插在木柱中的剪刀,煞有其事地點了下頭,笑眯眯地又遞了一把新剪子給楚千塵,“姑娘,這把剪子是奴婢今天剛磨的,肯定利。”
琥珀還順帶給了兩個婆子一個同情的眼神。
楚千塵將新剪子舉到眼前,對著上方的陽光看了看,滿意地勾唇,眸子在剪刀刃的映襯下更亮了。
那鋒利的剪刀刃在陽光下反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寒光閃閃。
“……”兩個婆子嚇得停下了腳步。
她們自認她們的皮肉肯定是沒這木樁子硬,這剪子要是插進她們的心口裡,那可是會要命的!
二姑娘是未來的宸王妃,斬殺一個奴婢又算得上什麼,先彆說宸王府,就是侯府也會遮掩一二,她們死了也是白死。
兩個婆子咽了咽口水,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怯懦地不敢再上前,又去看楚令霄。
楚令霄心下暗罵這兩個婆子沒用。
“哢嚓!”
楚千塵拿著這把新剪子利落地又剪下了一斷拇指粗細的枝乾,淡淡地重複道:“我病了。”
楚令霄的眉峰深深地隆起,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楚千塵,帶著審視,帶著揣測,帶著思量。
好一會兒,他才咬牙道:“你是瘋了嗎?!”
楚令霄終於明白了,楚千塵不是變了,她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從前那個溫順如綿羊般的她全都是裝出來的,她裝著懦弱,裝作對她姨娘孝順,真正的她根本就是個狼崽子,一個白眼狼,一個掃把星!
楚令霄的眸色幽深,漆黑的瞳孔中藏著旁人讀不懂的晦暗。
他強忍怒火,徐徐地又道:“我不管你是病了,還是瘋了,總之,今天你必須跟我回京!”
楚千塵又剪下了一段花枝,把它放在鼻下嗅了嗅,歎道:“真香!”
她直接無視了楚令霄,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似的,然後把手裡的花枝遞給琥珀,“琥珀,你聞聞。”
琥珀用眼角的餘光瞥著楚令霄黑得要滴出墨來的麵龐,心裡對自家姑娘佩服得五體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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