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壽寧宮的一路上,何嬤嬤一邊走,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楚千塵。
這些年,太後也為了宸王的婚事操碎了心,本來已經挑了幾個合適的名門貴女,隻等著有機會讓宸王見上一見,沒想到,皇帝會突然下旨給宸王指婚,指的還是個庶女。
何嬤嬤心裡唏噓,太後也曾命她打聽過這位楚二姑娘的事,打聽到的消息讓太後既有些失望,又覺得理所當然。
皇帝都給隨便宸王挑了個庶女當王妃了,根本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就在這種複雜的心緒中,何嬤嬤領著楚千塵來到了壽寧宮。
比起金碧輝煌的鳳鸞宮,壽寧宮顯得素雅很多,那些宮人全都低眉順眼,周圍寂靜異常。
走上漢白玉石階,跨過高高的門檻,再穿過正殿以及一處側殿就來到了殷太後的寢宮。
“楚二姑娘,這邊請。”何嬤嬤把楚千塵引了進去。
寢宮內,一股濃濃的藥味撲鼻而來,混著龍涎香的香味,異香撲鼻。
楚千塵的鼻尖動了動,習慣地分析起這氣味中包含著那些藥草。
“參見太後娘娘。”楚千塵走到靠牆的拔步床上,恭恭敬敬地給屈膝給殷太後行了禮。
床榻上,坐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美貌婦人,背後墊著厚厚的迎枕,婦人一頭青絲已見銀絲夾雜其中,頭發整整齊齊地梳了一個圓髻,斜插著一對羊脂白玉扁方。
她的皮膚白皙,略顯幾分蠟黃的臉上透著明顯的病容以及幾分老態,身形十分消瘦,從她秀麗的五官中隱約能看到顧玦的影子。
楚千塵也知道殷太後長年纏綿病榻,她今天進宮赴萬壽宴的目的之一,也是為了能有機會見到太後。
任誰都知道皇帝捏著殷太後是想掣肘顧玦,偏偏由皇帝“奉養”太後是天經地義的,任誰都挑不出錯處,顧玦是不可能把太後接出宮的。
而且,顧玦是成年的王爺,平日裡不便入後宮,所以,與殷太後見麵的機會也不多。
上一世,殷太後仙逝後,王爺因此悲痛過度,傷病更重了幾分。
楚千塵在打量殷太後,殷太後也同樣在打量著楚千塵,從頭到腳,又從下往上,目光停在她那對漂亮清澈的鳳眸。
這個永定侯的庶女就像傳聞中的那樣,長得特彆漂亮,是個罕見的美人胚子。
雖然是庶女,但是目光清正,自有一分優雅自若的氣度……似乎也不是傳聞中那懦弱平庸的樣子。方才她走動、行禮時,舉止流暢優美,仿佛用尺子量出來似的,毫無差錯。
這丫頭的規矩是學得還不錯,在宮裡也沒露怯,可是……
殷太後慢慢地端起了一個白瓷浮紋茶盅,垂下的眼睫擋住閃爍的眸光。
可是——
她不相信皇帝真會給顧玦指什麼好親事。
“好孩子,起來吧,賜座。”殷太後的聲音柔和婉轉,下一刻,就有宮女手腳利落地搬了一把交椅放在床榻邊。
“謝太後娘娘。”楚千塵也沒客氣,優雅地坐下了。
她還在不露痕跡打量著殷太後,隻不過,此刻她看的是對方的氣色。
望聞問切,從“望”來看,殷太後現在並沒有到病入膏肓的地步,怎麼也不該在短短數月內就病逝了才是……
楚千塵心念一動,神色間又多了一分凝重,朝四周又掃視了一圈。
寢宮內,除了何嬤嬤外,還有三個宮女以及一個內侍在。
殷太後勉強打起精神,問道:“哀家記得你叫千塵,馬上就快滿十四歲了吧?”
說到這個,殷太後心裡就不太痛快。
這丫頭才十四歲,皇帝故意找了個年紀這小的姑娘家,分明就是不懷好意,這個年紀要圓房得等兩年,懷孕生子至少也得再等兩年才穩妥。
皇帝分明是不想給顧玦留後……
想著,殷太後胸口一陣氣悶。
楚千塵也知道太後肯定是不滿意自己的,畢竟她是皇帝拿來故意折辱王爺的,不過,她擔心壽寧宮有皇帝的眼線,也不便解釋什麼。
她隻能規規矩矩地答道:“娘娘記得不岔,臣女八月就滿十四了。”
殷太後又問了第二個問題:“千塵,你平常喜歡做什麼?”
楚千塵還是照例用那套應付楚貴妃的說辭,含糊地說道:“我平日裡就喜歡看看話本子,做做女紅。”
殷太後聞言,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微妙。
普通的姑娘家無論琴棋書畫學得怎麼樣,至少場麵上也知道把話說得漂亮些,哪有人把喜歡看話本子掛在嘴邊的。
殷太後耐著性子再問道:“可曾學過管家?”
楚千塵嫁進宸王府後,就是王府名正言順的當家主母,總不能還要兒子替她操心後院的事吧?
楚千塵溫溫柔柔地答道:“臣女曾與長姐跟著嫡母學過幾天,還隻看過幾本賬冊。”
看賬冊是管家的入門,也就是她說的“幾天”真真切切就是幾天而已。殷太後心裡更失望了。
明知皇帝不會給顧玦指什麼好親事,但是楚千塵除了這張臉外,還真是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地方,也是,她不過是庶女,永定侯府又怎麼會去像教導嫡長女一樣去教導一個庶女!
哎!
殷太後在心裡對自己說,罷了罷了,老實人也有老實人的好處,這丫頭眼神清澈,好歹不是個奸滑的性子。
殷太後回想著上一次見顧玦時的情景。
顧玦回京後,她隻見過他兩次。
雖然在兩次短暫的會麵中,顧玦從沒跟她提過他的舊傷,可是知子莫若母,殷太後隱約地知道兒子有些不對。
皇帝不是個好東西,但是這個玄淨道長既然能算出顧玦的病,說不定真有幾分道行,楚千塵的八字也許真能旺顧玦。
對於殷太後而言,隻要能救顧玦,什麼辦法她都願意去試試,如果衝喜有用,如果這個楚千塵真的能讓兒子活下來,她也會把她視作掌上明珠。
“過來些!”殷太後神色複雜地朝楚千塵招招手。
楚千塵早就等著這機會了,本來還在發愁沒機會靠近殷太後,樂了。
她的笑容一下子就變得很甜美,唇畔露出一對梨渦,觀之可親,連殷太後看著都愣了下神,心裡又道:好歹這副相貌應該也能入兒子的眼。
殷太後從何嬤嬤手裡接過一個首飾匣子,塞給了楚千塵,“這是哀家給你的見麵禮,拿去賞玩吧。”
第一次見未來兒媳,殷太後出手自然也不能寒酸了,免得落了兒子的麵子。
她精挑細選地不少首飾給楚千塵。一方麵她也是想著楚千塵是個庶女,恐怕也拿不出像樣的嫁妝,這門親事永定侯府也應得不甘不願的,指不定怎麼在嫁妝上苛刻這丫頭。
這丫頭的嫁妝要是太寒酸了,丟的是兒子的人!
楚千塵趕緊接過了首飾,動作幾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覺,看得何嬤嬤不由微微蹙眉,覺得這庶女就是庶女,還是上不了台麵。
從何嬤嬤的角度看不到,可是殷太後卻是能清晰地感受到楚千塵的三根手指搭在自己右腕間的脈搏上,少女的指腹溫暖如暖玉。
對於楚千塵這手勢,殷太後再清楚不過了,太醫院的太醫們都是這樣給她探脈的。
殷太後驚疑不定地看著楚千塵。
楚千塵隻覺得殷太後的手腕冰涼,微微蹙眉,很快,她就鬆開了探脈的那隻手,很自然地接過殷太後給的見麵禮,又是嫣然一笑,笑容明豔。
楚千塵捧著那首飾匣子,笑吟吟地謝了恩。
殷太後下意識地朝自己的右腕摸去,觸手的微溫告訴她,方才的一切不是她的幻覺。
當她再看向楚千塵時,目光就帶上了幾分審視,幾分猜測。
可隨即她又覺得自己想太多了,這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而已。
這時,有宮女捧著一個木製托盤進了寢宮,那托盤上放著一個梅蘭竹花紋的粉瓷琺琅湯盅,絲絲縷縷的白氣嫋嫋升騰而起,一股藥味飄了過來。
楚千塵的鼻尖又動了動,眸光微閃。
何嬤嬤走過來,請示道:“太後娘娘,現在要喝參茶嗎?”
殷太後看了下床頭的壺漏,是她平時喝參茶的時間了,就點了下頭。
楚千塵隨意地把首飾匣子往邊上一放,很殷勤、很主動地去端托盤上的那個湯盅,笑道:“太後娘娘,臣女來伺候您吧。”
她心裡暗道: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自己的運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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