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想起來,薑姨娘似乎是有意圖的不想讓她去接近嫡母……
就在這時,楚千塵聽到穆國公夫人喚了一聲:“塵姐兒,過來看看你喜歡什麼?”
老嬤嬤已經把一個首飾匣子捧了過來,匣子裡放滿了各種金銀玉飾,珠光寶氣。
沈氏接口道:“母親,還是我來挑吧,讓她挑,指不定又隻挑些老氣橫秋的首飾。她小小年紀,成天就愛穿些黯淡無光的素調子,連貓都養了隻模樣凶悍的黑貓,您說,白色的波斯貓或者獅子貓多可愛?”
楚千塵:“……”
她家月影明明很可愛,也就是年紀小,所以怕生,曾對著嫡母凶悍地哈了幾下。
總之,這裡顯然是沒有楚千塵說話的餘地了。
沈氏與穆國公夫人母女倆興致勃勃地挑起了首飾來。
楚千塵想著上次沈氏說過穆國公夫人時常頭昏,細細地觀察起她的氣色來,心裡有些奇怪:看穆國公夫人麵色紅潤,目光有神,代表氣血充足,精力充沛,她的氣色瞧著很是康健,不像有頭疾纏身的症象。莫非是已經尋找名醫了?
“阿芷,我看這個項圈好!”穆國公夫人從匣子裡挑了一個嵌八寶的金項圈,目光朝楚千塵看來,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恰好對視。
楚千塵微微地笑,靜靜地坐在那裡,窈窕的身姿挺拔,而又不顯得拘束,那種骨子裡裡散發出來的優雅仿佛刻在了她的骨髓裡。
這丫頭委實風儀出眾!穆國公夫人心裡暗讚。
雖然沈氏方才沒直說,她也聽出來了:楚千塵從小是在她那個姨娘手下養的。但瞧著,她倒是有著一派好儀容、好氣度,完全不似那個薑姨娘。
穆國公夫人眼底掠過一抹複雜與糾結,隨即又歸於平靜。
穆國公夫人與沈氏又給楚千塵挑了一對耳璫以及一塊玉佩才罷休,這些首飾全都被戴在了楚千塵的身上。
陳嬤嬤與那老嬤嬤湊趣地讚了一番母女倆的眼光,又順帶把楚千塵也誇上了。
熱鬨的氣氛中,穆國公夫人笑得臉上又多了幾道笑紋,慈愛地問道:“塵姐兒,你平時喜歡做什麼?”
因為穆國公夫人是沈氏的親娘,楚千塵多少有些愛屋及烏,所以神情真摯,心懷敬意,回答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敷衍。
“我平日裡就喜歡下下棋,看看書。”頓了頓,她乖巧地又道,“還有陪沐哥兒玩。沐哥兒今天本來也想來,不過他要上學,還讓我跟您問安。”
說到外孫,穆國公夫人的心情更暢快了,問起了楚雲沐,楚千塵有問必答,還順便不著痕跡地借著楚雲沐的名義替她家月影說了幾句好話。
沈氏聽出來了,忍俊不禁地笑了。她方才也就是順口一說,這丫頭倒是惦記上了,跟她四弟簡直一個性子,護短得很。
三人談笑風生,直到有人來稟說,大姑娘來了。
沈大姑娘沈從真約莫豆蔻年華,身材嬌小,比楚千塵要矮了半個頭,臉頰圓圓,嵌著一雙炯炯有神的杏眼,觀之可親。
“祖母,大姑母。”沈大姑娘優雅地福了福,給長輩行了禮,之後又與楚千塵也見了禮。
穆國公夫人慈愛地對沈大姑娘笑道:“你塵表姐難得來府中玩,你帶她去園子裡玩玩。都是表姐妹,以前沒見過,以後可以多走動走動,彆見外了。”
沈從真笑吟吟地應了,看著楚千塵的眼神多少有幾分好奇。
一來,她還從來沒見過這位楚家的表姐;二來,最近皇帝的賜婚傳得沸沸揚揚,這京中關於楚千塵的流言更是五花八門,她也好奇未來的宸王妃長什麼樣。
也不僅是她,家裡的妹妹們為此昨天都跑來跟她說,讓她一定記清楚了,回頭再告訴她們。
“塵表姐,我家的園子裡有一片荷塘,我看你荷包上繡著荷,你也喜歡荷花吧?”沈大姑娘領著楚千塵往外走。
“喜歡。”楚千塵莞爾一笑,從沈大姑娘的臉上找出了幾分楚雲沐的影子,笑容可親。
她長得好,笑起來更是容色逼人,明豔不可方物,令得沈大姑娘微微一窒,覺得被晃了眼。
楚千塵和沈大姑娘一邊說笑,一邊走遠了。
那道通往堂屋的的門簾微微搖晃著,發出簌簌的聲響,須臾,就平靜了下來,紋絲不動地垂落著。
確定外間的兩個小姑娘出了屋,沈氏這才正色問道:“母親,您想跟我說什麼?”
沈氏看得出來,母親是故意把楚千塵打發走的,顯然是有事要和自己說。
“……”穆國公夫人頓時有種不知該從何問起的感覺。
沈氏猜到母親要長談,乾脆讓老嬤嬤搬了茶具過來。
反正時間還早,她也不急,親自給穆國公夫人沏茶,動作流暢而靈巧,神色恬淡,優雅沉靜。
不一會兒,茶香隨著熱氣四溢開來,滿室生香。
穆國公夫人靜靜地看著沈氏動作優美地沏著茶,眼神恍惚了一下。
一瞬間,她眼前浮現女兒許多年前在閨中時的樣子,恍如昨日。
穆國公夫人再度出了神,直到沈氏把茶盅端到了她跟前。
沈氏又繼續給自己也沏了杯茶。
穆國公夫人端起白瓷浮紋茶盅,茶盅放到鼻下聞了聞茶香。
那橙黃明亮的茶湯散發出馥鬱的香味,夾著一股蘭花香。
穆國公夫人抿了口茶,笑道:“這是前些日子從南昊來的的大紅袍。”
沈氏也嘗了一口,讚道:“入口甘爽,醇厚滑順。”
穆國公夫人又淺啜了幾口熱茶,才淡淡地問道:“你府裡最近怎麼樣?”
她神色平靜,無喜無怒,似是隨口一問。
沈氏放下了茶盅,簡簡單單地一筆帶過了侯府的事:“最近楚令霄閒賦在家,他那隻腳怕是這輩子都離不了拐杖了。”
上次楚令霄被皇帝杖責後,不僅傷到了臀部,連傷腳也被牽連,後來還發了高燒,侯府連續給他請了好幾個京中擅外科、骨科的大夫看過傷,那些大夫都說楚令霄的那條腿是沒救了。
現在楚令霄天天在家裡發脾氣,摔東西,鬨騰不休。
反正侯府的東西夠多,不怕他摔,他那邊又有薑姨娘侍疾著,沈氏也懶得管。
穆國公夫人沉吟了片刻,正色道:“阿芷,女婿的腿傷成這樣,怕是不能領差事了。依我和你父親的意思,侯府還是儘快請立世子為好。”
沈氏也讚同這一點。楚雲沐已經六歲了,換作彆家早該立世子了。
見穆國公夫人的茶盅空了大半,沈氏又動了起來,重新開始給她沏了第二盅茶。她垂下了眸子,眸光閃爍。
她也知道楚令霄一直都不想請立楚雲沐為世子,但是,現在可由不得他願不願意了。
穆國公夫人也看得出女兒不想提楚令霄,心中暗暗歎氣,話風一轉地問道:“塵姐兒的婚事怎麼樣了?”
隻要不提楚令霄,沈氏的談興立刻就上來了,她放下了茶壺,歎息道:“前幾日,禮親王妃來替宸王殿下下了小定,婚事算是定下了。”
“哎,塵姐兒真是不容易,被迫陷入到這樁婚事裡,如今她祖母與父親都在遷怒她,可她還跟個沒事的人似的,每天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
“我自認如果是我在她的年紀,可做不到她這樣!”
“這孩子就是讓人心疼!”
說起楚千塵,沈氏就麵露心疼之色。
而穆國公夫人心疼的則是自己的女兒:她的阿芷又何嘗容易了!
當年,阿芷剛嫁入永定侯府時,也才剛及笄而已,這麼點大的人就要麵對侯府這麼一大家子,要麵對楚令霄偏寵妾室薑姨娘……
但是阿芷沒有自怨自艾,也從來沒有怪過他們。
穆國公夫人心念一動:楚千塵的心性委實有幾分像她的阿芷。
她拈起一方帕子,不動聲色地擦了擦嘴角。
“母親,”沈氏的右手越過桌麵,輕輕拉了拉穆國公夫人的袖子,“塵姐兒剛剛可是叫了您外祖母的,您可得給她添妝才行。”
她的語氣中帶著些許撒嬌的味道。
淺笑盈盈,半是嬌縱半是戲謔。
自打女兒出嫁後,穆國公夫人已經許久沒有看到女兒用這種口吻跟她說話,這讓她一下子回憶起了從前,依稀間,似乎又看到了十五歲以前的沈芷。
穆國公夫人心一軟,心情也好了起來,順口笑道:“你啊,對塵姐兒那麼好,那凰姐兒呢?”
她的本意一半是說笑,另一半也是想提醒沈氏主意彆偏心了,無論楚千塵再好,楚千凰才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做母親的,兩碗水要端平了,不能讓親女心生不必要的芥蒂。
說到楚千凰,沈氏嘴角的笑意微斂,渾身就是一陣無力。
她也想好好教楚千凰,但是楚千凰也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見,也學會了陽奉陰違,早不是她記憶中那個乖巧聽話的女娃娃……
瞧著沈氏的表情古怪,穆國公夫人神色一肅,問道:“阿芷,你和凰姐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氏彆的沒多說,隻是撿了公主伴讀的事大致說了,穆國公夫人聽著神色也變得凝重了起來。
公主伴讀的事本是小事,可是楚千凰不惜為了伴讀的事對著沈氏陽奉陰違,還在三公主與皇後那裡暗暗使了勁,這就有些不妥了。
沈氏揉了揉眉心,略顯疲憊地說道:“我打算再去向皇後辭了公主伴讀,再把她送去尚德書院。”
尚德書院是冀北的一家女子書院,距離京城也不過五十裡。尚德書院規矩森嚴,女學生都是常年寄宿在學院裡,唯有逢年過節的時候,允許學生回家探親。
書院雖然不至於會苛待學生,但是書院裡的日子相比自家肯定是清苦很多,每個女學生也隻許帶一個丫鬟陪讀。京城的勳貴人家很少會把女兒送到尚德書院。
穆國公夫人聽出了女兒的決心,歎了口氣,點頭道:“也好。”
沈氏聞言有些意外,她本來以為母親會舍不得,會勸她不要對楚千凰太嚴苛了。
再一想,她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像她們姐妹幾個,小時候也是被祖母與母親嚴加管教過的,姐妹幾個無論年紀大小,但凡是犯了錯,就要在祠堂裡罰跪,抄寫族規、《女誡》等等。
她是長姐,要成為下頭幾個妹妹們的典範,母親教養她更是嚴厲。
穆國公夫人又喝了口大紅袍,太息道:“我看凰姐兒這孩子從前也不是執拗的性子,一點即通,許是遇到了什麼事,一時想岔了。”
“這姑娘家大了,難免就有了自己的心事,不會事事與長輩說。你從前還不是這樣?”
沈氏默然:“……”
她也知道她不孝,母親一把年紀了,這些年還要為她的事操心。
穆國公夫人還在說著:“你生凰姐兒時,也是受了大苦頭的……哎,當初你還一直瞞著我,要不是阿菀說漏了嘴,我恐怕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
十四年前,老侯爺回老家參加其堂兄的葬禮,不想一去無回,在老家得了一場急病去了。為此,楚令霄攜全家趕往豫州老家奔喪,彼時沈氏的肚子已經快八個月了,不得不同往老家。
許是因為這一路緊趕慢趕,動了胎氣,那一天,他們寄宿一家寺廟時,她突然就發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