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過大禮要穿的衣裳有點小問題,沈氏就著針線房趕緊去改了,針線房不敢大意,連夜改到現在終於給改好了。
薛風演巴不得趕緊走了,大掌隨意地往窗檻上一撐,身體就如大鵬展翅般飛了出去,近乎落荒而逃。
楚千塵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打簾出去了。
她出去後把改好的衣裳又試了一下,連顧之顏也興致勃勃地跑來看她換衣裳,給她鼓掌。
當晚,顧之顏睡在了琬琰院的廂房裡,是楚千塵給顧之顏點了安神香,又親自哄了她睡下。
這一晚,顧之顏一夜都沒醒,直睡到了天明。
連帶乳娘也難得地睡了個好覺,心裡很是驚訝。
他們縣主自從得了失神症後,夜裡睡覺總是要徹夜點著燈,而且半夜時常會被噩夢驚醒一兩次,像這樣一覺睡到大天亮實在罕見。
楚千塵和顧之顏是在正院用的早膳,楚雲沐也與她們一起用膳,今天是楚千塵的大日子,所以沈氏額外開恩,讓楚雲沐不用去族學。
沒到時間,楚雲沐就有些按捺不住,一直使喚著小丫鬟去前頭看看,來下聘的人到了沒有。
小丫鬟來來回回地跑了好幾趟,到第三趟的時候終於帶來了好消息:“來了,內務府來下聘的人來了,到了鬆鶴街上了。”
楚雲沐急急地招呼上顧之顏出去看熱鬨,沈氏失笑,也跟楚千塵一起跟了出去。
他們還沒到儀門,就聽大門方向傳來了“劈裡啪啦”的爆竹聲,好生熱鬨。
那響亮的爆竹聲不僅是引來了侯府的人,還引來了街上的路人以及周圍的鄰居也跑來看熱鬨。
聘禮是由禮親王世子與禮部的柳侍郎親自帶人送來的,足足送來了一百二十四抬,這一箱箱沉甸甸的聘禮被堆在了儀門處,由楚家人一一打開聘禮的箱蓋供人觀看。
府外的那些圍觀者好奇地伸長脖子,往裡頭張望著。
一個小內侍正拖著音調在念那長長的禮單,古玩字畫、珠寶玉器、藥材香料、裘皮料子等等樣樣不缺,此外還有鋪子、田莊、宅子以及一萬兩現銀。
此外,皇帝還破格又在親王份例上加了兩成,一副為弟弟操碎了心的做派。
外麵的圍觀的一些百姓也聽得清楚,目露異彩,議論紛紛。
“這是內務府來給宸王殿下下聘的吧?我剛剛數了,足足一百二十抬聘禮呢!”
“官家對宸王殿下可真好。”
“是啊是啊,我瞧著這豐厚的聘禮怕是比太子的份例還要重上一分。”
“我方才看到了裡麵有一塊壽山石刻成的足足有……那麼大!”
“那一箱子是白銀吧,我這輩子還沒看到過這麼多白銀呢!”
“……”
聽到外麵的動靜,禮親王世子與柳侍郎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皇帝如此煞費心思,就是要讓世人都看到他對宸王的婚事十分看重,沒有虧待了宸王。
沈氏的心裡卻不好受,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
下聘的儀式雖然很隆重,可是三書六禮直到這第四禮,都是由內務府和禮部出麵,宸王府從頭到尾什麼也沒過問。
再聯想先前王府長史還為了這樁婚事上金鑾殿鬨過一場,沈氏感覺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似的,憋悶得難受。
不論宸王現在病情如何,宸王府這般做派,肯定也是代表了宸王的態度。
這麼下去,是否連迎親時,宸王府的人也不會出麵呢!
那麼,楚千塵嫁去王府,還有好日子過嗎?!
這一點,沈氏感覺出來了,太夫人等侯府的其他人自然也感覺到了,神情各異。
有人皺眉不悅,覺得這門親事兩頭不討好;有人幸災樂禍;有人憂心忡忡;也有人遷怒到了楚千塵身上,不時對著她投以嫌惡的目光。
沈氏心裡再難受,但麵上還是不露聲色,得體的待著客,迎著禮親王世子一行人去了外院的正廳。
接下來,雙方還要定下了婚期,立下婚書。
沈氏在一邊走,一邊在心裡琢磨著:給塵姐兒的嫁妝裡,還是得多加點金銀鋪子等更實在的東西。宸王不是一個暴戾的人,塵姐兒嫁過去,最多也就是被冷遇,她多點銀子傍身,以後的日子才不至於太糟。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正廳方向去了,還有一些下人留在儀門處與內務府的人核對聘禮。
楚千凰放慢腳步,落在在了後方,目光一會兒看著沈氏優雅的背影,一會兒看向楚千塵。
楚千塵穿著一襲紫色繡蝶戲牡丹花的衣裙,那紫色的料子挑人得很,襯得她的肌膚如珍珠般白皙瑩潤。
她不疾不徐地走在前方,走動時,她身上的衣裙蕩起如水般的漣漪,步履優雅不失輕盈。
清風拂過,漫天花雨落下,那夾著些許爆竹火藥味的花香彌漫在空氣中。
那種古怪的氣味揮之不去地縈繞在楚千凰的鼻端,那麼濃鬱,那麼沉悶,讓她呼吸艱難,整個人都透不過氣來。
明明此刻陽光燦爛,可她卻覺得自己仿佛步行於一片沉甸甸的陰雲之下。
為什麼?!
為什麼無論楚千塵落到何等卑賤的地步,她都還能擁有一些榮光,還能享有一分尊榮。
就算宸王很快就要死了,楚千塵也是王妃之尊,論品級比三姨母這個郡王妃還要高上一等。
不像自己……
每每想起夢中的那一幕幕,楚千凰就覺得心口像被戳了一刀又一刀似的,藏在袖中的雙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越攥越緊。
她越走越慢,眸色深邃如古井。
她再清楚不過了,一旦真相揭開,她就會一無所有。
曾經討好她的人會輕鄙她;
曾經與她交好的閨中密友與疏遠她;
連快要定下的親事都不了了之……
她絕對不要走上夢中的那條路。
既然家人都幫不上她,那麼她就自己為自己謀一條出路!
思緒間,楚千凰隨眾人跨入了正廳。
廳堂中央,擺著一張紫檀木雕螭紋答大案,兩邊都是一排紫檀木圈椅,眾人按著身份高低紛紛落了座。
這偌大的廳堂一下子就變得擁擠了起來。
禮親王世子隻想早點辦完差事走人,把兩份描金鸞鳳的婚書拿了出來,由一個內務府的老嬤嬤接過,將這兩份提前寫好的婚書攤開,並排放在案上。
接著,老嬤嬤不緊不慢地將婚書上的內容念了一遍:
“喜今日嘉禮初成,良緣遂締……”
婚書的格式一般都差不多,大都寫著類似的什麼“白首永偕”、“花好月圓”、“宜室宜家”等等的祝詞,後麵依照男左女右的順序,還要寫上男女雙方的姓名、生辰八字、祖宗三代等等。
老嬤嬤早就把婚書背得滾瓜爛熟,一邊“念”,一邊目光悄悄地往楚千塵與她身後的蘭若那邊瞟。
原本低眉順眼的蘭若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抬頭朝老嬤嬤看來,微微地點了下頭。
仿佛在說,一切都好。
老嬤嬤滿意地收回了目光,心下一鬆:很好,看來蘭若把楚千塵調教得不錯,自己可以回去稟告皇後娘娘了。
隻要她們能幫著皇後拿捏住楚千塵,以後楚千塵悄悄從宸王府遞消息出來,皇帝那邊,肯定也是要記皇後一個功勞的。
她們都是皇後的人,皇後越尊貴,她們這些人的日子才能過得越好。
那老嬤嬤念完婚書後,就往旁邊退了兩步,把案前的位置讓給了沈氏。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楚千塵雖然是這婚書的主角之一,但這裡根本就沒有她插嘴置喙的餘地,婚書是由沈氏來確認、蓋印。
之後,這一式兩份的由禮親王世子拿走,送去宸王府,另一份則留在楚家,由沈氏保管。
至此,今天的大禮就結束了。
禮親王世子、柳侍郎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地走了,侯府的大管事趕緊幫著送客。
侯府各房的其他人也都紛紛散去了,甚至沒人跑去恭賀楚千塵一句,頗有種“避之唯恐不及”的急切。
對此,楚千塵不介意,沈氏也不介意。
沈氏看著手裡的婚書,還在想後麵的兩禮。
“納征”之後,接下來就是六禮的“請期”了,雖然這門婚事有皇帝的賜婚聖旨,但是婚期具體定在哪一天還是會由欽天監來算,挑選前後幾天中最合適的吉日作為婚期。
時間不多了。
沈氏把她手裡的這份大紅描金婚書遞給了楚千塵,“塵姐兒,這婚書由你自己收著吧。”
楚千塵就順手接了過來,本來是想再傳給琥珀的,可是,當她的目光落在婚書上寫的那兩個名字時,不由怔了怔。
顧玦。
楚千塵。
她與他的名字以楷體並排寫在一起。
砰!砰!
她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幾下,耳尖傳來一陣灼熱感。
奇怪,明明這樁婚事不過是來自狗皇帝突發奇想的惡意,彆人也許會皇帝的聖旨奉若神明,可是對她來說,她前世連皇帝都推翻過,那區區聖旨又有什麼大不了的。